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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群“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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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岁,来到人生的转折点,在社会传统生活模式的压力之下,他们开始寻找自己,表达自己,思考未来。比起轻松上阵的85后、90后,他们“夹在现实与理想之间,夹在父母和孩子之间”,“像极了一块三明治”。

他们通常受过高等教育,对自我和社会的反思,让他们开始以新的可能性来看待自己,并且愿意以一己之力温和地改变环境。现在,他们或勇敢地接受变化,或正行走在寻求变化的路上。他们不再是自我纠结的孤独者,他们是北京和上海正在集结的“中国三明治”。

在012年的最后一个周三,18位博雅小学的学生走进音乐教室时愣住了。他们闯进了一个图像森林,55张海报大小的照片,被细长的绳索从天花板垂落,教室背后的墙上贴满了明信片。这些正是他们曾拍下的瞬间。60天前,他们才拿到了人生第一台相机,60天后,他们拥有了自己的摄影展。

这是“中国三明治”网站发起的首个公益活动。一年前,给这所打工子弟学校开摄影课还是设想,现在,当孩子们在震惊后回复喧闹,中国三明治北京站负责人郑柯在一旁笑了。项目另一位核心志愿者吴远则并未到场,这天她已辞职离开北京,踏上计划已久的间隔年旅行。

“中国三明治”由媒体人李梓新创建,网站名称源自美国的“三明治一代”,指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2010年,《经济学人》对7000名亚洲人访谈后发现,20%年龄介于30至45岁的亚洲人属于这个群体。而李梓新发现,身边1975-1985年出生的人群,人生也正处于一种“夹心状态”。他说,这个群体夹在现实与理想之间,夹在父母和孩子之间,夹在上司和下属之间,夹在都市与家乡之间,夹在自己与自己的挣扎之间,像极了一块三明治。

爱折腾

郑柯和吴远,2011年末加入“中国三明治”。当时的郑柯,供职于一家IT类技术媒体,却感觉越来越被艺术吸引。吴远在一家媒体做新闻图片编辑,正纠结着自己是否适合从事媒体这一行。

早先在西班牙度蜜月时,从事电脑行业近10年的郑柯,站在委拉斯开兹的油画《阿拉克涅的寓言》面前,强烈意识到心里那颗爱艺术的种子正在发芽。他慢慢生出了一个念头,想转型去做点和艺术有关的事。这一年,他33岁。

吴远在北京生活了7年,毕业于重点大学新闻系的她,发现教科书里的新闻业和现实差别巨大,复杂的环境,控的新闻,让她想改变社会的勇气在一点点退缩。身为家族骄傲的她被自我怀疑弄得疲惫不堪,渴望停下来,重新看一眼自己。这一年,她24岁。

中国年轻人的前20年,多半逃不过选拔式的教育体制。吴远在江苏一所重点中学读书的6年时间里,一直受到父母和学校的告诫:不要做无用的事。所以她放弃了自己喜爱的画画,一头扎进这种笔直清晰的生活中。可是,大学毕业后,当同学们在聚会时谈起房子车子老婆孩子,郑柯和吴远感觉到的是孤独。在20岁的开始就一眼望到未来,跳过一切无用但美好的东西,似乎直抵人生终点。

在“中国三明治”,他们终于遇到了同类。李梓新创建这个网站的初衷,是以写作记录这代人的生活状态。网站上线两年,采用熟人推荐的会员制,聚集了上海北京两地300多位会员,有从银行转去民间机构工作的小城青年,有希望在体制内推动社会进步的海归公务员,有年近30岁辞职去英国读书的媒体人,也有10年在5个城市生活过的旅行家。

吴远感觉这些人“爱折腾,但又有社会责任感”。李梓新认为,这群人通过努力基本能过上安稳的生活,但他们又不安心于此,“他们是第一代思考自己要过什么生活方式的中国人。”

行动者

网络上的聚集,渐渐变成了线下的聚会。先是聚餐、棒球活动,然后是三明治会员普遍关心的育儿养老经验分享沙龙,沙龙内容逐渐扩展到会员会感兴趣的一切:创业、如何面对改变、写作、舞蹈、古典音乐……2011年秋天,他们开始参与民间公益活动,为山区儿童募捐鸡蛋的暴走活动。到2011年的年末,李梓新出差至北京采访一位80后乡长时,发现了一个自己做公益的机会――给乡里的打工子弟学生上摄影课。

乡长推荐了博雅小学――北京少数几所得到政府支持的打工子弟小学之一。学校位于北京东五环外的打工子弟小学,被一片拆迁废墟包围,如同一个孤岛,1000多名学生中,99%的学生家长受教育程度不高于初中。

2012年5月,三明治网站发起募捐二手数码相机的活动。9月,他们通过众筹网站点名时间募得8000多元,用于将孩子们的照片印制成明信片、海报,制作纪念T恤和筹备摄影展。供职于媒体的吴远负责征集摄影师,最后和项目的另外两位核心志愿者郑柯、张帆商定人选,设计课程内容。

11月开始的每周三下午,他们都会带一位摄影师去给孩子们上课。学校从五六年级的学生里挑选了18个来上课,每当摄影师提到什么新方法,孩子们会立刻举起相机四处摁快门,挤在一起分享照片,忘了教室里还有老师。

