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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水 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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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根不晓得这段时间来自己是不是就是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土根知道,分水池大概有5米深,如果他不在石围子上,春花往分水池里倒的话,不会水的她只有死路一条。

一年前

土根看到发亮的土棚子上在冒烟,就加快了一下步子。土根进过这个土棚子,中间砌着一道砖炕子,一头有一个烟囱伸到棚子的顶上。现在,土根就看到烟在棚子上方飘出来,飘出来后又很快消失在空中。

土根加快步子不是要走进这个棚子,而是要走离这个棚子。谁都晓得,发亮造这个土棚子是为了让村里人在冬天看到西瓜,也为了让自己在冬天吃上西瓜。发亮刚说出要让村里人在冬天看到西瓜的话时,村里人都笑话他,特别是寡妇亚琴,她当着众人的面对发亮说,你如果在冬天里种出西瓜,我立刻在你面前脱掉裤子!其实,好多人都明白,即使发亮在冬天种西瓜的实验失败,寡妇亚琴也是愿意在发亮面前脱裤子的。可发亮不需要她在他面前脱裤子,想在他面前脱裤子的女人多了。发亮是个乡村发明家,他发明了带电的笼罩,一下子把横泾河里的鱼都装进了他的笼罩里。他还在甩桶上装了一个机械装置,你只要往这桶里甩一次手里的那束稻秆,上面的谷子就被脱得干干净净,不剩一粒了。才华让发亮这个发明家成了村里女人们心里的偶像。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歹毒情绪已经在村里的男人们之间弥漫。有人想把发亮的土棚子炸掉,可炸药呢?现存的炸药都已经被乡武装部牢牢地锁进了库房里,你想要炸药还得找发明家发亮。

土根沿着村道往西走,走过一丛野枸杞后,土根就看不到土棚子上方的烟了。可那个土棚子却清晰地展现在了土根的眼门前。棚子的东西北三面用土筑墙,南面是油漆过的纸窗。他女人春花说,南面装纸窗是为了采进日光,所以纸窗是斜的,不是直立的,采进日光和在棚子里烧砖炕子一样,是为了提高棚子里的温度。平时闲话不算多的春花继续滔滔不绝,真结瓜了啊,瓜藤上有了比拳头小比葡萄大的西瓜。土根说,你进土棚子了?春花说,进了。土根说,里面那么热,你脱掉外面的衣裳了?春花突然醒悟了过来,闭上了自己激动的嘴唇。从滔滔不绝到一下子闷声不响,春花向土根显现出了一种落差,落差只会造成一种激越的冲击。春花真不聪明,不明白巨大的落差会让秘密迅速地水落石出。她应该继续让嘴唇保持激动的状态,告诉土根,是啊,里面真热,我应该脱掉外罩的,要不我走出土棚子时就不会满头大汗了。但是她突然不说了,她的突然沉默就让土根明白,村里人是讲对了。

村里人在讲,发亮让西瓜在冬天里结出后,寡妇亚琴没有脱裤子,一个人却脱了。他们还说土棚子的上方除了那个烟囱,还有一双眼睛呢,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村里人说的一个人是谁?毫无疑问,就是他女人春花。土根就是在春花的突然沉默里作出了一个精准的判断,一个不需要再去验证的判断。

土根又走到了一蓬野枸杞丛边,他对着那丛野枸杞掏出了自己的家伙。他用了力,野枸杞丛在一注水流的打击下枝叶乱颤。土根需要发泄,在没有人的辰光,他需要用这种方式来说话。他说,操那,都给我闭嘴!再瞎嚼舌头,别怪我土根不客气了。土根刹好了裤带,一步跨进了云泉家的门口。

云泉正和一帮人在客堂里打牌。土根要云泉出来,说有事要讲。云泉说有什么卵泡事,非要出门讲?客堂里有人说就是卵泡上的事。客堂里的人都发出了笑声。土根的面色就有点怕人了,云泉连忙丢下手里的牌,跟着土根来到了屋场上。

土根说:“你以后不要再嚼舌头了。”

云泉说:“你说啥?”

土根就重复了一遍。云泉明白了,明白了后,他就笑了,他是摇着头笑的,这意思就很明显了,这意思是土根在讲笑话了。

“笑话。”云泉停止了摇头,“我从来不会在背后对人说三道四。”

云泉还说,村里人都说是我进土棚子后看到有个人在发亮那里脱裤子的,谁看到我进土棚子了?谁知道我进棚子后看到啥了?谁的眼睛贴在我的额角头上了?

