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记忆三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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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榜眼》是本刊推出的旨在介绍新人新作的一个重点栏目。值得高兴的是，本期推出的三位散文作者都来自我区的基层、企业和学校。曲培锡虽然年龄已过60，但出手不凡，他的散文三题《西大湾》、《气顶》、《王石》，读之令人，有掩卷难忘之感，使你不能不佩服，作者超凡的感悟和灵气，虽历经岁月而不减。杨红涛已人届中年，他的散文，取自生活，但高于生活，无论是《沁水河诓虾》还是《崇拜蝉》，都富有深意和哲理。王香是我区文坛涌现出的后期之秀，她的《割青草，烙小果》，还未读之，已使读者仿佛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面味和草香，使你不能不惊讶于一个女作者的对生活细腻的感受。而且，文章的三位作者年龄正好成老、中、青的组合，这既蕴涵了本刊刊发这一组文章的寓意，也反映出我区文学发展的后劲和希望所在。
西 大 湾
西大湾坐落在村西头，离我家仅有二十米之遥。西大湾是天然形成的一个圆形的大水湾，是祖辈的遗产。祖上命名--西大湾。小时候没有出过远门，没见过海，没赏过湖，水库是人为的修成的，不在天然形成之内，井底之蛙的我就把西大湾看的很大，很是波澜壮阔，似乎天下的湾都无与伦比。
西大湾像是杭州的西湖，是我村的西湖，是人们的水上乐园，是我逍遥的国度。春水荡漾的时刻，我投下一块小石头，看着涟漪在一圈一圈一圈的放大放大放大......飞去一块小石片，看着石片在水面上欢快着跳跃着悠向远方......湾边绿草茵茵，垂柳袅娜，桃花笑着春风，杏花绽着娇情，树上的小鸟在追逐着嬉戏着，翠鸟时常的翔入水中衔出闪亮的小鱼，鹅鸭在水里谈情说爱，无所顾忌。夏天，西大湾自然而然的就成了人们的游泳池，我的狗刨式游泳技艺就是在西大湾练就的。下雨的时候，我会戴着大草帽，看着潇潇落雨在湾中泛起粼粼水波。看着鱼儿精彩的飞跃。秋天的夜晚我常常到西大湾看月亮，净水明月，分外诱人。那时候还不懂得欣赏荷塘月色，也没有荷花，只有菱角，还有鸡头米，还有香蒲子，在微风的轻拂下它们灿烂的摇晃着脑袋，大大的月亮在水中悠悠的晃荡。沉寂的夜晚好美好美。欲说还休，欲说还休，确道天凉好个秋。我想起了水中捞月，我也笑话猴子，真彪，水中的月亮怎么能捞到呢？冬天的西大湾是我们的溜冰场，一跤一跤的摔倒，可是不屈不挠的乐呵呵的玩，那个野性劲，无法形容。我特喜欢冰上运动，有一年的春天，我大约十二岁，是个残冰的日子的下午，我走在残冰上，要练胆儿，走着走着，冰突然裂了，我掉进了湾边的浅水处。穿着湿淋淋的棉鞋和棉裤灰溜溜的提心吊胆的害羞的回家了。爹妈不在家，被爷奶臭骂了一通。哎呀！终身难忘。
在西大湾的西北角有一泉眼，常年漾着泉水之花。数九寒天，冰冻三尺，那里有脸盆大小的一圆形水面确是活水粼粼不结冰。
泉水之源，使得西大湾自然天成。有水就有鱼，西大湾是鱼鳖虾蟹的天堂。人们常在湾里弄到很大很多的鱼虾。我老爹是钓鱼高手，一年秋夜钓到两条大鲶鱼，大的二斤四两，小的一斤三两，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鱼，曾惊喜了好多年。当时吃起来那个美呀，要多香有多香。西大湾有个老鳖精，多人见过说，有锅盖大。夏天中午老鳖精在湾边晒盖，被人发现的，多人多次见过，曾有人用土枪打过。根本打不着。人们说那是东海龙王的儿子，那泉眼就是通向东海的通道。有说鳖的老窝对向谁家，谁家的日子就过的好，人们公认我家的日子过的好，是老鳖精法旺的。哈哈..我好高兴。那是我家的修行呀。
人们都说鳖汤很好喝，营养价值高。有一年我在村西壕沟捉到一只鳖，足有二斤重，回家准备熬汤喝。我爷阻拦。我说，不是西大湾的鳖。我爷说，不是也不行，都是鳖精的子孙。硬逼我放到了西大湾。当时呀，我很无奈，很无助，很不情愿。
在兴修水利的年月，村里把西大湾变成了平塘，成了扬水站，建了泵房，铺设了水管。把水扬到了北山。再后来，水管坏了，水泵烂了，泵房歪了，平塘闲了。再后来平塘包出去了，成了承包者的鱼塘。有时水面上漂着死去的鱼，有时漂着死猫烂狗，有时漂着破衣乱衫，有时漂着生梨青桃。曾经也葬送了一位老村妇。
