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差杨柳如是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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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颠簸，青山绿水间的柳庄终于像传说中的隐者现身在我们面前。暖暖斜照下，坐在门口的老人依然安详地抽他那泛着古铜色的水烟袋，脸上淡淡的微笑和从容起身的动作显现出柳庄人的见多识广，看惯红尘的老人其实就是柳庄精灵的化身!一切都在静谧不言中——

说实话，在柳庄游历周匝，大家并没有见到多少真正属于左宗棠的遗物。房子是近年翻修的，里面的许多物事也不尽是左公的遗产。唯一有些年份的一架寿屏的主人还是湘阴另一位大员郭嵩焘。但门前承载过左公生活的那口山塘，应该依然还是一百多年前的格局，“君如乡梦依稀候，应喜家山在眼前”，诒端夫人一定带着儿女在塘前迎候过风尘仆仆从安化小淹赶回来的丈夫。见证过左公喜怒哀愁的山峦田地依旧保留着它们质朴的原样，“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左公在新疆伊犁赞赏这句诗时，一定是记起老家门旁的参差杨柳。还有那悄悄爬上明净夜空的月亮，应该也一如百余年前勾起左公无限乡思时那般圣洁，痴痴地注视着眼下这个田庄，“柳庄一十二梅树，腊后春前花满枝”，“大雪湘江归卧晚，幽怀定许山妻知”。

静影沉璧月半空，犹如左公的为人：高风亮节，耿直无瑕。凡是有照相机的人都呆不住了，各自找角度，要将这柳庄明月留下来。这时不知从哪里来了一条小黄狗，跟着我们奔前跑后，一声不吭，小尾巴却摇得拨浪鼓似的欢快。乡下的夜晚，温度比城市里起码低四五度，可没有人觉得冷，谁都恨不得把左府前后左右的夜景全部收入相机之中。后来我们才发现这一堆人中独不见了老杨，原来他又到旁边的农妇家讨豆子茶喝去了，等他回来时小狗居然生气地大叫起来，汪汪汪汪，我们就在一旁乐呵呵地笑话老杨“不近狗情”。

回家的路上，竟下起了毛毛雨，我们沿岳麓山下的湘江迤逦而行，远远地又看到了那座熟悉的青铜雕塑：一条小舢板，船舱上一位老人坐着，另一位器宇轩昂的年轻人双手抱胸站立。我猛然想起，这是林则徐与左宗棠著名的湘江夜话之所。那个36岁了还只是“湘上农人”的布衣左宗棠，面对名满天下的两广总督林则徐，在飘着雪花的一叶扁舟上通宵对答，不知那个烧炭的暖炉边演绎了怎样的经典：一个忧国忧民不耻下问地问计，一个心怀报国理想满腹才华不卑不亢地沉着畅述。左宗棠，就这样告别了他爱着的柳庄，被阅人无数的林公推荐出山为官。是啊，他本来是想将柳庄经营成一个世外桃源的，躬耕“南阳”，“拟长为农夫没世”，殊不料东方发白，曙鼓频敲，一夜的交流便改变了他的命运。相识系于缘，相知系于诚，两位巨人匆匆一遇，无意间埋下多少历史的定数。“身无半亩，心忧天下。读书万卷，神交古人”。其实柳庄的那副楹联已经很好地解读了这一切呵。

噫，微斯人，吾谁与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