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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易贬居江州时,曾经亲自设计了一座朴素的草堂,要是生活在今天,这位天才诗人也许就能做个优秀的设计师了。从其所撰写的《草堂记》来看,他非常善于利用当地的气候与环境条件,并且量经济能力而行,把朴素的“山居”规划得简洁合理,冬暖夏凉。当时,白居易在经济上并不宽裕,甚至可以说是手头相当之紧,因此,一切只能就地取材,全部使用木、竹和茅草等“绿色材料”。但是,如此的限制,并不妨碍一处舒适自在的居处的建成。
其中最富思致的一处设计,应该是“堂西倚北崖右趾,以剖竹架空,引崖上泉,脉分线悬,自檐注砌,累累如贯珠,霏微如雨露,滴沥飘洒,随风远去”――草堂的所在有地利之便,其西面正好倚着山崖的一侧,于是白居易让人用剖开的竹筒互相衔接,架设出一段悬空的“高架引水渠”,一端接到崖上的天然泉流旁,分出一小股水流;另一端则一直延伸到草堂的檐角旁,悬架在与屋檐相齐的高度。山泉被引入这竹筒连成的“引水渠”,一路流淌,最后从檐头的高度抛泻而下,直落在台阶的旁边。这样,在草堂的一个屋角侧畔,就有一股细细水流从半空淋漓而降,终日不绝,白居易在其《香炉峰下新卜山居,草堂初成,偶题东壁》一诗中形容这一措施的效果“洒砌飞泉才有点,拂窗斜竹不成行。”从檐头旁洒下的水流是很细微的,点点滴滴,显然,引水管很细小,引来的泉流很弱,所谓“脉分线悬”,因而产生的泻流也就“累累如贯珠,霏微如雨露”,一旦轻风拂过,还会吹起一片飘洒的雨雾,配着草堂的朴雅、周围自然景色的清幽,倒确实是别有一番意趣。
在唐代,让避暑建筑之畔有水流不断,由此产生凉气,达到降暑的效果,是并不鲜见的做法。唐玄宗时的奸相王沭,就在自己的豪宅内造了一座“自雨亭”,其形式是“从檐上飞流四注,当夏处之,凛若高秋”(宋人封演《封氏闻见录》“第宅”),亭檐的四边都有水流飞泻而下,形成水帘,处身在这样的亭子当中,即使是在夏天时节,也会感到秋天一样的凉爽。这类能够“自雨”的建筑,关键是要想法把水引到屋顶上去,然后再让它从屋檐上落下来。为了这个目的,当时想出的手段倒是丰俭随人,白居易的草堂无疑采用了最省便的方法,但是,大贵族府上、皇宫中的“白雨”设施就不会如此简单了,而是巧妙地利用当时最先进的水力设施。正像五代花蕊夫人在一首《宫词》中所介绍的:
水车踏水上宫城,寝殿檐头滴滴鸣。助得圣人高枕兴,夜凉长作远滩声。
是利用水车,把水提到高处。大约是在皇宫的内城墙上铺设了小水渠,提到高处的水就被倾入墙头的水渠中,然后经由水管引到天子寝殿的檐顶,再从檐头喷泻而下,落到地面。诗中形容落水的声音是“檐头滴滴鸣”,似乎流量也不大。但是,水车轧轧运转,檐前落水滴沥,彻夜不息,仿佛把大自然的河滩野趣送到了深宫的天子寝殿,成了给皇帝催眠的柔和小夜曲。
水车在当时首先是农业灌溉的重要工具,到了唐代,已经在民间用得相当普遍。这样的水车装置,今日在南方的一些乡村地区,以及丽江等地,也还能够看到。其形式是一架木制大圆轮,轮上安有一个个小水筒,将其竖立在涌流奔急的溪中和河畔,水波不断推动圆轮持续运转,轮上的水筒随轮而动,就会在低处灌进水,就着轮转升上高处之后,再自动将水倾倒出来。传统建筑中讲究的“自雨”装置,往往是靠这种水力推动的水车来运行的。《唐语林》卷四“豪爽”中记载的一出闹剧故事,就是围绕着这一设施展开的
明皇起凉殿,拾遗陈知节上疏极谏。上令力士召对,时暑毒方甚,上在凉殿,座后水澈扇车,风猎衣襟。知节至,赐坐石榻。阴溜沉吟,仰不见日,四隅积水成帘飞洒,座内含冻。复赐冰屑麻节饮。陈体生寒栗,腹中雷鸣,再三请起方许,上尤拭汗不已。陈才及门,遗泄狼籍,逾日复故。谓曰:“卿论事宜审,勿以己方万乘也。”
风流天子唐玄宗造了一座“凉殿”,同梓是在殿的四角有水流喷泻而下,形成水帘,而在殿中的御座之后,设有“水激扇车”的装置。“水激扇车”,明言是用水流的冲击力来推动机械运转。参考花蕊夫人作品的描写,可以推测,凉殿屋顶四周能够有水帘流泻,一定与这一机械装置有关,是由水力推动的水车首先把水提到高处,倾入殿顶的水槽,然后才会有“自雨”奇观的。
