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笔记 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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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浮生笔记”是渡心血来潮弄的一个小本，其中主文由渡自己撰写，有一段插曲是希鲁芙的“大作”，括号中为旁人的加注。
5.29.2003
偷生一世
很早的时候就想过人为什么在世界生存，说得光荣点，是为了社会的进步，但科幻的东西看多了，就觉得地球什么都不算(九九语：我不看科幻也觉得地球什么也不算)。所以又开始苦想。
便有了答案。
人这一生，就是为了一天能风风光光、快快乐乐地、没什么后顾之忧地死掉。直白点说，是为了一个只能装骨灰却华丽异常的匣子。上句话提取主干就是“人活着就是为了死掉。”(九九语：是真理，但总有点谬论的味道)有了这点感觉，就发现我辛辛苦苦地活着只是在偷生一世。
但风风光光、快快乐乐、没什么后顾之忧不容易达到，所以我就是要死也得走一段辛苦，生活中总有一点奔头，可以有理由精力旺盛。
风光、快乐好理解，无忧是什么就不太清楚。我老太死时有九十多岁，算是喜寿，什么病也没有，健康得纯粹老掉，他的儿孙成堂，我作为大重孙在他的灵堂上看到好些哭得死去活来的亲戚，那些人都不缺钱花。在我眼里，老太算是幸福，可爷爷他们说老太要看我上大学，而那年我才小学毕业。
我现在真的担心大学的问题了，一想到高考腿就抖(九九语：我全身都抖)，有时会想到老太痉挛的手拉着我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说出来，心里一缩一缩的(九九语：我想哭，我姥姥去世的时候78岁，我连她的手都没握到，痛得神经元都炸了)。无后顾之忧就有那么难吗?
我一直在下决心，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活下去，就这个念头阻止我在中考失败时从十一楼跳下去(九九语：You're right!中考失败，nothing。你当时绝望时会想在一所普通的学校也能找到快乐吗?活着真好，不抑郁更好)。即使过去了两年，我一想起来，心还会疼。
能活下去就是好事，即使只是偷生一世。(九九语：知己，知己啊!)
(九九语：人活着终究会死去，但活着不是为了“死去”，活着一生，真正有意义的偏偏是夹在生死之间的无数痛苦，生也是一瞬间，死也是一瞬间，可是两个刹那却给了我们那么长的一辈子，你不会记得出生和死亡，可你会记得鸡毛蒜皮的快乐与伤心。同样，你不能决定生死，却可以自由地造就生死之间的几十年。老天还是仁慈的，他毕竟给了我们挥霍的资本，我们即使在他的施舍下偷生一世，也应该感谢上苍，不是吗?
出生为了经历沧桑，为了铭记，为了自己的灵魂可以在不断的轮回中变成神。）
（CiCi语：十六岁生日那天，我突然自问一个问题：“你16岁了，你都做了些什么?”什么也没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心里的难受，就像被搅和。)
5.31.2003
漂浮在边缘
一个星期后高三人就要高考了，不在意还想不起来他们不在学校。至少说明我没有紧迫感。前几天某人说我们算是学校里的高三了，就明白我们是漂浮在边缘的可怜人。(CiCi语：一个八中高二的同学告诉我他们放完SARS假高考倒计时了，382天。
（九九语：我们不仅漂浮在高二与高三的边缘，还漂浮在高中与大学的边缘，甚至可以说，两种人生的边缘。)
前几天有时候好好照镜子，发现自己居然有黑眼圈，眼睛深陷，可谓为一幅鬼样，我妈要我剪头发，说可以看起来精神一点。我一肚子窝火，剪了头发又不能剪掉黑眼圈。
走路有点飘，就和梦游一样。晚上会失眠，白天会打瞌睡。
日子有点混。
(希鲁芙语：湿，夏天暴雨前的那种。）
（CiCi语：躁，有点想发火，莫名其妙。)
按我爸话说，只要聊到与学习无关的事，我就会神采飞扬，只要聊到学习就粗暴异常。这是事实，我还觉得我爸妈烦得可以。
经常会做梦，会梦到秋天。这叫边缘人物语。
(九九语：大家都是一样的，那么不愿意陷在学习沼泽里，可想到终究有一天会上岸，心里却会紧张，不愿谈到学习，只有怯懦的逃避。如果有一天有人说：你不用学习了，来工作吧，我一定誓死不同意，有时候觉得自己很无能，口里抱怨学校、学习，但实际上，除了学习，我什么也不会，除了学校，哪儿也没有去，我们和书本绑在一起。这真是没办法。
惟有自己在夹缝中找快乐，不要自己成为17岁的老太婆。
有时候我会骂人，疯笑，有时候又幼稚得可笑，比如现在我就渴望扎两个绑了蝴蝶结的小辫子去游乐园坐电马。我知道这在别人眼中可笑得很，可我不是粗俗，也不是变态，只是发泄。）
（希鲁芙语：真可惜，我幼儿园、小学的日子都过得不太好，连回忆过去都不能，真是无与伦比的惨啊!)