好几个问号一下子把土根打懵了。土根开始后退。土根想不到云泉一下子否认了自己是传播事件的始作俑者,一下子把口头传播事件的责任推给了全体村里人。

半年前

村里人终于把台风等了过去,台风一过,就纷纷到了田里。土根和春花也到了自己家位于南圩头的秧田里。田埂上的草都倒伏着,圩头上的两棵小树,一棵已经彻底倒下,另一棵也已经折断了上半身,靠着一张与下半身相连着的皮,这上半身顽强地倒挂在下半身上。

台风虽然已经过去,可现在的风仍旧比平时的大,风吹来,几次要把土根头上的凉帽吹掉,土根就几次紧一紧下巴那里的凉帽绳结。凉帽绳结上有一股酸酸的汗味,土根觉得很好闻。因为这酸酸的汗味就是他的,是他的夏天的味道,他是在闻他自己。

土根把他家厢房上的门板卸下了,扛到了田里。他和春花要用门板把秧田拖平。半年来,土根和春花之间很少说话。今天早上到现在,他们之间也没有说过话,可是,门板是他们的共同语言,门板是他们之间心灵的桥梁,让他们的脚步取得了一致。早些时候,他们之间的共同语言是锄头、犁、耙等。今天早上,当土根呼地一声扛上门板时,春花就立刻放下了早饭碗,跟上来。

现在,门板在秧田上滑动,春花弯着腰、探着上身,把自己的双手压在了门板上。土根则在门板的前头走,一根麻绳套在了他的脖子上,麻绳的两头分别系在了门板的两侧。在前进的过程中,门板板面上会不时地滑过泥水,泥水里有时会出现一条拼命甩动着尾巴的小泥鳅,当然,在泥水中更多出现的是螺蛳、荸荠。要是在以往,春花会在门板的中间揽一个网兜,让这些小泥鳅、螺蛳、荸荠等滑进来。可是现在春花没有装网兜,当农具们成为了春花和土根之间的共同语言后,春花就不愿意再多做一些农活之外的活计了,她对一切都表现得很不积极,只是机械地听从着那些农具的召唤。有一段时间,她竟然感到她与土根之间的空气先是变成了水,湿了,重了,然后结冰了,她就感到了钻骨刺心的冷,她像赤身地走在了二月的寒风里。她就干脆不出门了,整天缩在屋里。二月一过,情况好了一点,农活来了,农具们纷纷走到了她的面前,像是为了配合那些农具的出现,土根的喉头偶尔也会发出一些听不清是话语还是咳嗽的声音,可春花慢慢地听清了,那是冰块在断裂时发出的细碎声音,不过,冰块好像永远不会彻底融化掉,永远在断裂。

这时候,土根的喉头又发出了冰块断裂似的细碎声音。然后,土根在田头卸下了脖子上的麻绳,水在他的脚下哗哗地响了几下,他就站在了田埂上。顺着田埂,他又走到了圩头上,他就在折断了上半身的那棵小树边坐了下来。他的水烟筒放在小树下,他吸起水烟来。

春花也哗哗哗地走上了田埂,她也累了,她也想休息一会。她走上了圩头,走过圩头南头的一片草地,来到了今年刚建成的机电排灌站的分水池边。她坐在了分水池的石围子上。一个月前,省农科院援建的这个机电排灌站刚建成时,分水池边站满了横泾村人,他们兴奋异常。省农科院的人还告诉他们,以后耕地就要有通电的旋转犁,脱粒有专门的机动脱粒机,农业生产即将迈上一大步。云泉当场就对发亮说,看看,你在瞎弄些啥?寡妇亚琴白了云泉一眼,省里的人也是先瞎弄的,哪有一弄就成的事?云泉说,难道没有一弄就成的事?说得亚琴高兴了起来,高举轻放地拧了一下云泉的脸颊,一句玩笑话让云泉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奖赏,云泉高兴地在分水池边跳了一下。

现在的分水池边只有春花一个人,土根听到了分水池里轰轰轰的水声,这些水声是一千头小兽发出的声音,这一千头小兽在分水池里左冲右突一阵后,分别找到了位于分水池西侧的两个出口,然后像逃避后面还在纷纷赶来的小兽一样,奋不顾身地冲进那两个出口,进入了两条宽大的渠道。

