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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爱,就不要有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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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的书上,有许多好运气的人,他们爱一个人,就爱到死,古代的坟墓里,有许多好运气的人,他们爱一个人,就埋在一起。你愿意让我做那个好运气的人吗?

1

故事就是这样开始的,和其他故事一样,从一个野人爱上一个女人开始。

初次见面,男人还是一个男孩,女人还是一个女孩。他十二岁,她也是。他用地道的、软绵绵的上海话对她说,侬好啊。

盛夏时光,风和日丽,弄堂里各家各户的内衣裤在竹竿上开会。他向她伸出手,那是她一生里握过的一只最好的右手,掌心雪白,纹路清晰。他的名字叫城。他说很高兴她成为他的邻居。

她之前一直和奶奶生活在上海的近郊,在拖拉机开过的田埂间奔跑长大,见过羊站在马路上拉屎。他们那儿的人结婚,要搭上大棚,摆上酒肉,闹上整整两天。

十三岁,他第一次为她打架。只因那个同学喊她乡下丫头。他被老师罚站,中午她捧着饭盒和他站在走廊一起吃饭。她嘴角沾了饭枉,他伸手帮她擦,趁机摸了把她的脸蛋。

十五岁,他第一次吻她,在夜如白昼的外滩,一棵香樟树下。他的舌头在她的嘴里,牙齿磨撞她的牙齿,口水混融她的口水。她不知所措,到底应该把舌头也伸进他的嘴里,还是缩回去让他的舌头可以在她的嘴里自由地活动。

后来她哭了,因为想起奶奶的警告,男人和女人接吻就会怀孕。她掩面使劲地啜泣,肩膀不停地颤抖,使他也感到难过。

他安慰她没关乐,她可以嫁给他,她一定,必须要嫁给他。因为他爱她,只爱她,不会再爱另一个女孩。

如果我死了呢?她问。

那也不会,他回答。

除非我死了,他补充。

2

在他们十七岁的时候,他们了。

圣诞节,街上很多游人,天空很多烟花。一辆旧旧的公交车载他们经过深红的接墙,郁绿的树,桔色的雪天,来到一家幽闭的旅馆。门外招牌上写着,特价房88元/晚,绝对浪漫温馨情侣间,欢迎入住。

他口袋里有70块钱,她有50块钱,他们在对面的杂货店买了两罐啤酒,一前一后强装镇定走进旅馆。

靛蓝色的窗帘被拉上,他们躺在潮湿的充满陌生人气味的双人床上。脱掉衣物的她,就像一颗从牡蛎里蹦出来的珍珠。他看见她左胸上有一颗小小的褐色的痣,一阵麻酥酥的暖流在他的小腹迅速地扩散开去。他感到肌肤的渴望,是那种走投无路的感觉。他从那颗痣开始亲吻她。

第一次他失败了,他们都很疼。她甚至尖叫起来,猛然把他从身上推了下去。

他们喝了啤酒,说了会儿话,开始新一轮的试探。他趴在她身上,骑在她身上,像蚯蚓在土壤里钻动,像马驹在沙扬上驰骋。骨头和骨头,骨头和床架,不断地磕碰。他额头上的汗顺着下巴滴到了她的眼睛里,涩得她睁不开眼来。

但他终于到达了,到连了她的遥远之处。那里,并不像沙子一样干燥,她是湿润的,像水和蜜汁一般蔓延奔流。

一股电荷般亢奋的流体朝他汹涌而来,一道极为快乐的激流哆嗦着穿过他的身体。他全身埋入欲海,尽情得不怕天打雷劈。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他很快就要离开上海,离开她,开始另一个人生。

他要她,一次,再一次。说爱她,一遍,再一遍。承诺要永远永远一起活。

3

几天后,他和父母去了英国,在曼彻斯特读书。

他给她写信,恨不能把心肝掏出来。昨天在同志日的游行队伍里手舞足蹈,今天和同学去写生,明天在老特拉福德球场看球赛好过瘾。他想她,太想了,他一定会努力读书以后赚了钱风风光光迎娶她。

可是,所有信都像泼出去的水,有去无回。

他不知道,她也离开了上海,在他走后。她的继父,那个喝酒赌钱好吃懒做的男人,在一个午夜,潜进她的房间,爬上她的身体。

她挣扎,大叫,幸好下夜班的母亲及时赶到。她们合力用菜刀和椅子连砍带砸谋杀了那个恶棍。之后,她被母亲送去火车站。

有多远走多远,永远不要再回来,母亲说。

火车将她带去了珠海。她还未满十八周岁,找不到工作。在街头流浪了三天三夜,她遇见了李浩。年届四十,膝下无子,靠收租过活,毕生理想是中五百万和有个儿子。

李浩把一处空房租给她,没有收房租和押金。他说你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给。他隔三差五登门,帮她添置了几样简单的家具,配齐了生活用品,甚至给她做饭,给她钱。

她被打动,想报答。一天,李浩在窗口吸烟,她走到他身后。窗外,阳光沾住樱花上的水露,闪烁光芒,像一只惺忪的眼睛,邪邪地看着这个世界。

你想要什么?她卑微地问。

李浩回过头,搓着手说,我想要个儿子,我老婆不能生。嗯,我可以给你钱。

4

七年后。

他从英国学成归来,上海黄埔江上的雾气与汽笛永不消散,可是,当年的弄堂早已被改建成了商品房,她也无影无踪。

他找了工作,一个人生活,每天上班下班,被更年期女上司找茬,抗拒,被炒鱿鱼,重新找工作。渐渐懂了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学会了奉承人。一切向钱看,学会了与女人假意地周旋,与男人虚伪地结交。

