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万整形大潮后的众女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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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点，上海某家著名医院附属的整型美容外科诊所的候诊区域，密密麻麻的坐了20多个女人，年龄各异、身份有别、长相更是千差万别。但是，她们的脸上，都带着渴慕的神色，那种急切的姿态，充满了毫不克制的狂热。这些人都是来动手术的，有的是简单的双眼皮手术，医学名称――重睑；有的是想换得欧洲式样的鼻子；有的要抽掉腮骨，使脸型变长；“她们都觉得自己手术后可以脱胎换骨，其实，整型手术根本起不到这么大的作用。”一位整型专家说。
然而，一窝蜂的“变美女”狂潮正在这个城市兴起，一家中等规模的整型医院月接待量300人次，上海这样的医院有四五十家，还不算几家大规模的医院。按照估算，上海每年有二三十万女人在变脸变身。
当我们已经不再对用手术刀创造“美丽”一惊一乍的时候，我们就要探究这些行为背后的动机了。
从众派：成群结队的“追求美”
在整型人群中，最常见的、最无遮拦的就是成群结队的女孩子。三五个大学女生，放假时间到医院做个高鼻大眼，事情已经公开化到了课堂之上。上海工程技术大学服装表演班的女孩子们上课时间，也敢交流哪家医院整型的技术过关。被她们的老师教育了，但她们反劝老师孙莉：“你也该去完美一下。”
像孙莉这样熬到大学毕业也没有设计自己面孔的女孩子，被学生们看作“特殊例子”。25岁的孙高高的个子，五官出色，颇有模特的气质。要是不说，简直看不出她做过鼻子。就是听从了学生们的劝说，她把自己有点矮的鼻子变高了，觉得自己整个微圆的脸型生动起来，“成熟多了，以前总被当成是学生。”她对自己做过整型手术的事情根本不忌讳，坦然地告诉新知故交，“我垫了鼻子，显得成熟吧？”现在她就是带着听了她宣传的表妹来做手术的。表妹工程更大：鼻子要垫高，眼皮要变双，还有嘴角想弄个酒窝。表妹的目的是为了找个男朋友。“我们都属于不需要怎么整型的类型，就是为了更漂亮。”她骄傲地代表着刚从手术室出来，满脸绷带的表妹发言。
与想像不同，大多数女孩子并不讳言自己做过整型手术，在一家时尚杂志工作的董歆刚做了双眼皮，恨不得告诉所有的人，因为她觉得自己本来就好，“医生说我的底子厚。”现在再锦上添花，她们觉得自己和那些因为不足而做手术的人群有着本质区别。
这样的女孩子，在这家经常在各类报刊上做广告的医院里，所占比例为20%，“我们这里不算多，有的医院这样的女孩子占到30%的比例。”年轻医生王滔介绍。他有一批这样的病人，一个带一个的，有所大学的一个班级来了11名女生，都来做双眼皮手术。
其实，这种流行带着一定的目的性，并非像孙莉所言，是“可以整也可以不整的”。因为手术前要和病人做心理沟通，并记录在档，所以可以从中窥见这些小女孩整型的心理动机。“为了找个好工作。”“找个男朋友。”“社会上的男人谁不喜欢漂亮女孩？”这些原始的话语记录，展现了她们简单的心路历程。在上海财经大学读研究生的张蔚说：“本来也没有想做双酒窝。后来看见同学做了一个，好看多了，当天我就决定来做了，2000元，使自己更加有吸引力，有什么不可以？毕竟，在社会上发展，女孩子相貌最重要。”
读书人群的居多，也是这类跟风整型者的特征，在这家医院登记做双眼皮的几千人中，学生的比例为38%，每个手术的费用为1000元。对于已经工作的人而言，也许是小事，但对于学生，就是笔不大不小的支出。
