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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茶老万 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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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伙儿送我一个不雅的雅号——“馋人老孟”,说明我这个人馋,特别爱吃。跟您说我馋到什么程度:只要听到哪儿有什么好吃的,哪儿有正宗的小吃,我就一定得杀上前去,非得尝尝不可。当然上当受骗的时候也不少,可是也还真吃到不少好东西。有一天我听说京西蓝靛厂那儿有个卖面茶的,每天早上起来就卖200碗,再有喝的人家也不卖了,就熬一锅。什么面茶这么牛气?这天,我拉着太太跟闺女就去了。

一到那儿,道边上还真有一个摊,摊旁边搁着一辆三轮车,里头有一个大笸箩,上面盖着一个白单子。甭问了,这是嚼头,里边肯定是油条烧饼这类吃食。旁边站着那么十来位,都端着碗喝面茶呢。我就走过去了:“先生,您给来三碗面茶。”卖面茶的这位个儿不高,有六十出头,圆脸盘,一看就是一个非常憨厚的人。一抬头看见我,两眼就瞪大了:“兄弟,我想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真来了!我在电视里净看你介绍北京的吃食。我老说,孟先生什么时候能上我这儿来喝一碗面茶,我好好伺候伺候他。他是一个真正的馋人,他是吃主儿啊!”我说:“您真是过奖了,我就是喜欢老北京的小吃。上您这儿是慕名而来。”

于是,这位先生就给我盛了三碗面茶。闺女一碗,太太一碗,都是用勺扌歪着喝。卖面茶这位盛第三碗的时候,我知道这碗是我的了,只见他只盛了多半碗白面茶,就开始淋芝麻酱,撒芝麻盐。紧跟着又盛了半勺面茶铺在上面。接着拿起淋芝麻酱的铁筷子顺着碗非常熟练地往面茶上又淋了一层芝麻酱,然后又撒了一回芝麻盐。我接过面茶没拿勺,而是按照真正老北京的吃法,转着碗边喝。他看着什么话也没说。等我喝完了这碗面茶,我先把这碗举起来让我闺女看了一眼,说:“闺女你看,你和你妈刚才用勺扌歪着喝,老爸喝这面茶跟你们的喝法不一样。你们把那个面茶和弄了,弄得那碗上沾的芝麻酱、芝麻盐、面茶什么都有,你看我这个。”她拿眼一瞪:“啊,老爸,您是把这碗给舔了吧,怎么这么干净啊?”旁边那个卖面茶的搭茬儿了:“这才是真正的吃主,这是会喝面茶的人!您真是按照咱北京喝面茶的法子喝的这碗面茶。”我说:“哎,师傅,您也是按照老北京盛面茶、打芝麻酱的这个方法给我打的。我既然叫‘馋人老孟’,不能让您瞧出我不会喝面茶来啊!”于是我们两个人哈哈大笑。我问:“您贵姓啊?”他说:“我姓万。”“万大哥,我听说您每天就卖200碗?”“是啊,这叫知足常乐,我每天卖完这200碗面茶,弄一个鱼竿,我就河边钓鱼去了,这叫自得其乐!”我问:“您熬这个面茶确实是跟别人不一样,这里有什么诀窍呢?”他跟我说了:“这个面茶用的是糜子面,别人是用磨得了的面,我不是。我先把糜子泡好,磨成浆儿,拿这个浆熬面茶,它利落不沾碗,喝的时候口感特别好。这芝麻酱里面有花生酱,要全是白芝麻酱还不好喝,配上花生酱就显得颜色重。芝麻盐咱得自己炒,炒这芝麻盐,芝麻得先过水,把里边的沙子杂物都淋(读lìn)出去,然后晾干了再炒,炒完了,把它压碎,跟炒过的精盐掺一块儿,既卫生又不牙碜。我说:“怪不得喝着这么香呢。”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位老大妈坐着轮椅,由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推着来了。到边上就喊:“小万啊,给我盛一碗。”一看就是熟客。我走上前去问:“大妈,您也喜欢喝老万的面茶啊?”大妈跟我说:“打我一断奶就喝他们万家的面茶,原来喝他爷爷盛的,后来喝他爸爸盛的,这不是现在轮到他给我盛了嘛。”

我一听,敢情都喝了老万家三辈儿的面茶了。

后来万大哥告诉我,他的祖先就是在清宫里给皇上跟太后专门熬面茶的,叫做“面茶老万”。传到他这儿好几代了。后来老万的儿子结婚,婚典是我馋人老孟给主持的。那天他儿子要谢我,我说甭谢,给我来碗面茶就行了,不过必须是你亲手熬的才成,咱不能把老祖宗的手艺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