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在《唐语林》所载的凉殿故事里,“水激扇车”可能有双重作用,一是,带动水车将水送上屋顶,二是,以水力带动木风扇不停转动,产生人造风。“扇车”,在唐宋时代很具体地是指“风扇”式设备。在宋代,宫廷与士大夫居室中,入夏之后会普遍安装“扇车”,也就是人工产生凉风的风扇,不过,这类夏日安装在室内的“风扇”一般都是由人手拉动相关装置而带动。同时,农家用来扬谷的“扇车”、“矧扇”也都是靠手动产生风力。因此,“水激扇车”一语显然是指水力推动的风扇。综合整个故事来看,这里似乎涉及了一种水力的连动装置,利用一套凭借水流冲击驱动的装置,既让扇车旋转生风,同时,还带动水车不断提水到高处。这并不是天方夜谭,元代王祯所著《王氏农书》中就提到过类似的复杂设备,如“水转连磨”,便是利用“急流大水”冲击一架巨大的水轮,使之旋转,然后通过一套齿轮系统,使得水轮的转动同时带动多只磨或碓工作;如果在作为驱动装置的大水轮上再绑上一个个水筒,那么,这水轮就变成了水车,在带动磨、碓的同时,还进行向高处提水的工作。作者王祯本人在江西等地亲眼见到过这类连动设施,因此,书中的介绍是来自元代的生活实际,而非停留在纸上的设想。用类似的连动装置,让水车在携水上殿顶的同时,还带动风扇不断生风,应该也是可能的。
按照《唐语林》的说法,唐宫中“自雨”与“风扇”相结合的方式,威力是非常大的,简直就与今天高档写字楼里的空调差不多,让人一进凉殿就冻得打哆嗦。谏官陈知节极力反对皇帝如此奢侈无度,结果遭了报应:唐玄宗恶作剧地把这位陈拾遗传到凉殿来,让他坐在石榻上,还给他搀冰屑的解暑冷饮吃,闹得这位刚正臣子当场就肚子里咕噜乱响,差点在主上面前出洋相。
水车必须由水力推动,而故事中说得明确,在“水激”之下不停转动的水车就安装在凉殿内的御座之后,那么,这座凉殿显然是架设在水流奔涌的溪、河之上。这座凉殿应该是座部分露天的建筑,在殿顶的后坡上,其中央部分开空如“天窗”,以便水车的上端可以容纳其中。相应地,正对其下的殿内地面上也要开一方水池,溪河奔流其下,一座大水车顶天立地地矗立在池中,不停携水到高处,通过殿顶上方的“天窗”,将水倾入铺在殿顶的水渠里。水渠顺着殿顶的四边延伸,把水带到四个檐角,再从檐角两侧的成排出水口流下,形成殿角的水帘。在殿内,水车还带动风扇猎猎转动生风。御座以及御屏风就摆设在水车及其连动的风扇之前,座间自然一派凉风习习。御座之前,为臣下而设的石榻分两列排开。这样的避暑建筑,真是气派而又威严啊!
唐玄宗建凉殿,遭到谏官的极力反对:王沭造“自雨亭”,也被列为他的一项代表性罪状,说明用水轮来制造“自雨”建筑,在当时还是非常耗费财力的行为。参考《王氏农书》的介绍可知,这需要足够猛劲的急流来产生巨大的冲击力;否则,就得在不同的高度建立一系列水车,用接力的方式,把水依次提到高处。另外,制作水车也需要很精确的技巧和经验。这些限制,显然都使得“自雨”建筑建造起来不那么容易。不过,王祯在《王氏农书》“水转高车”条后注云:“今都城已有高车,用水飞上楼阁,散若雾雨,颇闻费力。”元大都竟也有用水车提水形成的“自雨”建筑!王祯为诗咏此云。
通渠激浪走轰雷,激转筒车几万回。水械就携多水上,天池还泄半天来。竹龙解吐无云雨,旱魃潜消此地灾。安得临流施此技,楼居涤去暑天埃。
元大都的自雨装置,是利用复杂而巨大的“水转高车”。这种“水转高车”的好处,是“欲用高水,则用此车”,能够把水提到很高的地方,但是,“须水力相称,如打碾磨之重,然后可行”,必须有足够强大的水流,产生足够的力道,才可能驱动这一装置运行。水转高车把水提上半空之后,泄入一个设在楼阁高处的蓄水池(“天池”)里,然后,再通过池四周的喷水设施,向楼阁的四外吐泻出水流,在半空飞散,形成如雨如雾、湿润清凉的效果。
引水渠分布在屋顶的四檐,只怕很容易引出漏水浸坏屋顶等问题,所以,“自雨”殿亭作为一种很有想像力,也很具诗意的建筑设计,只是零星地出现过,没有成为普遍现象。不过,由于中国古代水资源丰富,农业发达,所以水力灌溉设施也很早就发展起来,唐宫凉殿、自雨亭、西蜀寝殿、元大都的喷水楼阁等,都是挪用和改造农业水力设施而构造出“自雨”建筑的奇观,说来仍是一段让人神往的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