只是,他从未忘记她。

他二十五了,如果说这个曾经是男孩的男人承诺说一生只爱她一人,并且说到做到,那只是因为他情不自禁。他对她始终保持着最初的爱,像相遇的那个盛夏时光里一样的爱。他心甘情愿允许自己,一直爱她,无所畏惧。

一晃又是三年,他还是一个人,还在想着她。一次和同事喝酒,同事偶然说到朋友是私家侦探,谁都可以查得到。他恍然大悟,管服务员要了张便笺纸,写道:林花儿,女,1980年2月14日出生,祖籍上海。

帮我查这个人,他说,一定要帮我找到她。

5

他真的找到了她,在几个月后,遥远的北方,一家名叫周记的牛肉面馆。她系着一条油腻腻的围裙,忙里忙外,招呼客人。她变了个样,短发,精瘦,苍白的脸,枯槁的眼,嘴上叼着烟,全然看不出过去痕迹。

林花儿,他叫她。

她立在店中央,他面前,怔忡了很久,手里的一碗面“哗啦”打翻在地。

你好吗?她问。

我想你,他说。

夜晚,她来宾馆见他,两人做了一场跨越十年流水人生的欢爱。他抚摸她,亲吻她,那有了鱼尾纹的眼角,那失去弹性、变得松软而沉甸的,那不再平坦的小腹,上面有剖腹产疤痕。

在那样狼狈的床榻,他们交编的故事犹然垂泣,如窗外兀自的夜雨,从少年滑入中岁,恐怕也会滑入白发暮年,至死。

为什么不等我?

她沉默。

跟我走。

我结婚了。她从床上爬起来,点上烟,端着烟灰缸又钴回被子里,贴住他的身体。我结婚了,是两个孩子的妈了。

那你为什么还和我?他大吼,弹跳起来,抓住她的肩头使劲摇晃,歇斯底里如暗夜里遗失幼雏的母兽。

他已经爱了她那么久,等了她那么久。人,能自欺下去也是一桩小幸福,怕就怕走了一半,路被活生生砍塌,走不下去了,也没力

气回头。

6

她有两个孩子,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儿子是李浩的。当年,她答应了他的请求。他给她钱,她给他生儿子,本是交易,简简单单,多好。可孩子出生后,她变卦了。那是她的骨肉,她舍不得给任何人。李浩说,等断奶了,他就抱走。他给了她两万。孩子刚满月,她拿着钱,抱着孩子,跑了。

那年她二十岁,在陌生的北方小城,租了间简陋的房子,开了家小小的杂货店。她正年轻,人又漂亮,经常有不怀好意的男人来店里骚扰她。

一天,两个醉鬼来捣乱,生扭硬扯要带她去快活。她不从,跪在地上哭喊。后来,对面牛肉面馆的老板来解围,赶走了两个醉鬼,自己也挂了彩。

医院里,她看着男人流血的额头,宽阔的肩膀,听着男人血气方刚的保证,看以后谁还敢欺负你,谁欺负你,我就灭了谁。

他叫周明华,三十二岁,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史。

几个月后,她答应了他的求婚。

7

真爱能存在多久,或许可以永久。

她爱他,哪怕是现在,也爱着。在内心深处,爱得专注,也隐忍。但他离开了她,而她不知道他还会出现。人生无常,时光无情。她不可能时时刻刻地在等着他,也不可能恰好就等到了他。这种巧合只有在小说里才合理。

清早天亮,太阳升起,她起床穿衣,说再见。

她的再见,是永不再见,他知道。

他回到上海,过了一段纸醉金迷、夜夜篁歌的生活,带不同女人回家,。很多醒来的清晨,他总会恍惚地以为枕边人是她,那是他的孤独,他的遗憾。

如果当年他不离开上海,不离开她,那么他和她是否早已结婚生子,尔后柴米油盐,白昼黑夜,一间房,一张床,就那么把彼此的一生编织起来,纯粹且静好。此去经年,贫困或富有,永不相离。顺境或逆境,永不相弃。

相爱就不要有分离,哪怕只一秒。相爱,就不要有距离,哪怕只一米。

终于懂了,已太迟。

两年后,他玩累了,认识了一个不错的女人。一次吃饭,他说,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朵花儿。以后我可以叫你花儿吗?

女人笑,好啊。

于是他娶了她。

8

他结婚那天,她收到他寄来的信。

“有一首小诗:古代的书上,有许多好运气的人,他们爱一个人,就爱到死;古代的坟墓里,有许多好运气的人,他们爱一个人,就埋在一起。”他在信上写道,“我在仙鹤墓固买了两块墓地,左边一块留给我,右边一块留给你。很幼稚,是吧?可我愿意做一个好运气的人,爱你就爱到死,死了也要和你埋在一起。你呢?”

放下信,她点了烟,踱至窗边。春天已经破冰了,阳光亮得很大方。她闭上眼睛,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十二岁的小女孩,看到眼前的男孩对她微笑,说,侬好啊。

我愿意,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