“我是找父母要的。”东华大学三年纪的学生李青站在手术室门口，等着轮到她。“爸爸一开始不同意，后来我说谁让你没有把我生成双眼皮呢？找工作都不好找。又说有双大眼睛是我童年的梦想。左磨右磨他就同意了。”她有点得意地笑。在护校读书的柳伟说：“我爸妈不肯给，还是男朋友出的钱。他说漂亮点总是好的。”“一两千元，现在也不算多吧？”迟疑了一会儿，柳伟又说，她强调父母亲不是心疼钱，纯粹是怕她整型失败。
这些小手术收费不高，远比不上隆胸等大手术一次上万，但是积少成多，医生的收入并不少。有些医生喜欢这样的小手术，简单、快、风险不大，半小时提成几百元，也算是个好活计。有的医生因刀法娴熟被称为“高手”，还多了群病人密友。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些女孩子几乎都会带来朋友，她们喜欢有种分享的感觉。
“做完手术后，一看就知道，哪些人是做过整型的，哪些人没做过。”孙莉说。她说从前总觉得哪个女友几天不见变漂亮了，以为是化妆的缘故，现在她火眼金睛，一看就知谁整过，谁没有。“我的算自然的，但也有人看出来。”有点无奈，她说。董歆也是这样，看得出哪个同事整过，“别人不主动说，我也不说，毕竟她有隐私吗。不过，其实彼此都知道，还不如主动说了更好。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对自己的坦然做出了解释。
她们带着相似的鼻子和眼睛，谈着相似的话题，认为自己走在时代的前面。几乎每个人都在记录档案中说过：追求美是我的权力。
孤独派：非做不可
并非所有的整型者，都是从众而来。
李霞对于手术充满期待。她应该是第二次手术了，在一家小医院的首次隆鼻和重睑以失败告终，脸上满是不自然痕迹，尤其是眼睛周围，非常生硬地有着刀划的痕迹，她非常难受――她是好不容易将打工赚的钱拿出来做手术的。
李霞在一家餐馆工作，月收入只有八百元，老家在安徽。她不好看，但是还算秀气。“都是同事总说我眼睛太小。”她们工作的餐馆并不是什么大店，小姐妹也都是外地来的，周围并没有人做过手术，她来上海不过一年，看什么都新鲜，整型的广告也常看，但她觉得似乎这些都很遥远，不在她的日常生活之中。同事们玩笑开多了，她也没有完全动心。后来是老板的一次蛮横让她下了决心。“我们每天都在门口排队迎宾。老板有天看见我，就把我一推，说眼睛这么小，站到后面去。”李霞哭了半夜，第二天决定做手术。
当时因为想省钱，找了家最便宜的去做了，做过之后，才知道自己的选择失误――“当时听的是店里财务的劝，说什么反正都一样，现在才知道多不一样。”她这次打了十几个咨询电话，几乎把上海的大医院找了个遍，最后到了这家著名医院附属的整型医院。“为什么非做不可？一是我眼睛确实小；二是想多点自信。从前我特别不自信，上次手术完后，虽然不够好，但拆线那天我还是很开心的，我觉得漂亮多了。到我们店里来的客人也这么说。”因为上次手术生硬，所以她希望这次能改变掉那样的效果，自然点好。
“一个女孩子，相貌当然重要，鼻子高点，性格都好了一点。”李霞宣称，这也是她为什么非要做第二次手术的原因，尽管2000元是笔大支出，但她还是借了钱来做。家里的父母根本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会同意她做。“春节回去再告诉他们，我大概是认识的人里面第一个做这种手术的。” 李霞语气里带着喜悦。
张尹冰是洗头房的小妹，来做的也是双眼皮的手术，17岁，眼睛小，确实不好看。她的周围倒是不乏整型的姐妹们，但是都比她大一截，来上海的年头也比她多，整天叫她整整。说她们的容貌都是“挨过刀的。”从江苏来沪只半年，她就决定了。上午电话咨询过，下午就来了，由于决心坚定，当场开刀。做完手术缠着纱布，她才惊慌。没有人陪她来，那些姐妹从不和她一起活动，纱布要24小时才能拆除，她回不了家了。声音里都是颤抖，医生都不知道她是一人来的。
