乡村篱笆 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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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记忆中，乡村篱笆是童年的一道风景线，尽管它是简陋的，甚至是朽败不堪的，大多最终成为柴薪，化成一缕炊烟，但那一道道造型各异的篱笆，却让我难以忘怀。

那时的村子里，房子以土坯墙居多，门楼低矮，但好歹也有两扇木门。一些不住人的老屋，或荒园子，大都以篱笆门代替。这样的门一般用荆棘条编织而成，有一个木棍做的框架，斜着用带刺的荆棘条密密地织成，又结实又美观。老屋大都年久失修，苔痕斑驳，院子里面杂草丛生，往往还会有一棵枣树或杏树什么的。平日我们是不会对这些老房子产生兴趣的，但在果树开花时节和挂果后就另当别论了。嘴馋的孩子大都顽劣，爬墙、上屋如履平地，更不用说一道矮矮的篱笆门了，简直是形同虚设，甚至被推倒，踩烂。这样的篱笆虽具有了门的形状，但起不到门的作用，只挡君子，不挡小人。小孩子是名正言顺的小人儿，当然可以自由出入了。

最壮观的篱笆出现在菜园里。菜园子开在自留地里，面积不大，担心牛羊啃食菜苗，也要防人顺手牵羊，就围上了密密的篱笆。篱笆的材质各异，秫秸、树枝、荆棘，还有的种一圈小树苗，一般是槐树或榆树，成活后密密实实的，又可一劳永逸，免得年年都得费神费力整理。而无论是什么材质的篱笆，都清一色爬满了绿绿的藤蔓，丝瓜、苦瓜、扁豆、菜豆什么的，一挂挂绿色的瀑布中开满了红的、黄的、紫的、白的小花，像调皮的星星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篱笆里面是一个绿色的世界，葱、蒜、韭菜、油菜、茼蒿、土豆、大白菜，五花八门，菜苗吸足了水分，嫩生生的，看着就叫人心生欢喜。每块菜园都有一口水井，架着辘轳，一根长长的井绳垂进井里，一张铁锨插在一旁，长长的水道两边长满黑油油的草，间或开着一丛兰草，淡紫色的小花暗香袭人……由于各家的菜园相连，篱笆也连成了片，远远望去，蔚为壮观。那是乡村里内容最为丰富的篱笆，它们连接着各家各户的餐桌，滋润着清贫却幸福的农家生活。

在我们村，最美丽的篱笆要数西工区的那道木篱笆了。我们村西几十米是一条铁路，铁路部门在那儿设了一个管区，我们叫西工区，一排十几间青砖瓦房，没有围墙。铁道边有很深的沟，铁路和工区间有一座木桥相连，三根并排的枕木作桥面，桥下常年流水，时多时少，极清，有鱼。一道篱笆将整个工区围了起来，是规格一样的松木板，两两相交搭出好看的图案，有一米多高，刷白色油漆，煞是规整。这样的一道篱笆是乡村里的异类，自然吸引了小孩子的目光。我们经常有事无事就去走上一遭，看看里面栽种的花，、月季花、夹桃花，满天星，还有向日葵，她仰着金黄的花盘，上面的露珠盈盈欲坠……当然，最吸引我们的还是篱笆里面的人，那里住着铁路工人老邢一家，他的慈眉善目的妻子，一双如花似玉的女儿，一个腼腆清秀的儿子，包括他们在大柳树下吃饭的情景，都给我们留下了无限的遐想……一道篱笆，隔开的不是空间距离，而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乡村篱笆从来就是简陋的，它是实用的，而不是用来愉悦眼球的。然而，在每一个已长大的乡村少年心中，那些篱笆却以一种温柔和沉静的力量，记录着一个人的心灵成长史，传递着远去的童年时光的温情――金黄的阳光，静默的草垛，清清的池塘，参天的大树，古旧的老屋，树荫下打盹的狗……还有，那一道道高矮不一的篱笆，一只大眼睛蜻蜓栖在上面，红褐色的长身子，一对薄而透明的翅膀，一动不动。一个赤足小人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屏住气，伸出小手，慢慢靠近了，快速出手一捏……但见蜻蜓翅膀一晃，倏地飞走了，翅膀扇动空气的声音，有一种金属的质感。

而童年，就像那只飞去的蜻蜓，挥一挥翅膀，不带走一片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