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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王国在夜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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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清晨,贵州花溪斗蓬山下总有位留长发的清瘦老头,带着小狗们绕着一座石头之城蹓上一圈。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找找石缝里是否又冒出新芽,那片绿色是否和去年一样被渲染得生机盎然。这位古稀老人就是宋培伦,他放弃了“旅美艺术家”、“著名漫画家”、“木刻大师”等头衔,用16年时间一手打造出了属于自己的石头王国——夜郎谷。

逐梦夜郎

穿过茂密松林中的蜿蜒小径,着实被眼前的画面怔住,仿佛误入几百年前的原始部落:一座座圆形石堡参差排列在陡岩上,依山而靠的人形石柱怪异张扬,粗石砌起的拱形门洞彰显原始社会的神秘,而另一个山坡上,却是截然不同的精致景象——小桥、流水、凉亭,还有被野生植物掩映着的一栋栋小木屋。

这就是宋培伦从1996年开始打造的以傩文化造型为基础的王国。

宋培伦自称本土的克扎克·齐奥尔科斯基,那是美国一位用一生精力雕刻“疯马”、去世后由家族继续完成他遗愿的雕刻家。“修建夜郎谷最初的动因源于对美国巨石‘疯马’的震撼,因为从小对夜郎文化就好奇,我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夜郎王国。”

壮年时,宋培伦组织流动图书展,用新奇的创意赚了不少钱。在当时的画家圈里,能有丰厚收入的人不多,但他却把钱多看成一种负担,毅然放弃大学雕塑室里的工作,开始自由生涯。先是大手笔创作“碧云窝画家村”、“画家与古水碾房”,后又与贵州省花溪疗养院合作创建灵山艺术村,几年之后因为理念不同,宋培伦决定放弃,“拿了一笔钱做了了断,便到斗篷山脚打造自己的理想之城。”他时常感慨,如果当年贪念更多收入,就不会有今天这片清静之地。

在16年不断建造之后,如今的夜郎谷越发令人神往。夸张的巨石人像,仿佛是神勇的卫兵,守护着这片难能可贵的世外桃源。宋培伦就像一个国王,每一株小草每一滴露珠都是他的臣民,而他用心爱着它们。

抛开喧嚣与浮华,越是简单和纯粹,于宋培伦来说,越是幸福。

鬼老板的艺术

修建夜郎谷,是个浩大的工程。300亩占地,宋培伦本想凭一己之力完成。

“刚来时,当地农民开山采石、拦河炸鱼,生态环境遭到严重破坏,我决定带着他们一起参与我的创作。”村民们没文化,但态度相当认真,觉得尖石不好看,就用工具打磨平整些;歪歪扭扭的石柱可能不稳定,他们改成四平八稳的模样;石头人形脸太长,垒上又取下……在村民眼中,拿了这位老人的工钱,就要努力修建出最漂亮最高档的建筑。但宋培伦却不高兴了,要求他们按照自家修猪圈或者砌石墙的方式来建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还带着他们去垃圾堆里找“宝贝”,村民们根本无法理解这样怪异的想法,纷纷叫他“鬼老板”。

那些年,宋培伦每天步行一个半小时到山里,和村民们商讨细节,再步行回家。饿了摘树上的果子吃,累了找块石头躺下,原本清瘦的他变得更加消瘦。大雪封山,他在山里待了两个月,一个人生火做饭,安静地看书睡觉。兴起时听雪块从树枝上跌落的声音,寻找动物留下的足迹,四周白茫茫一片,把心蹭得干净透亮。爱人赶来看他,朋友赶来劝他,以为他会孤独,不想他却一脸满足,享受着外人眼中清淡的苦日子。

有几位画家前来,辗转到中午一点多才找到藏在深山里的他。没有肉,没有油,宋培伦让做工的村民去地里找了些野菜,再兑点辣椒水就当作午饭了,结果那两位画家说那是他们至今吃过最爽口的一顿饭。

日子一长,夜郎谷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与平易近人的宋培伦相处久了,村民们开始认同鬼老板的艺术。那些大小不一的石头居然那么自然、随意,又那么牢固、巧妙地组合在一起。废弃的烟囱、花盆或是朽木,都成了艺术的一部分,实诚的庄稼汉俨然成了艺术家。

“村民们似懂非懂地凭着最质朴的想象,将夜郎文化中的信仰、神秘和对生命的崇拜以自己的方式表现出来。粗犷、原始,才有大山的气质。”

天黑了,就歇吧

夜郎谷很快成了贵阳有名的特色景点。宋培伦开始开发漂流,修建了很多可以居住的温馨小木屋。几年过后,他再次放弃了经营。漂流不做了,除了朋友来免费居住外,木屋基本不对外营业。他说,他不喜欢这样的热闹,不喜欢服务的繁琐。经营可以是有个性的,但是服务却是有共性的,每天埋首于计较收入和管理,这不是他想要的日子,也不是修建夜郎谷的初衷。

如今的夜郎谷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看不到烟熏火燎的烧烤,也看不到随着溪流呼叫而过的人群。不少商人希望前来投资,“做成休闲山庄,做电影《非诚勿扰》里面的观景房或者更多,准备把夜郎谷壮大或者用新的理念来经营。”每次看到投资方唾沫四溅地描绘着夜郎谷的畅想,宋培伦心里便犯怵,“我从没想过复制,更害怕外人没有感情,理解不了我的感受,违背初衷。我实在无法想象如儿女一样的夜郎谷会被弄成什么样子。”所以这么多年来,宋培伦宁愿自己挣一点建一点,也从来不要政府帮扶和任何投资,他只想坚持做文化,让夜郎谷保持孩子般的纯净。

但夜郎谷旁边的大学城正如火如荼地修建着。当初因为其他规划,夜郎谷险些被拆掉,这次修建大学城反倒保留了下来。“可能社会认为它有自身的价值吧,但至于以后的命运,还是个未知数。任何生命的变化、消亡都是自然的,走到哪里天黑了,就在哪里歇吧。”在宋培伦心里,能与大自然共同创造这件作品的过程已令他深感满足。

“我只想在有生之年让它更有创意,更有文化。”这位本土齐奥尔科斯基的话,似有一股大无畏精神,却也难以掩饰无奈。“夜郎谷以后会怎样,都不重要了。”

“你女儿会来继承这份事业吗?”

“顺其自然吧,如果他们忍受不了这份寂寞,也吃不了这份苦,可以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这种自得其乐,不是别人能够理解和接受的。我只希望他们不要忘了当年和我一起修建夜郎谷的村民们。”说罢,宋培伦回望着身后的石头之城一言不发。或许,成为齐奥尔科斯基的家人,更需要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