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恐怖“爱情追击”,女老总一刀突围多少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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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10月20日,北京市朝阳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一起故意伤害案:因为无法忍受前男友占天成的“恐怖追求”,拥有好几家公司的女老板柳青用水果刀将对方捅成重伤。法庭上,柳青的律师称:柳青不堪忍受占天成的骚扰威胁,自愿拿出40万元给占天成作为免骚扰费,并数次报警寻求司法帮助,终因涉及感情纠纷而无果,在无力摆脱对方纠缠的情况下被迫自卫,其行为堪比湖北姑娘邓玉娇。几个月前,邓玉娇用水果刀刺死向她索取特殊服务的政府工作人员,其行为被法院认定为防卫过当。
柳青的案件虽小,却引起了首都法律界人士的关注:对于那种不能构成刑事罪案的骚扰,如何寻求法律保护,这仍是当今一大法律空白。
憧憬爱情,女老板
1996年8月,柳青大学毕业,从武汉来到广州,成为一家外资公司的一名白领。4年后,柳青辞职创办了一家母婴公司,专为产妇及刚出生的婴儿提供全方位护理。经过几年的发展,柳青的公司不仅在广州立住了脚,还在佛山、东莞等地创办了分公司。
由于一直忙于工作,到了29岁,柳青还没有品尝过恋爱的滋味,疲倦的时候,她多么渴望有一个厚实的肩膀可以让自己靠一靠。
2004年冬,朋友给柳青介绍了一个对象,此人叫占天成,从国外回来,两人约定在一家咖啡店见面。那天下着小雨,占天成40来岁,身高1.75米,穿着考究,举止斯文,给柳青留下的印象不错。
占天成告诉柳青,他十几岁就跟随家人去了美国,一家人在唐人街做鱼翅生意,在当地很有名气。自己回国主要是想做海鲜生意,人生地不熟,希望能多结交些朋友,好有个照应。柳青知道异地创业的艰辛,对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有了些许怜爱。
第二天一早,柳青收到了一条短信,是占天成发来的,看着短信里关切的问候,柳青觉得心里暖暖的,这种感受已经很久没有了。自从母亲去世后,柳青天天处在莫名的失落中,她渴望得到男性的慰藉。但占天成比她大12岁,只有中学文化,真要嫁给他,柳青又有些不甘心。
柳青的想法占天成并不知道。随后占天成的追求越来越猛烈,一天要打几个电话,不是嘘寒问暖就是约会吃饭。柳青要是拒绝或是说没有时间,他就干脆到她公司里等着。
相处时间久了,柳青觉得占天成是一个感情很专一的男人,这个结论是在占天成告诉她自己的感情经历后得出来的。占天成说他在美国有一个女朋友,两个人交往了很长时间,自己为女友付出了很多,但女友最终却做出了背叛他的事情,可是他并没有责怪于她,仍然期盼着女友能够回心转意。柳青永远记得占天成说这话时泪光闪烁的样子,那一刻她被感动了,答应与占天成继续交往。
但接下来发生的一些事让柳青无法忍受:占天成经常泡夜总会,还喜欢在网上。柳青提出分手,占天成就发誓说以后不再去夜总会,一定戒赌。柳青的心又软了下来。
不久,柳青发现一个耸人听闻的秘密:占天成在美国曾经开枪打伤过前女友。这让柳青不寒而栗,心中的爱情幻想被击得粉碎。占天成原来是个恐怖的“爱情杀手”,柳青惟一能做的就是从占天成身边逃离。
2005年10月,柳青决绝地向占天成正式提出分手。
占天成根本不把柳青的话当回事,依然嬉皮笑脸地来找她。柳青不开门,他就没完没了地敲。柳青的噩梦就这样开始了……
无路可逃,前男友
的纠缠令她窒息
2005年10月18日晚,柳青从客户那儿回公司,在楼底下被占天成拦住。柳青急于上楼,被占天成一把抓住了胳膊。占天成哀求柳青:“你原谅我吧,只要不分手,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柳青明白自己改变不了这个男人,她甩掉占天成的手,钻进办公室。占天成也跟着挤进了办公室。
“求你不要来烦我了,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柳青无可奈何地叫道。“没有关系?你知道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吗?”听占天成这样说,柳青突然想起了什么,将原本就打算还给占天成的那些礼物拿了出来,摆在了占天成的面前。占天成望着已经打包好的东西,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占天成似乎又找到了不分手的理由:“那我请你吃饭的钱又怎么算?”柳青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万元钱,扔到占天成的面前。