我每次回家都要去探视一下原来的西大湾，想找回她的灵气。可是永远不再。
气顶
我是家里的伙头军。小时候，除了上学，我的主业就是搂草。那个年代，山多草多。即便是山多草多，可是家家柴草金贵。队里封山，大人们平时全都忙于农田。搂草的重担全都落在孩子们的身上，在上中学以前，搂草这项伟大的事业掠走了我少年的美好的玩耍时光。在搂草的那些岁月里，我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气顶。
气顶就在村前的河南边的一道山梁上，像是一个馒头突兀着。气顶很小，没有虎山的巍峨，缺少虎山的雄魂，方圆只有百十亩的领域。可别小看气顶，取名气顶是因为她具有珠光宝气。传说当年有两位南蛮子到北方探宝，发现我村气顶藏着金簸箕金棒槌两件宝贝。两件宝贝分别被山神爷和土地爷收藏着。两位蛮子分别使用手段贿赂山神和土地，山神接受了贿赂交出了金簸箕，一位蛮子背着跑了。另一位蛮子用尽手段，土地爷拒不接受贿赂，同时拿起了金棒槌把蛮子打跑了。尔后，土地指责山神，两位神爷打起了架，把山体打的稀巴烂，满山遍野全是碎石块。
我村有名句：“气顶有三宝，兔子野鸡满山跑，火刃子石不用找。”火刃子石即是石英石，我小时，村里许多人抽烟点火就是用火镰和火刃子石取火的。气顶满山的碎石全是火刃子石（石英石）。在前些年我学习了一些矿山知识，凡是有石英石的山脉，就应该有金矿床。石英石和金矿石是伴生的。从而使我断定老辈人的传说是有些道理的。
幼年的我常到气顶搂草，也常常幻想着能否找到金棒槌。听老人讲，金棒槌可以卖好多好多的钱，我有钱了，可以去买好多好多的草，可以分给我的许多伙伴。我们就不用楼草了，就可以好好的玩了。
自小喜欢登高，每次到气顶搂草，我总是要到山顶的。站在馒头状的山顶上，我环顾着连绵不断的群山，看着一层一层的弯曲的梯田，看着蜿蜒流淌的河流，看着一个一个错落有致的村庄，看着村庄那袅袅升起的炊烟，看着天空自由飞翔的百灵鸟......幻想着我的未来......在气顶我总是玩的时候多，总是收获大大的。我经常找到蜂巢，有时是马蜂，有时是草蜂，有时是土蜂；我总能在山上找到鸟窝鸟蛋，有时是黄鹂，有时是画眉，有时是斑鸠，有时是马鸡尾；曾两次我找到野鸡蛋，有一窝竟然是十一只蛋。当时就不楼草了，带着野鸡蛋，欢蹦乱跳的就回家了。最得意是，一次，在一棵小松树下，捉到一只小野兔。带回家后，我把小野兔关在家兔的空笼子里，给了它一个总统套间。养了起来。我恭恭敬敬的给它喂新鲜的草，喂干净的水。亲切的关怀它吃饱吃好。可是它，不领我的情，啥都不接受。第三天就饿死了。我好心好意对它，怎么了？我好纳闷，好伤心。别怨我呀，那时候并不懂得保护动物的。
一九六八年，我初中毕业了，回乡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第一项任务是，修建气顶南面的南夼水库；第二项任务就是，改造气顶。袭掉气顶上所有的松树.椤树.刺槐树等天然树种，把气顶建设成未来的花果山。
几天的功夫，气顶由一个英俊魁梧的小伙子，一下子变成了老态龙钟的令人厌恶的癞和尚。灵光宝气的气顶消失了。
几十年过去了。我常常梦到气顶的灵气回荡。常常梦到土地爷在忠诚的守护着那只金光闪闪的金棒槌。
王石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王石山在村南，是由神仙而来的，离村五华里。搂草，拾黏莴（蘑菇），薅菜（挖野菜），很少去哪里。较远。
那年我十一岁，一个夏天的夜晚，晚饭后，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乘凉。天上无月，地上无灯。天空的星星眨着灵光闪闪的眼睛，爷爷的身旁燃着一条山姜草制成的驱蚊火绳。天上光星，地下火绳，也是天地交泰，遥相呼应。爷奶爹妈在讲着队里的地瓜花生胡黍棒米，讲着园里的黄瓜辣椒韭菜芸豆。我和妹妹弟弟在傻听着，很无聊，很无聊。
我灵机一动：“爹！讲个故事吧！”我爹的记忆力特好，肚子里的故事好多好多。是村里的故事大王，出了名的故事大王，许多人搞不明白的故事都会咨询我爹的。
“故事都给你讲光了。”爹在挠着散乱的头发......“好吧，给你讲个袁道士的故事。”
