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健翔和他的“战友们”:像爱足球一样爱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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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不小心掉进电视体育解说这一行，十多年来完成了１８００多场足球直播解说，被称为是吃“开口饭”的人。6月，我又赶赴德国现场解说第十六届世界杯足球赛，和朋友们一起分享足球带来的悲喜与快乐。在我和许多朋友的眼里，爱足球其实就是一种向往激情、力量、积极、蓬勃的生活态度――

做好自己，就是胜利

有一天下午，我开车行驶在北京的二环路上，晴空万里、微风拂面，金色的阳光迎面照进车里，让我的心情顿时开阔起来。在过去几个月里，我感受到人性的种种复杂与不堪，同时又要面对很多琐碎家常，内心世界与现实生活都充满了痛苦的挣扎，因而一直十分压抑、悲观。而这一缕阳光让我猛然想到：要感谢生活，因为有了这样的一段生活，我的人生才更加充实、精彩，才有更多的味道。在这一瞬间，我也想起了读过的马拉多纳自传，想起了自传开头那很长很长的一个“感谢”，迭戈在那里感谢了数以百计的我知道或者不知道的人。我曾经在读完他的自传后很不理解地嘲笑过他这超长的感谢名单。而在那个下午，在那个时刻，我竟突然明白了马拉多纳的初衷：能够像这样的活着，别说活一生，就是活几天，也已经足够精彩、快乐――偌大个世界，有几个人能够这样痛快地活一次？当然要心存感激，感谢所有和自己生活有关系的人。我甚至理解了游泳名将罗雪娟的名言：我要感谢所有恨我的人！感谢所有爱过我的人和我爱过的人，感谢爱。爱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奇的东西，有了爱，什么都可以。

经历了真正战斗的人才能理解，在生活这个战场上，并非只需要舞刀弄枪或赤膊上阵，“战斗”也包含着隐忍、克制、宽容与从容不迫，有时，微笑着面对一切，也是一种战斗。其实，和平年代哪有什么真正的战斗。一个人，只要战胜自己，做好自己，他就是胜利的。

初次见到张靓颖，她还是小胖丫头

２００５年，很多人在网上看到我支持张靓颖。其实作为公众人物，在这样一个热点事件上公开个人立场，是有一定风险的，那意味着得罪其他“超女”的“粉丝”，甚至连我妹妹也骂我“脑子坏了”。不过没办法，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认为张靓颖的唱功最好，而且特别喜欢她演唱的那些曲目以及唱歌的风格。２００４年夏天，我与张靓颖有过一段偶遇。中国举办亚洲杯足球赛，除了北京，还有成都、重庆和济南四个赛区，中央电视台要转播各赛区的比赛情况。为了体现对每个赛区组织工作的重视和回报，中央电视台必须派人去现场解说。因此，尽管这期间我感冒发烧，还是带病去了成都、重庆做现场解说工作。

在成都那天晚上，朋友们推荐我去一个颇有名气的酒吧，名叫“音乐房子”。他们说那里有一位女孩子歌唱得很好。

我们到酒吧时，里面坐满了人。有些朋友过来打招呼，愉快地干杯。过了一会儿，忽然安静了。有一个女孩子个子不高，胖乎乎的，身穿黑色Ｔ恤和牛仔裤，头发随意扎起，素面朝天地站在话筒面前。然后，她开始唱歌。

从她唱出第一句起，我就震住了。虽然我不懂音乐，也不是音乐专业人士，但我曾与流行乐坛的很多著名歌手、天王天后们一起Ｋ过歌，“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所以我相信自己的判断：眼前这个女孩子绝不一般。她的音质独特而饱满，富有穿透力与表现力。

那几位成都的朋友也许都是酒吧的常客，经常来这里听歌。所以当她看见我们这桌人的时候，高兴地冲我们招手。一个朋友起身过去，和她说了几句话。她便远远地冲我笑一笑，说：“今天有一位特殊的客人到我们酒吧，我非常荣幸。下面的这首歌献给他，表达我和乐队对他的敬意，因为我和乐队都是他的‘粉丝’。”接着，她连续唱了几首歌，用中文、粤语、英文，还有与乐队的联袂反串表演。

朋友说她才２０岁，在四川大学外语学院读书。我说她前途不可限量，朋友说今天就是想让我听听，看看她的潜质如何。我说，她的实力没问题，如果将来到北京发展，机会就太多了。

演唱结束后，她和乐队都跑来给我敬酒。她只喝水，我酒量也差，于是大家就意思了一下。记得那时候我曾经问她是不是必须胖一点才能唱那么高的音？她笑了，说这与唱歌无关，是自己贪吃弄的。她说自己有１２０斤！那一晚的她，完全是一个小胖丫头的样子。相貌平平，普通简单、透明阳光，仿佛是一个晚自习结束后，偶尔来酒吧客串的大学生。于是，我记住了她的名字――张靓颖。