8周的课程结束后,他们决定继续做下去。2013年1月的第三个周末,西直门外的一个咖啡馆。郑柯和张帆面向近10位北京的三明治会员,放着P P T和大家分享项目。围在咖啡桌边的有教育部门的年轻公务员、愿意提供义务咨询的律师、全职太太、广告公司的白领。郑柯介绍说4月之后,摄影师还会继续给这批孩子上课。

对于课程结束之后,是把这些二手相机回收,还是留给孩子让他们继续拍照,几位会员就利弊发表了不同意见。在三明治的活动中,类似的讨论是常有环节,有时候会达成共识,有时会和而不同。

做好自己

郑柯希望为这个摄影公益项目再找一些志愿者,但工作日的下午很难有人抽出空来。吴远之前在公司化管理的网站上班,并非每周都能找到借口提早溜走。有几次她露面时,累得有点摇摇晃晃――她上7点的早班,一整天像打仗一样坐在电脑前搜索新闻图片,4点下班后,多说一句话都觉得累。

大城市的生活并不如意,吴远时常会想念家乡小镇,而北京地铁人多到会踩坏鞋子,冬天的阴霾天会产生窒息感,40多平方米的旧公寓,她需要和人合租才供得起,房租最高时会占月收入的一半。郑柯也会感受到周遭因为现实种种冲突产生的暴戾之气,他曾一度怀疑暴力动荡的出现。

但和那些充满愤怒,整天在网络上骂骂咧咧的年轻人不同,三明治们的态度总是柔和的。

郑柯相信环境对人性有直接影响。他最近才读过《路西法效应》,一位心理学教授在斯坦福大学仿造了一个监狱,将大学生们随机分成狱卒和犯人,实验开始两三天后,已经出现残暴的狱卒和崩溃的犯人。这位心理学教授的结论是:人的善恶并非不可逾越,在一定的环境下,好人也会作恶。

“谩骂或愤怒,没有太大价值”,郑柯说:“因为社会变成这样,要经历很长的过程,变好也需要多一点时间,现在,我做好自己就可以了。”

在青年成就(JA中国)工作的张帆,也认同环境对人的影响巨大。JA有个持续了100多年的“学生公司”项目,为高中生开课讲授开公司的基本知识、创业的流程和方法,在比赛中胜出者就能得到实践平台。张帆在欧洲参与学生公司大赛时,明显感觉到欧洲高中生自我意识清晰,自信且创意十足。

这和整个社会环境对年轻人的重视以及平等态度分不开。在JA欧洲的一个活动上,欧盟教育委员会主席、微软(欧洲)C E O会挤在台下人群中倾听年轻人的想法,学生们随时走到他们面前,交流想法。

现在,这个项目在中国开展后,张帆看到年轻人的创新能力比数年前提高了许多。她希望年青一代是积极的,但她也不贪心,因为改变要一点点发生。她说:“我自己先尝试去做点事,影响一两个人,也许这一两个人还会再影响另外一两个人。”

自由的生活

在准备摄影展之前,吴远曾希望教自己摄影的老师帮忙挑选一些孩子的照片。老师问了她一个问题:你们最终目的是什么?在咖啡馆里和郑柯、张帆等几位志愿者讨论了一个下午后她才发现,最初说“让孩子们看到美”,多少有些居高临下的姿态,于是她的回答是:给孩子们多一种表达方式。

短短几堂课,孩子们的变化让吴远惊讶。第一堂课,摄影师问孩子们想拍什么,孩子们回答:国旗、写着“党旗飘飘”几个字的黑板报,或者是老师的办公室。吴远说,他们会试探你要什么,想给你一个正确答案。Lens的女摄影师马婧告诉孩子,照片没有对错。

第三堂课结束,马婧留给孩子的作业是拍“最想去的地方”。一个五年级的男孩交来一张对焦模糊的照片,里面是一个男孩趴在教室地上,男孩说,他在看地狱,地狱和天堂是我最想去的地方。

马婧送给孩子们人手一张明信片,背后写着“过你所喜爱的、自由的生活”。这对成年人来说并不容易。望着正步入老年期的父母,郑柯会时常考虑他们的养老问题,甚至自己的养老问题。刚辞职的吴远不敢告诉父母,自己在2012年成功申请到的新西兰政府奖学金项目,其实是在新西兰农场当半年农民。

李梓新鼓励三明治会员,找自己感兴趣的人做访谈,写成文字在网站分享。想创业的设计师去采访业内前辈,爱旅行的人去采访从投行辞职周游世界一年的夫妇。这些人会谈到改变来临时的焦虑、痛苦和艰辛,也会谈到改变来临后的快乐和自我满足。

2012年秋天,三明治在上海做了一场音乐家见面会。一位会员问那位20多岁从华尔街辞职、改行做职业音乐家的大提琴手:“在你这个年纪还想改行,会担心比不上年轻人吗?”大提琴手轻声回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和缺点,作为艺术家,我每天学到一点别人的长处,又保持了自己的特点,就已满足。”

这些平静的声音给人以勇气。目前郑柯已从公司辞职,在当自由撰稿人的同时,翻译着英文版的《如何解读西方绘画》,他没有找出版公司,只在微博上制作成微刊,厚厚的一本书,已经翻译完80%。吴远待在越南的一个小城,每天看着日落日出,对随处可见的独自旅行的中国高中生惊叹不已。

加入三明治之前,他们已经有了改变之念,现在,当看到那么多同龄人已经历的,或正准备经历的改变时,他们更清晰无论未来的路通向哪里,或许会遇上歧路或死路,但他们都愿意去走一下。

(吴远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