土根也想去看看分水池里的一千头小兽,放下烟筒,向分水池走去。可他走到离分水池边还有几步远时,重新转回了身。

三个月前

总是这样,在休息的时候,土根就在圩头上吸烟,而春花会坐到排灌站的石围子上。从下种、施肥到拔草,这中间有好几次了,每当排灌站发水的时候,土根在吸了一阵烟后,就会往排灌站走几步,却又折回来。今天,土根又听到了排灌站里有一千头小兽在发出轰轰轰的声音。这声音已经停了好长时间了,可今天却又在响了。横泾村的排灌生活已经暂告一个段落,可土根听说,邻村庞泾村的一块旱地需要水,排灌站今天就响了。

土根把烟筒放下,就往排灌站那里走。这一次,在离分水池几步远时他没有转身,他没有犹豫。坐到了春花的身边。

土根说:“当心点,把脚拎起来。”

坐在石围子上的春花让自己的双脚垂在了石围子里。石围子里的水浪在拍打着石壁,也拍打着春花的双脚,春花的裤管都湿了。

春花的肩膀抖动了一下。

“你不要跟我讲话。”

春花说着,眼圈突然红了。

土根的手放在了春花的肩膀上。春花突然泪流满面。

土根舔舔嘴唇,说:“你坐到外面一点。”

土根低头,看着春花脚下汹涌、奔突的水浪,这些水浪既像一只只小兽,想要吞噬春花,又像一只只手,想要把春花往下拽。

土根又说:“你坐外面点。”

“不。”

春花的肩膀又抖了抖,抖掉了土根的手,她还往分水池那边移了移身体。土根快速地做出了去拉她身体的动作,可他的手只完成了一个触碰动作。他想去拉,不过看上去他倒像是去推了一下春花,最后,连他也不清楚自己做出的到底是拉的动作还是推的动作了,因为一切都太快了,一切都快得容不得人多想,就在他的手碰到春花身体的霎那间,春花往分水池里倒去。她落水了。

春花的头发变成了水浪里的水草,顽强地挣扎在沉与浮之间。头发的挣扎让水浪奔涌、激荡得更厉害了,头发的挣扎也让分水池里轰轰轰的声音更加响亮了。土根在石围子上站了起来,他站起来后,目光却转向了别处。他看到灰蒙蒙的天空中有一只飞鸟在惊慌地掠过。

土根不晓得这段时间里自己是不是就是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土根知道,分水池大概有5米深,如果他不在石围子上,春花往分水池里倒的话,不会水的她只有死路一条。

难道刚才春花就是自己往分水池里倒去的?土根突然心里一动。旋即,他的脚也动了,他跃入了分水池里。

土根潜到了分水池的底部,把春花捞了起来。在把春花拖上石围子后,他蜷曲了自己的右腿,让春花的肚子搁了上去,一股水流立刻在春花低垂的脑袋下方流出来。

现在

春花跨进了房间,刚刚沐浴的身体散发着一股水气和香气。土根光着膀子坐在床沿上,他一把抱住了春花。

他把春花放到床上时,感到春花像面条一样软。他跪在床板上,弯着腰,脱春花的蚕丝短褂,又脱她的花裤衩。一直是这样的,做那事时,春花要土根脱,而土根也不愿意春花自己脱。

后来,他们一个仰面躺着,一个侧身躺着。侧身躺着的春花伸过手来,在土根的胳膊上轻轻拧了一下。

“你怎么一直不问我到底跟发亮有没有啥?”

这话春花已经问过几遍了。

土根说:“没想到要问。”

土根也这么回答过几遍。

“那你现在问。”

土根心里说,现在更不问了。他认为,他把春花从分水池里捞起来后,过去的春花就已经没有了。他当然更不会去问过去的事了。他怎么能问呢?

见土根不吱声,春花又说:“你问也不问,就开始冷我了。后来怎么又突然对我好了呢?”

土根说:“你怎么一跟我做这事,就要提这些话?”

春花说:“好,好,不提这个话题,提别的。我一直想在你面前死掉的,可我落水后,你却救我了。我估计你会救我的。”

土根心里一动,难道真不是我推的?

土根翻了下身,再次压到春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