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为考研付出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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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研之前，学长学姐的励志故事我也看过几篇，总觉得他们有将经历文学加工，刻意狗血化的嫌疑。要么半夜映雪读书，要么头悬梁锥刺股，再不就是将形象弃之不顾，跟师奶抢购打折品似的抢自习室座位。眼看我也要踏上考研之路，感到激动之余也不免好奇，为了考上研究生，真的要付出那么多吗？

考研路上抱团取暖

我所读的师范大学不是重点建设大学，硬件设施一般，大多数教室都没有暖气，只有图书馆有。为了争夺这个复习宝地，基本上我得每天6∶30就起来，随便洗漱一下就冲去排队。作为一个缺乏毅力的考研者，我极其有先见之明地和室友小Q结成研友，无论打饭、上课，还是写作业，都一定会黏在一起。小Q的考研决心比我大得多，她属于一进大学就铁了心要考研的类型，学习上最积极的就是她，无论天气是不是冷得让人麻木，她一定是雷打不动地准时起床吃早餐、上课、自习。我虽然懒惰，但也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每天早上，内环型开放的走廊上，大家隔着衣服紧紧地挤在一起，摩擦出入冬以来未曾洗过的羽绒服的尘土味。纷纷扬扬的雪慢慢落满我们的脚边，堆积起足印形的围墙。静默的世界，几乎没有人闲聊，仿佛都已经冻硬了。7∶00一到，管理员打开大门，大家如惊飞的苍蝇，乱糟糟地挤进图书馆，用投掷的手法、漂移的姿势迅速占领座位，迟了，就得到没有暖气的教室看上一天书，那是很少有人能坚持住的酷刑。可以说输了这个差不多就算输在起跑线上了。有时候我实在坚持不下去，就会看看小Q，她付出的比我多太多。

我经常会想，她不就是励志故事里的主人公么？她一定有特别的神经构造，强大到能把生活变得如钟摆般简单。在她的影响下，我基本都会按时出勤，因此我没费太多精神就通过了各门课程的考试，这在挂科者多如牛毛的土木系实属不易。

付出了健康还剩什么

离考研还有2个多月的一天，小Q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校医确诊她患了胃穿孔，原因是长期饮食不规律。我们呆立在病房门口，无助地等着小Q的父母到来。对生理上“成年”，实际对未经受太多现实挫折的我们来说，处理这样生死大事，根本无从入手。我们知道得最多的一种辅助治疗法大概就是“你想喝水吗”，但我想，这时喝水，水会从穿孔的地方漏出来吧。

小Q父母到后，我们就没再去过医院，吃饭看书，生活似乎没有任何改变。我从来没有想过成长以来所遭遇的这些严苛的考试是否公平，也没有想过要为了它们付出到什么地步，它们能改变我的多少人生我也不知道，周围的人都努力考试，我也考，如此而已。但这次小Q的事件莫名对我造成了影响。我开始怀疑，为了考研，为了学历，为了工作，我们究竟要付出到何种程度？谁不知道每天睡到自然醒最优哉？谁不知道吃饭时看书对消化不好？可网上照样报道谁谁谁又加班过劳死了，谁谁谁因为考试没考好自杀了，我们都说生命是最宝贵的，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地用健康去换取成绩和成就呢？就算上升到理想的高度，这样透支的付出也值得吗？

一段时间后，小Q回来了，她像没发生任何事一样，继续和我们一起复习、吃饭、说笑。她的回归让我稍微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但每天晚上她在宿舍门外和父母电话争吵的声音总似有若无飘进我的耳朵里。我们都猜到她父母十分反对她继续考研，私底下也认为考研对她的身体来说是一种伤害，只是看她坚决的表情，我们都放弃了劝服。我对之前的一些疑惑有了答案，考研只是人生的一个小决定，不足以让我拿生命去对待，如果要拼到这程度，那已经没有意义了。我开始有些放松自己，生怕自己也弄出什么毛病。

过了几天，小Q的父母不请自来，刚进门和我们寒暄不到两句，就开始和小Q说起考研的事情，本来我们也都偶尔搭腔帮忙劝小Q，但这一劝倒好，小Q狠狠瞪了我们一眼，仿佛在说：“就许你们考，我不能考？！”

小Q的反抗情绪越来越严重，她父母的声音也越来越高。小Q妈妈眼泪掉下来，质问小Q：“你是不是只要自己开心就够了？如果你再有什么三长两短，剩下我们两个老人该怎么办？”小Q坚定地说：“考研就是我的梦想，你们认为生命只有身体可以摧毁吗？精神的崩溃一样可以摧毁生命，如果我连梦想都放弃了，我为什么活着呢？为了给你们养老送终吗？”这话听得我心惊肉跳，连我都觉得小Q有些过火了。就这样，言语的争斗不断升级，撕裂、抗击、悲怆、绝望，各种感情交织在空气里，如同张艺谋的电影，浓烈而呛人，仿佛要把在场的每个人都卷在一起。我什么都无法思考，也不敢离开，生怕自己的举动会破坏目前在剑拔弩张中仍维持了微妙平衡的状态，心里默默地祈祷事态不要再恶化下去。

忽然，小Q的妈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在场的每个人都像被施了法术，表情和动作都定格在上一秒，所有事情戛然而止。“我们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求求你看在我们养你那么多年的份上，不要考研了。”小Q想要扶起妈妈，妈妈哭号着说：“你不答应我死也不起来！”小Q双腿瘫软，跪在地上，哭着说：“我不考了，不考了行么……”母女俩哭着抱成一团。

眼前一幕幕的变化，让我仿佛置身电视剧。似幻似真，原来那句“生活远比电影精彩”是真的。我想扶起她们，却觉得在这场亲情与梦想的博弈里，根本没有我立足的余地，就让她们好好哭一回吧。

我走到宿舍楼的天台上，看着不远处亮起的一盏盏灯光。想着我们都为考研付出了什么。小Q付出了健康，仍然想将这条路走下去，她妈妈付出了身为母亲的尊严，却是想将女儿的理想消灭。而我，日复一日地复习，还会再付出什么呢？

无须为考研倾注所有

那次风波过后，小Q就真的不再考研了，但她还是会经常陪着我们复习，从她的眼神里，我知道她仍然希望有一天能再考研，她说：“如果能轻易放弃的，就不叫理想。”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借一点小Q的激情，保存一点我的理智，不让任意一方过火。有时小Q嗔怪我复习还不够努力，我只是笑笑，在她眼中，我多努力也达不到她的要求。因为我仿佛在替她完成一个心愿，不管我多努力，她始终觉得“不够，不够”。我只知道，我需要考研，但我不会让它毁了我的生活。

风平浪静之后，我达成了我的理想，小Q也回到了家乡找了份稳定的工作，或许有一天她会再考研，或许她的梦想就此改变。狗血的励志故事没有发生在我身上，我也没有为考研倾注所有，考研，并不是一场注定两败俱伤的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