早年间我村南山上有座庙，庙里住着袁道士。袁道士是外地来的，他的道行很深，已是半仙体了，看到南山钟灵神秀，大化仙境，是修成正果的桃源之地。袁道士在山上自给自足，种了极小的365块地，粮食蔬菜熟了也不用收藏，就在地里放着，给地编了名号，每天食用一块地的谷物或是菜蔬。那块地的食物如果被牲畜野兽等糟蹋了，这天他就不吃了。一次，袁道士来到我村，正赶上村里打麦场。夏日的天，后老婆的脸，说变就变。忽然间，天空乌云密布呼雷闪电大雨马上就要来了。人们一看，赶忙抢着收拾麦场。人们埋怨老天一点都不将就。正在忙乱的时候，袁道士过来了，“不用怕，我来帮你们！”一边说着一边脱下道袍，双手一挥将道袍向空中抛去，道袍像是生了翅膀在空中升高升高，像是一把硕大的雨伞罩在空中。麦场的周边大雨倾盆，麦场上却是一点雨星都没有。人们在欢欢乐乐的打麦场。人们千恩万谢，感叹着袁道士法力无边。
村里人病了，谁家有难了，袁道士总是有求必应，却从来不收取任何报酬。袁道士造福一方黎民百姓。袁道士喜欢结交社会名流，跟我们祖上曲姓老老太爷子关系特好，老老太爷子是位举人，常去南山袁道士处交流感情。他听说袁道士有一部神奇天书，神秘无比。曲老老太爷子喜欢书，看了大半辈子书，从来不知道天书啥样。交流感情的一项重要目的也是想一睹天书。也曾多次乞求袁道士看看天书，都被袁道士婉言拒绝了。两人的感情越来越深。这天，曲老老太爷子又求看天书。无奈，袁道士说，不是我小气，是天机不可泄露。看书时千万不可出声，只可默读。千万千万！曲老老太爷子频频点头。喜捧天书细细品读。天机奥秘，诱人入胜。不知不觉中...“大力神来也。”曲老老太爷子情不自禁的念出了声。这时，一道白云自远天疾速飞到南山上空，云中大力神说道：呼我何干！袁道士一惊！心念：不好！怎能随意调动天兵天将。他灵机一动：向南十里，南大天山口有一巨石，阻碍人们行走不便，有劳大神搬来我处，以备我用。顷刻间，天昏地暗，伸手不见五指，一阵风起风落。天地恢复了正常。在庙的西边山的缓坡处出现一特大巨石。大石是天外来客，取名“王石”。石头之王。王者归来。后来袁道士修成大道，飞升之日，他来到虎山，看着这里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的亲切。最后站在虎山峰顶西南的峭壁上撒了一泡尿。岩壁上留下了两个大脚印，那泡尿把岩壁冲出了一道水渠，留下了尿渠。留下了神奇的遗迹。袁道士去了神仙的境地。袁道士走了，留下了遗产――王石。
听了老爹的故事后，我就盼着星期天，渴望早点去看看王石。这天终于来到了。一早起来，吃了早饭，背起抓子网包，召集了云青.国宾.石琢去了王石，一路上我们有说有笑，欢蹦乱跳的趟过了南河，越过了气顶，走过了貔子沟，又翻过了双山子，来到了王石的山阳，在缓坡上，在茂密的松林中，我们看到了那块硕大无比的王石。
除了山体之外，要讲独立的石头，这是我见到的最大的石头。我们扔下抓子和网包，开始转着圈的欣赏着王石，欣赏着它的美的造型，欣赏着它的伟岸大气，触摸着它的质感，想象着袁道士的神功，想象着曲老老太爷子的模样，想象着大力神有多高有多大有这么大的神力。我爹还告诉我说，袁道士给了王石好多的灵气，有病了，摸了王石就会消灾祛病。王石很艰险，谁能爬上顶部将来就能当官。我们看够了，摸够了。开始研究怎样爬上顶部。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在王石的东南角我们确定可以爬上去，但是底部需要架人梯，我最瘦有筋力，石琢有劲的架起了我，我上了后，在上面接应他们，攀上了第一道坎，尔后我们一个个小心翼翼的爬上了顶部。我们像小鸟一样在王石顶部欢快的雀跃，我们躺在顶部仰望着天空，沐浴着金色的阳光，感受着微微的凉风，看着大朵大朵的白云，在自由的舒卷，山鹰在我们的上空翱翔自如。我们一个个脸上有着蚯蚓般的汗流。心中有着无法形容的美意，想象着自己当了大官，吃好的，穿好的，能够指挥好多人，再也不用楼草了。
享受了王石的美意。看着村落的袅袅炊烟，我们知道，天近中午了，我们急急忙忙向家中赶去。中午不回家，家里人会担心的。到了村头，我们想起一点草也没有搂呀，这样回家，不挨打，也会挨骂的。咋办？我们一起商定：“偷草”！那时，每个家庭在街上都有个或大或小的草垛。我们各自偷偷来到自己家的草垛边，在大人不易发现的地方偷了一些草装到网包里，回家了。
想起王石，想起童年。哈哈..我由衷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