百元钞票散落一地,占天成蹲在地上将钞票一张张捡起,装进了包里。就在他转身欲走出门口时,他猛地回过身,朝柳青的脸上狠狠地打了几个耳光。响亮的耳光声惊动了办公室的员工,他们赶紧拨打了110。
警察赶到后,对占天成进行了讯问。占天成表示自己和柳青是恋人,因为感情纠葛,一时气愤才动手打人。因柳青伤势不重,达不到刑事处罚条件,又涉及感情纠纷,警方做完笔录就走了,没有对占天成进行处理。
几天后,占天成又去找柳青,希望柳青能再给他一次机会。柳青不搭理他,占天成就开始跟踪柳青,有时还趁柳青不注意上前拽住她的包,逼迫柳青跟自己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柳青的反抗通常会被人们视为情侣间的打情骂俏,无论她怎么呼喊都没有人帮助她。好几次,她不得不躲进公共厕所报警,但警察来后只能对占天成进行批评教育。每次报警都因被认为是感情纠纷而不了了之,这让柳青感到很绝望。
为了躲避占天成,柳青换掉了原来的手机号,回到武汉老家养病。半年后,柳青返回广州,原本以为占天成不会再纠缠自己,但第二天柳青就意识到自己错了。占天成又出现在她面前,发誓不再赌博不再打人,恳求柳青和他重修旧好。哀求没有结果,占天成又开始对柳青施以暴力……
2006年10月,无助的柳青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向家人诉说了自己的苦恼。当兵出身的姑父决定到广州来保护她。柳青怎么也没想到,姑父来的当天晚上就出了事。
那天晚上,占天成在柳青的屋外等了几个小时,他看见柳青和一个男人一道回家,以为这个男人是柳青新交的男朋友,心中顿生醋意。他走上前去不由分说将柳青的姑父一顿狂打。看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姑父,柳青很是懊悔,占天成的醋意让柳青感到恐怖。
更让柳青悚然的是,占天成竟然在自己公司的对面租了一间房子,时常拿望远镜监视她的一举一动,稍有不合他意的地方,他就立马采取行动:短信恐吓、上门责问……
签订协议,
40万能赎回自由吗
2006年11月,极度恐惧的柳青无奈地放下在广州如日中天的事业,毅然北上避难。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在北京的住址,只给家人留下了一个她新办的手机号码。柳青计划在北京新开一家母婴公司,广州的公司交由副手打理,她用手机实行遥控,这样就可以避开占天成。
可好景不长,2007年年初的一天,在北京的新公司附近,柳青又看见了那个熟悉而可怕的身影。看着占天成得意的神情,柳青差点崩溃,她明白自己的噩梦还没有结束……
由于北京的公司正在筹划运作中,已经投进了大部分资金,如果半途而废,投进去的钱就打了水漂。这就意味着她再也无法逃离,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打潜伏战。
2007年9月份,面对占天成有增无减的骚扰,柳青身心疲乏,觉得自己再也无力抗争,只好答应占天成不再找男友,尝试和占天成修复以前的关系,条件是占天成必须彻底改过自新,而且要以协议的形式约束自己的行为。喜出望外的占天成立即与柳青签订了一份协议。协议规定:占天成不得赌博,赌博一次罚款20万元;每月必须按时付给柳青1万元生活费;不得拈花惹草,每天必须按时回家;不许殴打柳青,殴打一次罚款10万元……
柳青只希望以这种以退为进的方法让占天成消停片刻。但让柳青没有想到的是,占天成竟然拿着这份协议到处说柳青是他的同居女友,花他的钱。柳青绝对不承认是占天成的女友,要求占天成不要乱说,两人再次发生争执,占天成又动手打了柳青,双方的协议就此作废。
为了躲避占天成的纠缠,柳青不停地换手机号码,新号码只有几个亲信知道,这给她的生活和工作造成了很大的不便。
2008年5月中旬,当得知柳青有了新的追求者后,占天成愤怒不已,他很快就通过各种手段查清了追求者的底细,然后到他单位闹事,指责对方破坏他和柳青的感情……闹完后占天成还不解恨,跑到柳青的公司继续闹,大骂柳青,对泪流满面的柳青施以拳脚,柳青的鼻子被打出了血。当警察赶到时,占天成已经逃离现场。这次柳青伤得不轻,诊断结论为鼻背皮肤撕裂伤,鼻骨骨折,眼睑软组织挫伤。
事后,有人劝柳青,就算公安机关拘留占天成十五天,占天成出来后还是会纠缠她;反过来,如果占天成害怕公安机关追究,从此不再来找柳青,倒是一件好事。可是事情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简单,回到广州的占天成得知柳青有了结婚对象时,又连夜赶回了北京。