6.2.2003
谁都可以当老板
逍遥津门口有很多租照相机的。
昨天去那儿的时候，刚到门口就有人拿个照相机捅到鼻子底下说，老板，要不要租相机，很便宜的，只要两块钱。
心本来为了那两块钱而动了动，但被那句“老板”给吓得不能动了――可以说是连忙跳开。
站在树荫里等朋友。看到一个人向那排租相机铺走过去，这一排遮阳伞下的人像是注了兴奋剂一样，大声叫到“老板，这相机好，两块钱玩一下午的。”一排人都这么叫，就和夏日里水塘青蛙开集体大合唱有异曲同工之妙。
于是明白，谁都是老板。
(九九语：我极讨厌这个称呼，别扭到掉渣!有次买东西，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叫我“大姐”，为了赚钱，辈分都不顾啦!）
（希鲁芙语：称呼而己，当然要以令人高兴为准。)
6.4.2003
我有很久没和张老师(我班班主任――渡自注)说话了。
今天说了。
我说：“老师好”。
他说：“你好”。
插曲：
斜斜避邪草(希鲁芙作)
我家对门插了两根艾草，在防盗门上，分别向两边斜着。似乎是这种草可以避邪的。
味道很重但不是很难闻，所以我近距离观察一番，没看出什么门道，但远观觉得其二像守门武士手中的刀，也许就以此避邪吧。
粽子吃起来有点倒胃，加上心里一直为《离骚》对屈原耿耿于怀，端午节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我问爸，他们原来在农村怎样过此节的。他说，大家聚一聚啊，吃一顿大餐啊。我问，没啦?他说，没了。
所以说大家对这个节都不太重视。我妈却感慨不能回老家看外公外婆，我安慰伊曰：不是没假期吗。心里想的是，有假期我也不回去。虽这么说，心里还是担心外公外婆两个人住在四层楼的大房子里会不会寂寞。
虽没假期，不吃粽子，但就是冲着对门门口的斜斜艾草，和日历日期下小字的“节”，也要祝节日快乐!
(九九语：妈妈包的粽子很好吃，但正在怄气中，吃起来不香。今天家里没买艾，因为六楼没有蚊子飞上来，以往只为驱蚊才买艾的。)
7.1.2003
死亡有多远
凌晨一点时，我的表妹死在了她的十二岁。
得到了这个消息，我“噢”了一声，满心惆怅。对于一个得绝症几年的病人，死是不足以震惊的，我只有惆怅。
我16岁，死亡听上去、看上去都那么遥不可及，但事实呢?表妹走在有脑瘤的十二岁，表哥走在有鼻咽癌的二十岁。独自一人时，我会在黑暗中打着哆嗦，伸出手去想试探死亡是不是正在身边，自己也感觉有些神经兮兮，但有没来由地感觉紧张。
一个朋友曾经惊恐地对我说过她和同伴一起过马路的情形：“那辆卡车离我最多只有十厘米，要是我先跨一步的话，那躺在车底血肉模糊的就不是她而是我了。”
死亡有多远?
很近，只有十厘米而已。
7.6.2003
蚊子啊，蚊子
学校里的蚊子是狠到家了。
九九前几天问我蚊子是否有特异功能，我不解其意，她指着厚厚的牛仔裤道：“这么厚的裤子，那厮也能透过去叮包!”我细细一想说：“也许它是从裤脚钻进去叮的啊。”她就用一种吃了苍蝇般的表情瞪我。
(九九语：我是一种想吃你的表情。)
然后就觉得腿有些痒，回家挽起裤子一看，三个大包就赫然在小腿上炫耀，怎么个“大”法，我要形容一下：就是有一枚一元硬币那么大面积，两枚硬币叠放的厚度。
于是我相信有特异功能这回事，还考虑着要不要带放大镜找到那厮后学如何隔墙取物。更现实点的是，我该带灭蚊器还是蚊香到学校去，又发现插头在讲台边上、蚊香也许会烫到自己的脚，就决定什么都不带。
最后我的小腿上又多了三个可以拿出来炫耀的包。
(希鲁芙语：人家也要生存的，吸点血还块肉，你赚到了哪。）
（九九语：我带风油精。HoHo，实在不行就挠呗!)
9.3.2003
我也喜欢你
今天我老妈又吵起来了。最近不能和老妈说话，一说话就吵，吵完都想不起来因为什么。
然后互相不理谁，她看她的书。我在思考，也就是发呆。想起了以前的一件小事。
那事很小，小到只有一句话。我坐公车，面前站着一中年妇女，微胖。过一会她的手机响了，她挺费力地把一只手上拎的东西转移到另一只手，掏出手机，一脸幸福地讲话。
“我马上就到家了。
……圣代、CiCi、薯片，是吧?妈妈一样也没落下。
……好，好，妈妈也喜欢你。”
周围的人都在笑，她也在笑。
她的孩子也许只是因为妈妈给他买好吃的了才说“我喜欢你”的，但她很善解人意地给孩子的撒娇一个完美答复。
我在羡慕。
我和我妈聊天时总是这样的：我说完我的观点后问她：“妈，你有没有在听?”她会一脸茫然地问我：“你刚才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再理她，她也不再追问。
她应该知道，女儿不再向她诉说其实是对她的一种失望。
她在事业上的得意或失利总会向爸爸倾诉，而爸爸总会适时地发表自己的赞成和反对。她应该知道，女儿渴望得到别人意见的心情和她是一样的。
我的长篇大论不是为了一个“嗯”或“你刚才说了些什么”，而是听众的看法和见解，或是“妈妈支持你，妈妈也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