冯小刚看球也较劲

２０００年冬天，那英过生日，在北京某酒吧组织一个ＰＡＲＴＹ，大家去玩儿，有冯小刚夫妇、赵薇，还有其他很多艺人。那是个迪吧，那英当天特别高兴，拉着徐帆去蹦迪。我和冯小刚坐在旁边看的时候，他说了一句话，特别能体现他的冷幽默和对生活的提炼能力，他说：“这蹦迪呀，就得有点儿臭美的劲儿。”我觉得他总结得特别到位、特有味道。

冯小刚也是球迷，跟我聊了聊球。他对我２０００年夏天欧洲杯意大利对法国队那场决赛的转播印象特别深，也有点意见。他特别喜欢意大利队，认为我在解说当中倾向于法国队，说：“健翔，你太爱意大利队了，把他们夸得跟花似的，最后终于死掉了。”看比赛的时候，人难免有主观情绪在里面，冯小刚这样的人看比赛时都带着强烈的个人情绪，可以想象干我们解说这行的，是多么不容易。看完比赛想骂人的时候，需要感情宣泄，谁也不会想，自己要骂的人是不是真的如你想的那样不公正不中立了？还是你自己这杆秤没调准，把别人称歪了？做人要厚道啊。

２００１年底，国内赛场假球黑哨现象比较严重的时候，电影导演滕文骥想拍一部反映这类社会问题的电影，定名为《黑哨》，拟定由葛优主演。在前期策划的时候，通过我联系了一些资深的足球记者，聚在一起聊天，给剧本的写作提供一些生活素材。在北影厂开会的那天，腾导把冯小刚、何平等几位导演都请来了，我们在一起聊了一个下午。冯小刚听着记者们说的一些故事，一脸的惊愕，反复地问我：“健翔，像这样的情况，你干这行还有意思么？”

宅心仁厚的韩乔生

假如用宅心仁厚来形容一个人的话，我会立即想到韩乔生老师。

他是前辈，但是对我们后进电视台的年轻人，从来没有欺负或看低一等。他待人宽厚，工作任劳任怨，生活乐于助人。偶尔他在工作时出了口误，我们也替他着急。他非常坦诚，没有老一辈的架子，经常和我们交流。２００２年世界杯前，去韩国的路上，他非常认真地问我：“健翔，你帮我出出主意。你说该怎么办，才能避免失误？”

我说：“韩老师，你少说一半的话就行。”结果他虽然非常努力，却没有完全做到。我觉得他在２００２年世界杯的时候还是比原来变化了许多，这都是他认真准备的结果。惟一遗憾的是，有时他会被准备得太多的材料噎着。韩老师误认为自己准备不足，其实他准备得太多了。他说的时候想得太多，一句话想把三件事都放进去。我们希望他别出差错，别让观众说他。听到观众有不良反应时，真替他着急，也替他叫屈，因为他是那样勤奋敬业、任劳任怨。

他是个热爱生活，又活得很细致的人。他的家里一尘不染、井井有条，小摆设、小装饰品的点缀无不显示出主人的风格和品味。在台里，他是有名的“大张罗”，古道热肠，替同事们做了许多份外的事。

至于《韩乔生语录》，那是网络时代的产物，把许多其他同行的口误都算成了他的。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而且体育解说和其他可录制节目的语言是不一样的，比赛进行成什么样都是说顺口说，没法修改，还无法提前准备，出口误是难免的。把众人的错误甚至经过胡编乱造全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是不妥当的。我个人也犯过不少错误：有时候把名字叫错了，有时候舌头绕不过来了，等等。

不过，时间长了，大家都体会到韩老师的人格魅力，现在很多人都喜欢他。他以一己之力扛过那么大的压力，我们都很佩服。假如哪个年轻人遇到困难，他是第一个打电话安慰的人。“中卡风波”后，韩老师第一个打电话给我，嘘寒问暖，对我表示关心理解和支持。网上传言我去凤凰卫视时，第一个出来辟谣的也是他。

有一年冬天，他忽然严肃地找我说一件事。原来，一家出版社找他，想出一本《韩乔生语录》。他觉得既然被人指责诟病这么多年了，不如干脆出本书，“挨骂咱也挨出点儿效益来啊”。他问我的意见。我们的交谈非常坦诚，我说不是简单出一本书的问题，它产生的影响应该是综合性的。我建议他问问妻子、儿子，看家里支持与否。他最终没有出这本书，后来说我的建议是对的。

