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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耳倾听 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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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阵子,矿山洗煤队的白队长天天坐在办公室里发愁。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上级部门设置了大大小小的检查组,以明查暗访的各种形式进行检查。检查工作本来正常,白队长不担心这个。而是有些检查员们根本就不是来检查工作的,是专门来罚款的。从作业现场到班组,几乎是走一路罚一路。罚款的名目被他们搞得越来越多越分越细,往往比规章制度上定的多出十倍不止。

说实在的,对于规章制度最熟悉的还得说是白队长,因为他本身就是检查员出身。只不过每逢他检查出安全隐患来,都会马上责令基层干部召开现场会,把隐患消除于萌芽之中。抓住个别职工违章,他也先以教育为主,规劝为辅,至于罚款,只是象征性的。他曾在现场会上苦口婆心地说,“同志们,我们下来检查不是跟大伙过不去,就是想让大家平平安安地把钱领回家,和老婆孩子欢欢乐乐。大家都能自觉地安全生产、快乐工作,而不是靠罚款。同志们呀,人心和素质不是罚就能罚出来的!”

可这样一来二去,白队长在检查组里的工作业绩就出了问题,他虽然最受基层职工拥戴却罚款最少。有他比照着,别的检查员也都不好“放手工作”了。有人就反映到上级那里,好听一点的说他仁慈有余,力度不够,有的干脆说老白沽名钓誉,拿规章制度卖人情。上级就把他下派到洗煤队当队长来了。

眼下最让白队长头疼的,就是专门分管洗煤队的检查组副组长万春艳。

这位万副组长的来龙去脉,白队长还是了解一些的。她原来就是洗煤队一名普通女工,长得颇有姿色,被称为“插在煤堆上的一枝花”,有个外号叫”万人迷”。后来她想方设法嫁给了一个处长,可没两年处长另有新欢和她离了婚。作为结婚的条件,处长把万人迷调职提了干,而作为离婚的代价,万人迷逼着处长给她谋了个检查组副组长。

过去的万人迷现在的万副组长,最着迷的是罚款。她眼里的工人们一惯偷奸耍滑,她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就是:“要像对敌斗争一样做好我们的检查工作。”她开出的每一张罚款单都不一般,基本没有五百块钱以下的,能把女职工当场罚哭,能让男职工当场犯心脏病。

白队长几次苦口婆心地劝她:“基层职工不是敌人,都是我们的兄弟姐妹,他们都是靠这点儿工资养家糊口,能不能少罚点?”万人迷一拍厚厚的罚款单据本,理直气壮地说:“少罚怎么能达到工作效果?少罚又怎么能完成工作指标呢?”白队长心说,上级啥时候放任你这么滥罚无度了?分明是你拉大旗作虎皮,利用职权卡职工的脖子填自己的腰包嘛。

这一天,天热得像下了火,气温已经达到了摄氏三十七八度,工人们穿着厚厚的作业服挥汗如雨。万人迷又来了,正赶上午休时间,几个工人正围在一起吃西瓜,万人迷的脸像门帘子呱哒一下子撂了下来。不由分说,就给每一个吃西瓜的工人开具了一张罚款单。

被罚的工人跟在她后边问,吃西瓜犯了哪条哪款?万人迷没好气地说:“知道你们该罚就行了,打听那么多干什么!”工人们说:“那我们也有知情权啊,知道自己为什么挨罚啊。”万人迷冷笑一声:“什么知情权?是不是我去趟卫生间也得告诉你啊?”工人们没想到堂堂副组长会说出这种话,无奈只好派个人火速去报告白队长。

白队长赶来一了解才明白,原来万人迷刚刚通过检查组颁布了一项规定――今年一线职工防暑降温必须喝绿豆汤,别的瓜果一律不许供应。白队长心里明镜,前些日子万人迷响应张悟本“把吃出来的病再吃回去”的号召,买了大量的绿豆,都够她吃下半辈子的了。不料还没等吃,张悟本穿帮了,万人迷马上就弄出了这么个防暑降温新规定,把绿豆转卖给了洗煤队。职工们有福了,上顿喝下顿喝,喝得眼睛直冒绿光。今天看到有人竟敢胆大妄为地吃西瓜,这还了得,不罚他们罚谁。

白队长说:“他们的西瓜都是自己掏腰包买的,没违反规定呀。”万人迷说:“自己买的就有理了吗?这种目无领导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还不违反规定吗?老白,你还是个党员不是?”白队长被问愣了,好一会才回答:“难道您忘了,您的入党介绍人就是我呀。”

过了没几天,洗煤队的临时工马老三又撞在了万人迷的枪口上。

马老三原是个农民,家在离矿山不远的一个小村子里。10多年前来矿山干临时工,专排哑炮,是个挺危险的活。马老三千谨慎万小心,虽然没摊上伤筋动骨危及生命的大事故,但还是在一次排炮过程中把耳朵震聋了。矿上赔了他两万块钱,又念及他已经丧失了正常工作能力,又安排他在洗矿队里做勤杂,打扫卫生啦,拾掇花草树林啦什么的。工钱不多,每月五百。马老三挺知足,干起活来实实在在。

