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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理能抵抗十级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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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刚开始三三两两,后来越聚越多。男男,女女,男女老少都有。这些素不相识的人目光聚集在广场中的一人身上。

1米7左右的个子,身材匀称颇显纤细。典型的男式短发上,顶着扎眼的粉色蝴蝶结,随着脚步偶尔颤动几下。红色无框眼镜,与脖子上的淡蓝色碎花巾颇为搭配。一袭绿色吊带裙下摆仅及胯部,大腿及以下部分充分暴露在外。踩在倾斜度如儿童梯的红色高跟鞋上,他走起路来迟钝,粘连。

没错,是他,这个身着女装且比女人还暴露——他自称为“性感”——的,是个男人。只见他在广场上左顾右盼,不时轻扯裙摆做状。

沉默的人群中有了动静,“我,靠!”嗤笑,嘲笑,讪笑,像层细波浪一点点在人群中荡漾开。上年纪的大妈蹙着眉满脸迷惑,一个年轻大男孩则摇摇头,“我再也不来沈阳了”,转身离去。新的人拥围而上。

更多人举起了手机,咔嚓,咔嚓,把这稀奇的景象收入手机。人群中的他,显然很享受这种被簇拥、被聚焦的中心感。掐腰,斜首,出兰花指,比剪刀手,他不断变化自己的Pose(姿势),最大程度调动身体迎合观众。

也许是久经这种场面,他好像能感知拍照的方位。眼光流转处,一定有一部或几部手机举着。而当我举起长镜头相机后,他迅速转身摆Pose,显得更有范儿了。

“这人是不是有啥毛病?”

“变态吧。”

“看着像妖精。”

人群中的议论声越来越高,高到了足以让他听到。可在他敷着粉的脸上,丝毫没有表情变化。有人冲进了包围要求合影,他来者不拒,尽力配合。合影的大多是女孩,脸上写满了灿烂的笑。在周围异样的眈视之下,这样的笑多了几分勇敢,少了一些亵玩。

没有人知道这位行为出位的男子姓甚名谁,好在他手里举着一个牌子,上书:芙蓉面姐,微博求粉。“真名还没到公布的时候,大家记住我是芙蓉面姐就行。”他说得理直气壮,“其实我可以告诉你个假名字,但没必要糊弄你。我坦诚不?”

近距离看这位1967年出生的男子,国字脸,宽下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撇嘴笑时,他脸上皱纹里填满了岁月的痕迹。

我们的话题,是从芙蓉面姐的妆容开始的。“我这个是半烟熏妆,上面是紫色眼影。”他指给我看,“我眼睛小,单眼皮,要想好看必须用半烟熏。”他说这些都是看时尚杂志自学的。

衣服也是。翻看芙蓉面姐的微博,他的衣服有红的、黄的、粉的,还有今天穿的绿色。“都是我亲自挑选的样式,颜色一定要醒目,要能吸引眼球的。”

说起第一次购买女装的经历,他轻描淡写。“我去五爱问老板,这衣服我穿能漂亮不?”“肯定能。”老板给他推荐了一款搭配的裙子。以后再去购买,他身着女装,招摇过市。“商家都很宽容。”

不仅身着女装,他还公然称自己雌雄同体,令人咂舌。“我就是为了出名,就这么简单。”他的坦诚令我吃惊不已。“别人通过各种渠道能出名,我为什么不能?”

他能。打开百度搜索输入芙蓉面姐,至少前35页上都是他的大名。“有人说我是微博红人啦、网络红人啦,我不这么认为。”他说,“现在的程度还不够,对我来说就是个起点。”

其实他的起点始于4年前。2009年某天,他描眉画眼来了一段自拍,然后以芙蓉面姐之名传到了视频网站上。“好像是炮轰小沈阳滴,我也记不清了。”

我在各家著名视频网站上搜索,刚出道时,他多是在炮轰某些名人或名事,小沈阳、韩寒、陈冠希、快女比赛都不幸中弹。

他的这些视频中心思想其实只有一个,跟名人扯上关系。一如他给自己起的名字,跟网络红人芙蓉姐姐仅一字之差。“我就想跟她借点光。”为何选她?“她一个大胖丫头出来挺彪的,我挺欣赏她,就没选别人。”

这名字还有深层含义。“面,就是脸面的意思”,他说这是首次向媒体爆料,“我就想开始我不要脸不要面子,最后成为一个有脸面的人。这寓意一般人理解不到的。”

说这些话时,他从红色无框眼镜后面睥睨着,眼光漂移着,很少跟我有眼神交流。

芙蓉姐姐,天仙妹妹,二月丫头,凤姐,奶茶妹妹,犀利哥,苏紫紫,干露露,郭美美…………曾有媒体总结出这份粗略的近年来网络红人名录。可以想见,只要网络在,这份名录会像盖楼一样,越来越高。

有关这些网络红人炒作的流程大致是这样:发现有争议的人物,接着网络推手跟进,双方达成合作意向后,开展形象推广。找知名挑起话题,吸引网友关注。等话题炒到差不多熟了,联络网站或论坛开始力推。接下来,传统媒体跟进,推波助澜。

不过,从名录中就能窥见,这些红人大多是女性。“如今要想在网上红,一定得是小姑娘,要漂亮,还得敢说敢脱。”有位资深网络推手如此评价。

芙蓉面姐长得既不俊俏,也没钱请推手,只好走了一条与众红人不同的路。他单枪匹马,自我策划,自我炒作。

2009年,面姐的视频出来,点击量飙升,随之骂名滚滚来。“SB”、“垃圾”、“人妖”,还有更恶毒的。他毫不介怀,反而颇为得意。“随便,你骂我说明关注我。越关注我,我人气不就越高吗!”他深刻理解网络出名之道。