在北京机场,占天成拦住了两个准备回家探亲的恋人,并买了同一趟飞机的机票,柳青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无奈之下,柳青和男友回家探亲的计划就此搁浅。随后的一段时间,占天成不断打电话骚扰柳青的男朋友,最终,柳青和男友分了手。33岁的她多么渴望有一个家庭,可是现在,她连追求幸福的权利都没有了。
自从认识占天成后,柳青就感觉自己像个小偷,随时处于戒备状态。长期东躲的生活令她困苦不堪,那段时间,徘徊在北京的护城河边,她几次想过一死了之。
2008年7月5日早晨,出门上班的柳青被占天成拦在了门口,他把柳青推进了屋,将门反锁,占天成反复跟她说自己如何爱她,没有她就活不下去。这些话在别人听来也许很感人,可在柳青听来,是那么的恐怖。
“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一点儿也不感动?想摆脱我是吧?行,你付40万给我,我保证以后不再骚扰你。”40万可以免除占天成对自己的骚扰?柳青有点不相信。但她不愿放过这次自救的机会,问占天成:“40万我可以给,但咱们必须签订一份免骚扰协议书。”“行。”
随后,两人签订了一份《免骚扰协议书》,协议载明:双方因性格严重不合,柳青不堪忍受占天成的骚扰威胁,愿意拿出人民币40万元给占天成,作为分手免骚扰费,从此两人画清界限,互不干扰,占天成将不再追求柳青。签订协议的当晚,柳青就给了占天成5万元现金。
“我手头上没有那么多的现金,剩下的35万,我回广州把那边房子卖掉或者过户给你。”想着真的能够自由了,柳青已经不在乎其他了。
抵抗“追求”,
刺伤骚扰者算不算自卫
2008年7月26日早上9点,柳青和表妹准备出门,当表妹打开门后,占天成突然闯了进来,迎面就给柳青一拳,然后转身关上了门。
柳青退到沙发旁,占天成推倒了欲劝架的柳青表妹,而后掏出钱甩在柳青的面前:“你以为我找你是为了钱吗?我有的是钱!”说着用手朝柳青的头部敲打了几下,又将柳青推倒在沙发上,一边骂柳青一边朝柳青扑过来,极度的恐惧让柳青拿起了茶几上的水果刀,她想阻止占天成的进一步侵害。
一番纠缠后,尖刀刺中占天成,他当即瘫倒在地。柳青看见血迹吓蒙了,赶紧吩咐表妹叫救护车并报警。
医院诊断结果显示,柳青那一刀已造成占天成“肝破裂”,属重伤。7月27日,柳青被北京市公安局朝阳分局刑事拘留。
案发后,柳青的家人从武汉赶到了北京。他们到医院看望了占天成,好话说尽,最终,柳青的弟弟和占天成达成了调解协议书,占天成表示愿意放弃追究柳青刑事责任,赔偿问题另行协商。
2008年8月,被取保候审的柳青随即飞回广州和占天成商谈赔偿问题。令柳青感到意外的是,占天成并没有谈关于赔偿的问题,而是要接柳青回家,希望柳青能够嫁给自己。听到占天成的要求,柳青感到毛骨悚然,彼此之间经历了那么多的不愉快,现在已是刀血相见了,还怎么能谈婚论嫁?
以后几天,柳青断绝了和占天成的联系。没想到急躁不安的占天成违反了当初的承诺,到公安部门做了伤检。拿着伤检报告,占天成再次要求柳青嫁给自己。柳青感觉一阵晕眩,这是裸的绑架爱情,她是死也不会答应的。
经过一番调解,柳青好说歹说总算让占天成暂缓了结婚的念头。柳青赔偿了占天成50万。2008年11月19日,占天成在拿到赔偿款后到派出所立了一份声明,称不再追究柳青的任何责任。
但是由于占天成的伤情被鉴定为重伤,重伤不属于民事调解的范畴,警察在拿到伤情鉴定后将此案移交给了检察院。2009年6月19日,北京市朝阳区人民检察院以故意伤害罪柳青。
2009年10月20日,法院开庭审理此案。柳青的辩护律师卢伟华认为柳青是正当防卫而并非故意伤害:“占天成受伤后,柳青没有继续用刀刺他,而是乘机避开他,这表明柳青非常害怕占天成,其行为是为了制止占天成的不法侵害,而非蓄意加害。”
卢伟华同时认为,占天成长期对柳青实施“恐怖式追求”,柳青饱受其骚扰、谩骂甚至殴打,多次报警却未能阻止占天成的疯狂行为,才造成她最后带有自卫性的悲壮一击,这其中的无奈和心酸别人难以体会。柳青是一个有一定社会知名度的企业老总,在遭受感情骚扰时尚且无力抗争。卢伟华建议,中国可以借鉴国外的司法经验,欧美有的国家在妇女遭受男性过度骚扰或子女遭受父母骚扰时,可以申请法庭发出禁令,禁止对方主动接近受害人,否则就会面临牢狱之灾。
柳青的案子虽然不大,却引起了北京法律界人士的关注。北京师范大学疑难刑事问题研究咨询专家委员会特地邀请了北师大、最高人民法院以及中国法学会等单位的三位著名刑法学专家对此案进行研讨。三位专家一致认为,柳青的行为构成正当防卫。他们认为,占天成存在严重过错,而他作为被害人,过错越大,被告承担的刑责越小。
截至记者发稿时,本案还在审理当中。(为保护当事人隐私,文中男女主人公用了化名,其他人全为真名。本文拒绝任何形式的转载、摘录、上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