洗矿队大院的地下都是空的,下边纵横交错布满了高压水井的管线。地面上每隔十来米就有一个方方正正的井口,井口上有两扇小门一样的翻盖。那些井里最主要的就是洗矿设备。共有三套,各自编为一、二、三号。厂内洗矿作业昼夜三班倒,每个作业班组各用一套设备。

这一天,三号井第五个井口下一根碗口粗的铸铁水管,因为年久失修突然爆裂,清水喷涌而出。洗矿厂的高压水井,水压比消防队的水枪还大,像油井喷原油似的,水从断口处几乎一两分钟就能喷出一吨,虽然有预制板和井盖封着,咆哮的喷水声还是传到了地面上,老远就能清晰地听见。

水管是在头一天傍晚时爆裂的,当时正是第一班的作业时间,不时有人从井口经过,但好像谁也没听见发自地下的水声。到了夜里零点,第一班的下班时间到了,几个刚刚准备离队的工人打这路过,一个工人说什么声音,边说边用手电晃着照到了井盖,弯腰随手掀开了井盖,不禁惊叫一声:“哎呀,不好了,发水啦。”他直起腰来就要跑,旁边一位一把拉住了他,“哎哎,哪去?”“去队部报告呀,让他们赶紧派人来修。”

同伴们都过来拦住他,给他分析说,按说这虽然不是咱班的井,毕竟也是公家的财产,从道理上说咱不该袖手不管,可现在这形势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去报告,万一把万人迷招来,她没准就会说井是咱给破坏的,不分青红皂白乱罚一气,你说咱犯得上犯不上?最后,一个同伴咣地一脚把井盖踹回去说,所以呀,咱还是悄悄地离村,打枪地不要吧……

第二班的工人零点半接班,不时有人从井口经过,但好像还是没人听到发自地下的声音。天快亮时,一对穿着厂子工作服的青年男女依偎着打这路过,看样子是小两口或恋人。男的突然放开女的向着井口跑了几步掀开井盖一看,立即被喷溅了一脸水。他边抹着脸上的水珠边掏出手机按号,女的跑过来拉住他的手问:“你干啥?”男的说:“井坏啦,给队部打电话呀。”女的说:“你咋就那么好心眼呀,忘了上礼拜五你掏钱买西瓜,万人迷罚你全月奖金的事啦?井是公家的,话费可是咱自己的呀。”男的说:“话费才两毛钱,可是这么多水白白的流……”女的说:“咋的,你心疼啦,万人迷罚你时谁心疼你来?”女的越说越气,用力夺过手机,噔噔噔噔头也不回地走了。男的看着她的背影又无奈地看看井口,叹口气追了上去。

第二班得到中午十二点才下班,看来这口坏井或许得等到十二点以后,第三班的人接班以后才能来发现它了。

早晨,聋子马老三来上班。马老三从井口旁边走了过去,忽然又站住了,扭过身,皱起眉头向回走,边走边左右看,终于停步在井口旁,伸手在井盖上一摸,猛一把拉开井盖,不禁大惊失色……

马老三一路狂奔,不足五分钟就跑到了队部,白队长很快赶到现场,万人迷随后闻讯赶来了。拉开井盖一看,不得了,下面一片,积水足有二尺多深了,绝大部分管线设备都已经泡在了水里。白队长吩咐马上抢修。回过头拍着马老三的肩头不住地向他挑大拇哥。马老三直摆手说没啥没啥,这事谁看着也不会甩手不管的,这就跟咱居家过日子一样,油瓶子倒了还能不扶一把么,咋能那么败家?又说科长要没别的事我先工作去了啊。

“你等会!”万人迷突然板着脸走过来,“你不是耳朵聋吗?”

马老三听不见万人迷的话,扭头去看白队长,白队长把万人迷的意思比划给他,马老三冲万人迷点点头。

“我看你就不要再装了。”万人迷怒气冲冲地道,“耳朵聋怎么能听见水声?”她转头对白队长说,“老白,当初去医院鉴定伤残是你陪他去的吧?不是说他戴助听器也听不清吗?听火车拉汽笛也像蚊子嗡嗡一样吗?那他今天算是怎么回事?”

万人迷越说越气愤,指着马老三的鼻子说:“我原以为你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可没想到啊,你竟然装聋骗取工伤赔偿金,还骗取我们的同情和信任,让我们把你继续留在厂里,轻闲自在地挣工资。你骗了我们整整10年,今天还有什么好说的?老白,一会就带他去医院,做全面的重新检查,对这种恶意欺诈一经查实,组织上绝不姑息,一追到底!”

白队长让万人迷弄得也有些疑惑了,但还是不断地把万人迷的话比划给马老三。

不用再比划了,马老三虽然听不见,但他一直在盯着万人迷的口型,而且从万人迷的愤怒中他也隐约猜出了几分什么。他突然怒吼一声,用力一跺脚,手指着地面和脚,又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胸膛。

马老三已经失聪10年,影响得语言能力也已经严重减退,说出话来失真而含混。万人迷没听清,白队长给他翻译说:“他说,他是用心听到的。”

一时间现场所有人都哑了口。大家站在预制板地面上,分明感到,高压的井喷使地面在微微发颤,那颤动透过脚底,一直传到了人的心里。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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