医院的前台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她抓住张的手，扶她到角落坐下，让她安心。说她下班后会陪她回家。“回家后你就上床，听听音乐，要不听电视，吃放便面，一天很快的。”前台小女孩的话有种安定力量，张在她的搀扶下走过了大厅台阶，坐在角落里。
确实，像她这样一人前来做手术的人几乎没有，她还是个没有经验的小女孩。
但是，服务业整容的人群也是非常之大的，她们的特征是不多和医生交谈，就是让医生把她们往某明星方向整，付钱非常爽快。肯定地说，这其中，小姐所占的比例不少，她们很多是因为要挣得更多的钱，而干脆地付钱。
当然，整修处女膜的也不在少数，但不是本文重点。
上瘾派：挽回不可挽回之物
有人会整型上瘾，一次又一次地来到医院，对医生提出要求。这样的人群，以中年妇女居多――但她们并非都是有钱人。一位女医生笑着说：“中年人最杂，从富婆到下岗工人都有，她们之间也没有隔阂，在候诊室交流起来声音大的不得了。”确实，中年人的坦然是写在脸上的，她们不像有些女孩子，说话声音很轻，一位脸黑黑的中年妇女是来做光子嫩肤的，她大声抱怨着上次在别处做的如何不理想，很快，周围聚集起一帮交流者。她是环卫部门的一名财会，和那些女白领聊起来非常融洽。
周鉴是为了眼部上方的皱纹来到这里的，之前，她已经做过额部去皱和隆胸，也在眼角打过肉毒素，目的也是去除皱纹，现在，她又觉得眼睛上方皮肤松，不太好看。周鉴是一家私企业主，她说：“开始做的时候紧张，现在轻松了，知道没什么大不了，所以发现缺陷就来这里。”前前后后，她已经花了上万元的手术费。“有的人，一生只有一张脸，单调。我会有很多张脸，多好。”她的理论很是新奇。
其实，这理论无法掩盖背后的真实――强烈的改变欲望肯定来源于生活的不顺遂，周鉴的财产挽救不了丈夫对她的冷淡。留在机关工作的丈夫越来越看不惯她的作派和服装，总是说，你怎么成这样了？周却简单地理解成丈夫是对她的逐渐变老的长相不满，于是，一次又一次来到医院。当她的胸部高挺时，她觉得自己迷人极了，丈夫却没有多说什么。并没有增加和她的亲热度。
她的一些朋友也会经常重复前往，“这事会上瘾，做完后看着别处不满意会很自然的想做掉。我们都觉得手术简单，比上美容院做护理好多了，这是医学。”当然，她们不全是为了丈夫，有的是为了情人，更有甚者，为露水之欢。周的一位朋友喜欢上一些场所找人陪聊，当然不是一人前往，而是小圈子的行为，她们几位女性已经习惯了每周数晚的陪聊生活：“那些男孩子虽然是收钱的，但他们也喜欢和漂亮的人聊，我有次在厕所，听到他们议论，哪位客人长得好什么的。所以就来做啦。他们眼睛很尖，一看就说，姐，最近有年轻了不少。”她边说，边露出自得其乐的笑容。这样的女人，和丈夫早已各管各的了。
这样的人群占到病人比例40%左右，她们决心坚定，不太听从医生的建议，而且，对于花销并不计较。
虽然理论新奇，但驱使中年人前来整型的基本动机，在翻看原始记录时，却几乎类同：重新获得丈夫的欢心――给他一个新鲜的自己。一位给中年妇女做手术的教授说，他从心底里知道，这是没有用处的，与事无补，但是，女病人的强烈要求使他无从拒绝。
“真正的感情是发自心底的，靠一点整型怎么会有用？夫妻间再怎么整也不会新鲜。”他不愿意做这样的手术，但是，她们根本不听他的建议，也许，整型不过是她们的另一种心灵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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