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已乘黄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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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他会回来，也许明天便会回来。

――题记

我想写一个温暖的如同春日阳光般的故事，关于那个在田野里奔跑的小小少年，关于乡村，还有那在田埂上随风飘摇的狗尾巴草的故事。如若，残酷的现实已令你对生活束手无策，那么请你安静地听，听风刮过稻田的声音。

你是否曾试过像我这样，戴着草帽在田埂上静静地坐着，默默地看着一望无际的稻田在微风温柔地吹拂下翻滚成耀眼的金色波浪，宛如童年汹涌而来的温暖阳光。那年我七岁，眸子还如天上的星，还会大声地哭或笑，还在跟爷爷喃喃地读着《诗经》。

如果今晚的月光不是那么的纯净如水，如果我不是那么的难以安眠，我想我便不会捧起书架上那本落满灰尘的《诗经》，便不会又想起儿时小小的无忧无虑的自己。你睡了么？你已在清脆虫鸣里安然入睡了么？你是否梦见了村口那架老旧的风车，是否听到了遥远的隐隐约约的牧童的歌，是否在梦里长出了轻盈的翅膀，呢喃地读着《诗经》里温婉的句子畅游天堂？

“式微式微，胡不归。”你是否曾想过回来，回来看我，看看孤独的我，悲伤的我，用一种难以言喻的饱含着泪水的眼怜悯地看着在水泥森林里苦苦挣扎着入睡的我？你觉得这样的我是不是很可笑？我知道，你回不来了，你再也不会回来了，你早已化成《汉广》里的游女：“不可休思，不可求思。”

你读“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你读“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你读“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稚嫩天真的童声跨过岁月的层层斑驳，在我耳边徘徊着舍不得离去。我似乎又看到了你在年迈的爷爷的陪同下站在装满皎洁月光的院子里，捧着那本古老的《诗经》大声朗读的样子。而现在的我，在窗前捧着这如岁月般厚重的诗集，却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我知道，年华中，再也读不出这样温婉的句子了。

少年，我的少年，那个在田野里无忧无虑地奔跑的小小少年，现在的你是不是也如此时的我这般焦躁不安？为这绚烂的霓虹，为这川流不息的人群，为这无数次刮过窗前的疲倦的风。

你是不是跟我一样，也想回去？回到那个贫困落后的小山村，坐在土膏微润的田埂上，坐在高高的屋脊上安静地看着太阳升起，升起又落下，看着炊烟轻轻地飘起，飘起，飘过村口那条弯弯曲曲的小河，飘过一望无际的稻田，飘到很远很远，直至飘到了空中，成了你闪烁的眸子里一朵白白的云。然后你静待着漫天星光的来临，听蛙鸣虫唱，看飞舞流萤，小口一张，便是一句莲叶般清香的句子。

然而，一切都不是旧时模样了，我知道。

我时常漫无目的地行走在似乎没有尽头的街道上，遇见一个个面无表情的路人，擦肩而过后便又分开，没有交集，没有接触。我听不到他们的心，他们也听不到我的心。我开始变得神经质，时时仰望被高楼大厦遮蔽了的灰暗天空，寻找飞鸟留下的痕迹，哪怕是半根残损的洁白羽毛，即使我知道这只是徒劳。我开始在漫漫长夜里失眠，在床上辗转反侧，做凌乱的梦，梦见漫山遍野的鲜艳的茶花，梦见蜿蜒的泥泞山路，梦见田埂上飘摇的狗尾巴草，然后在梦里摔下山崖，接着惊醒。我开始越来越不敢再去碰书架里那沾满了灰尘的《诗经》，开始惧怕回忆。

但是，无论我怎么逃避，我还是忘不了你，忘不了那个在田野里奔跑的小小少年，那个只有七岁的自己。

十年间，我从一个山村来到城市，从稚嫩的乡村少年长成一个城市少年，我如同这个城市里的所有同龄人那样，行走在整洁的街道上，聚在一起聊最新上映的电影，八卦各个明星，如同他们那样笑或哭，体会着他们所谓的幸福与孤独。但他们所说的幸福便是真的幸福，他们所说的孤独便是真的孤独么？不，不是的。他们甚至没有看过一次完整的落日，甚至没有听过长天里孤雁的哀鸣！可是，我看过也听过，就在十年前！也只能是，十年前了么……也只能是，十年前那个小小男孩了么……

我知道，岁月荏苒，那个少年早已乘了黄鹤绝尘而去，带着一颗温柔的心，离开了现在已长大成人的我。但是，我相信他会回来的，也许明天便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