２００４年夏天，韩老师跟我们一起去葡萄牙转播欧洲杯。开始的时候，他与刘建宏搭档组合，而我与陶伟一组。后来因为正常的工作安排，考虑到交通、住宿等实际问题，韩老师与我搭档了几场。没想到网络上竟然就出现了极为的谎言、流言，说建宏跟韩老师在比赛解说中互相抢话，导致赛后爆发激烈争吵，甚至动起了手。我们都觉得既愤慨又滑稽可笑。

酒友白岩松

酒友之中，首先是白岩松，另一位是刘建宏，我们是“三味聊斋”时的搭档。这个节目从２００２年４月开播后快速成长，虽然在当年６月就结束了，但至今仍被人们津津乐道。

白岩松业务优秀、为人成熟，所以他能有那么多的辉煌和成功。我和他开玩笑说，你到我们体育节目是来发泄和放松的，因为他在本职岗位中不能太轻松随意，来做体育节目却是纯粹的享乐。

白岩松在家里支了个斯诺克台球案子。每次朋友来他家喝酒之后，他都要兴致勃勃地拉着别人打球，球杆经常撞到背后的墙上。如果是喝醉了，他就把墙上挂的画胡乱扒到地上，还会经常乱打别人的球，以至段暄总是捂着球说，别打别打，这是我的球。他平时工作压力大、责任重，因此喝完之后偶尔痛哭。有一回，在建宏家喝酒，他酒醉之后，坐到地上，把建宏儿子的玩具小汽车压碎了好几辆。

我和他踢球时是球友，他有心要把我发展成酒友，可我基础太差，练不出来。建宏和他倒成酒友了，他们都是八两、一斤白酒的量。我们住得很近，周末常相约到某人家中聚餐、聊天、喝酒。

我对酒精过敏，但是等他们喝到八两多的时候，我以二两的酒力跟他们叫板。结果等我喝到三两时，他们已经喝到二斤一二两，于是就大醉了。几次三番，我搞得他们很奇怪：为什么健翔没醉而自己醉了？

白岩松是阿根廷的球迷，不用掩饰对球队的偏爱，因为他不是体育节目主持人。我和建宏则必须藏着掖着，不能让观众知道我们喜欢哪个队。说实话，足球领域里，我是只有固定的审美标准，而没有固定的“情人”。我喜欢技术好，踢得漂亮，踢得积极的球队。我是足球场上的唯美派，不喜欢破坏性的、功利的和丑陋的足球。我惟一可说的就是：除了中国队，我迷恋过１９８２年和１９８６年的巴西队，那是我青少年时代看过的比赛。

我和张路的“足球相声”

单口相声比较难说，但两个人一唱一合，容易进行语言交流，事情就会简单得多。

与体育科班出生的前辈张路合作解说意甲，轻松幽默的追求成为一种可能。在与他的磨合碰撞过程中，我们很快了解对方的特点。我们在语言文字的运用上有相似的地方。有人说我们是足球解说中的黄金搭档，也有人说喜欢我们的“足球相声”。其实，这首先得益于张路老师的实力和阅历，能够从容应对比赛里的一切情况；其次，我对足球、对生活的理解和认识也积累到一定程度，到了以笑对赛场风云的时候。我们两人的语言特点和解说风格相得益彰，很快产生了“化学反应”，生成了新的元素。

很短的时间内，我们之间有了良好的默契，就算在很快的节奏下，我们也很少出现抢话叠话的情况。我知道他两个短句之后一个长句，稍稍停顿，再连两个短句。他知道我两个词或两个单句之后加一个长句或者加两个长句。我们在激烈快速的场面中，能保持思路一致，语言上相互配合。

幽默的人生是反躬自笑的人生，幽默的足球是看透了足球。３０岁之前让我幽默，我会觉得体育有什么可幽默的？２００１年后，这一切发生了改变：在解说中，首先是发现幽默之处；其次是表达能力到位，而且表达时需要两人相得益彰、不断深入。这在曲艺中叫“三翻四抖”，在戏曲中叫“一唱三叹”。

２００１年５月份，罗马队夺得联赛冠军，观众冲进赛场把队员衣服扒光了。我和张路说得很轻松搞笑，当时我们也被现场的气氛所带动。意甲有两名队员，一位是迪那塔莱，另一位是迪米凯莱，这两人的名字仿佛是故意和解说员找茬。我们用很自嘲的口吻，说这俩队员就是成心让解说员犯错。他们一块在场上还都踢前锋。张路又补了几句，说他们个头差不多，动作差不多，球衣黑白竖道的，号码也看不清楚。意甲场上有一位参加过１９９０年世界杯的老队员，我说这就是足球场上的活化石，张指导立即接着说头发都没有，牙都没有多少了，老队员修炼成精了……

（摘编自《像男人那样去战斗》，黄健翔著，朝华出版社出版，责任编辑：田辉，定价：２２.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