面姐坦言,他上传的视频并不完全代表自己的观点。“有些是对方付钱让我骂的,都是炒作方式。”虚拟世界里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让人看不透。

网络时代,点击量就是人气,人气即是商机。2012年7月,佛山举办性文化节,芙蓉面姐获邀参演。文化节后他突发奇想,身着女装在佛山、深圳等地闹市区走动,引发剧烈围观。“那场面,老火了……”

但彼时,他还不敢走上沈阳街头,他说心理防线尚未突破。“在网上打扮地奇葩一点,雷人一点,也就那么滴了,不会影响我的生活。真正走到现实中,要有很大勇气才行。”

经过复杂的思想争斗,2012年夏末,面姐首次身着妖娆女装,走上沈阳中街和太原街,引发路人侧目。他唯恐别人认错自己,特制一个牌子写上芙蓉面姐之名。

“再不出来,以前(发视频)的名气就白攒了。”他甚至很后悔,要是早点走出来,“也许早火了。”

芙蓉面姐很健谈。一张口,思维跳跃,语速飞快,把失望、愤怒、戏谑,有影的没影的东西,一股脑全倒出来。他喜欢在结尾加上嗲声嗲气的“啊”、“哈”等语气助词。他用这些助词把自己架起来,去给外人看,像是脱胎换骨真成了女人。

他对新媒体的运用令我惊讶。我这边跟他约采访,那边他就在微博上广而告知。他还顺便@了几个咖啡厅,希望有人提供咖啡赞助。结果,盾安新一城的列侬咖啡慨然献身。他说自己1998年就开始上网,聊过OICQ,知道腾讯老总马化腾当年借款50万起家。

他不放过每个露脸的机会。今年5月快乐男声沈阳赛区海选,他浓妆艳抹到场凑热闹,可惜因歌喉一般并未入选。“主办方要是抓住我这个亮点,把我推出去,你收视率火了,我也火了。不就是互相炒作吗!”他忍不住直拍桌子,“没有争议哪来的收视率?”

他一言道破天机。镜头内外,明星有意无意地摔倒、走光、出丑,人们一边骂一边看得不亦乐乎。这社会已经变态到,都在比谁更不要脸。越不要脸,骂声越高,名气就越火。

只有在说起曾经的生活时,芙蓉面姐的腔调才回归平静。他生在沈阳近郊农村。幼年时,父母婚姻不算和谐,脾气暴躁的父亲对他管教很严。可农村教育水平不高,他没考上大学。耕过地,种过田,但他不想过这种生活,进城学了美发。

重回村里开美发店,没几年小店办黄了。家里催他成亲,他强烈抵制。他认为,给彩礼的婚姻只能算买卖婚姻。这只是他非同寻常的观点中一个——多年后,他认为衣服没有性别之分,男人也可以穿女装。

但他抵不过世俗力量,26岁那年交了彩礼成了亲。婚后刚有儿子,因住房紧张父母让他搬出去住,妻子却不愿跟他进城打拼,“难道她嫁的是那个房子?”那一刻,他的亲情、爱情、友情瞬间崩塌。

他提出离婚,进沈阳后再没回过村。“那时我就发誓一定要干出一番名堂,让所有人看得起我。”在建筑工地搬过砖头,扛过水泥,爬过脚手架。后来摆过地摊,做过小生意。可数十年下来,他没攒下几个钱。“这些年我连生活都不算,只能算勉强活着。”

他把自己的失落归因于城乡差异。“农村高考升学率低,也没人给你安排工作。要是城里户口,起码我能当个工人分套房子,还至于扮得像个鬼似的?”

儿子今年20岁,又到了该娶妻买房的时候,芙蓉面姐不希望他走自己的老路。“我和儿子哪天吃不上饭了,谁会给送点来?有吗?没有。”他的自问自答紧凑利落。他说为了儿子,“不择手段也要出名”。

数十年打拼却看不到上升路径,众网络红人一夜暴富的诱惑,造就了时代下的又一怪胎。芙蓉面姐勇敢地走上街头,搔首弄姿,以博骂名。“道德无底线,但我绝不触犯法律。”

他小火了。有车展请他去站台,有商家找他洽谈合作。最近,他微博求粉的牌子上加了“独家代言小兵跑腿”的字样。他笑着说,自己现在是带薪求粉。这就是商业社会现实:苍蝇嗜血般追逐名人,无论是好名抑或骂名。

面姐自认为是正能量。他说,女性可以跟着他学会表达美,男性则可以他为镜,“干点爷们该干的事。”很显然,儿子并不这样看,他躲到外地去打工,经常故意不接父亲电话。

也有人挺能理解他。列侬咖啡老板曾在苏格兰留学,她告诉记者国外此类人很常见,“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生活的手段。”

对于这些争议,面姐有一颗钢铁般的心。“要出来扬名立万,就必须要牺牲一些东西。”他说,“如果心理不能抵抗十级地震,我是不会走出来的。”

他把自己定位为纯粹的娱乐人物。女装举牌上街,不过是份非传统的新式工作而已。“任何工作,不过是在乞讨中活着。”说完这句充满哲学意味的话,他隐藏在浓妆下的脸,愈发让人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