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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独白 第10期

(一)

我听到了蝉鸣。隔着湿热的空气,带上了长长的绵音。

夏天格外令人钟情。一身篮球服的男孩子露膀子露腿地在操场上顶着烈日炫耀自己的球技和身材,女生穿白衬衫配马裤三两成群地结伴走,细腿的女生则可以穿着牛仔短裤、短裙,耳朵里塞着MP3的白色耳机,嘴里咬着冰棍在操场来回地走,大声地讨论昨日的八卦,连笑都很大声。青春期的心思,在盛夏的气味中越发青涩。汗水湿透衣服,风吹干后呈现出淡淡的泛滥的白色。

初三的孩子,在欢笑和伤感中毕业。我一个初二的人,竟也不免跟着难过起来。浅浅中考完,在假日第9天时说,她不知道这快要10天的假期是怎么过来的。每天忧心忡忡,挂念的不过也就是一个分数。考前我跟她说:“我明白你,会多多少少有些担心,即使勉强,也毕竟不可能不去在意。”她望着我说:“我不担心的,珞。我一点都不担心。”我久久凝视着她泛着波澜的眸子。我知道她明白我的意思是不要骗自己。她没有说话,偏头不去看我。朋友蚊子倒是真的完全不担心,他从没有认真看待过成绩,所以不会那么在意。但是你呢,浅浅,身上背负着那么多人期望的你呢?

一想到自己一年后也将面临中考,我就有种莫名的恐惧。小学时觉得初中的大哥哥大姐姐们好伟大,上了初中才知道,初中生活也不过如此。只能说除了身边的人和环境改变了以外,也就是自己好像看待一些问题更深入了些,其余的还真没了。小学时就幻想着,上了高中后,可以分在一个有几个死党的宿舍,可以每天中午和朋友一起去食堂,每晚睡前谈谈心,聊聊某某男生又告白了,某某动漫又更新了之类的话题。但如今,一想到高中,更多的是犹豫。老师说我们这一届上高中可能不分文理科,上了高中后仍会有画不完的几何和电路图,每天要学习到很晚,按时关灯后还要在床上打着手电筒蒙在被子里写作业,所以我看书的时间会减少,写作的时间也会减少。我不知道,三年下来,我还能坚持什么,我会不会丧失梦想?往坏处想:如果被舍友敌视,如果被人整天欺负,如果没有交到朋友,如果老师不善解人意,如果成绩一直跟不上,如果如果……好多好多如果。还有,如果,考不上理想的高中……怎么办?这都是很多学生担心的,躲不开逃不掉,一切都必须面对,独自一人扛,所以我必须学会自立自强。而现在,即将面临这样的恐惧的,是你,浅浅。

查成绩那天,我答应浅浅陪她查,早早就在家里等候。等到8点多她依旧未出现,我便发信息问她。

“不用了,成绩已经查了。”她回复。

我愣了愣,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我不敢问她的成绩,等着她自己告诉我。一刻钟后,手机震动了下,我犹豫了会儿按下按键。

“我考砸了。”

“怎么办,珞?我考砸了。”

连续发来两条信息。看到后有那么至少3秒,我的世界混乱地旋转,散发着不安的躁动的气息。窗外的树叶被风吹得“沙啦啦”作响,天是一片灰暗的白色,像一张阴着的臭脸。

看到了她们班的毕业照。听说她们班有四五个同学没有入镜,甚是可惜了。三年的时光说快也快,说慢也慢。就这么离开,连合影都不完整,说到底会留下遗憾,至少我是这么想的,浅浅也会这么想。她蹲在第一排的靠中间位置,背挺得很直,是个有气质的姑娘。蚊子则站在最后一排,苦着个脸,看不出什么情绪。

“照得很好呢。”我说。

“可惜是残缺的。”她只是笑了笑,将照片收起来。

她失利了,在最关键的时候失利了。亲戚都在逼问她,像审判犯人一样,她像被困在牢笼里,无法呼吸。她说她想逃离,想逃到没有人的地方……她不停地说不停地说,腔调微微颤抖,眉头皱成一团。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是听着不说话。

Fish 372分,决定进七中。蚊子200多分,问他时,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十八中呗。我的心凉了一秒——你原料想的,不是七中么。我没有说出来,只是应了声:“哦。”但愿你高中愉快。

我看着浅浅把照片夹进同学录放入抽屉。那些年在成堆的教科书、作业本、考试卷中埋着头,错过了什么,到头来又换来了什么?物是人非,我们的青春不过是时间的祭品罢了。我喝了一口水,用手机把这段话发了条微博。

(二)

我想到我小时候,是的,我的小时候。关于童年,我总在回避着,因为我忘记了太多,我不想让人知道我是残缺的,不完整的,我弄丢了它们。虽然我常在不经意间拾起它们,但却总是不美好的,丑陋的,与梦幻童年的底色调完全不搭。

如今回忆起来,我小学是个孤傲的孩子,不很会交流,似乎每次体育课都是独自站在角落里。不合群,也不主动,这似乎是我最大的软肋。所以一有时间我便泡在书里,渐渐与同龄人有了一层隔阂,自顾自地嘲笑他们的幼稚,认为自己的孤独没人能懂。

在书中我找到了太多不一样的世界,我开始厌倦自己的平庸,厌倦自己白开水一样平淡无奇的生活。于是,我开始编造不属于自己的故事,织一张谎言之网。我欺骗朋友说我生下来时被一个白色的茧包裹着,嘴里含着一块玉。我为一块买来的玉设计了故事,无端生事制造假象,令人通过联想误以为成前世今生。我知道很多神话传说,我把它们融进自己的人生,欺骗别人,又做成了关于前世的记忆的梦。最终,谎越撒越大,终究圆不过来,便作罢。为此我赔进了一份友谊,得到了什么?不过是一些为填补自己空虚的愚昧。

之后我仍不安于现状。空虚时我给朋友写了封信,信里说我不是本人,而是本人的双胞胎姐妹,因为小时候家里穷被抛弃,现在回到了这里。后来那封信被我妈发现,直接给了我一耳光。那个瞬间,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世界只剩下嗡嗡声。那一巴掌,火辣辣地疼,却彻底把我打醒了。我在暗里嘲笑别人相信自己的谎言时,其实也在嘲讽自己的可悲。我织了那么大一张网,终究是将自己网在其下。我永远不能原谅自己的过错,这是精神的桎梏,是灵魂的束缚。于是我开始写作。

欺骗不是我的本意。我天生心思多,心里有太多故事想跟别人说。我渴望被关注,被了解,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谎时的那种耻辱感像腐烂的臭肉的滋味让我想吐,于是我变得沉默,同时爱上了文学。我常常被人误会成清高、做作,但我不懂得解释,慢慢地也懒得去争辩。那一巴掌后的几年我看清了很多,很多事说多了没意思,于是我习惯把它们写下来。文字适合我,并不表明将来定要成为职业作家,我只是需要它们。我喜欢跟别人分享我的想法,喜欢他们笑着或哭着说感同身受,当然,我记录下它们,也是想在多年后能重温现在的一切,因为我害怕忘记。朋友泉说:再高不过天堂,再狠不过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