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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力潜藏在那些面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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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NS.视觉》:你是怎么样想到拍摄黑帮“公司”的?这些照片并非偷拍,你是如何取得黑帮分子的许可的?

乔斯林:得到拍摄地下黑帮的机会完全出于偶然。当时我还很年轻,受邀参加一次聚会,聚会上碰到了几个老头儿,我为他们拍了几张照片,他们很满意。这几个老家伙是英国黑帮的资深成员,于是我设法通过他们,争取到接近这些黑帮成员们拍照的机会。

从1997年到2001年,我深入“公司”内部,经常和他们泡在一起。这期间,我取得他们的同意,开始进行拍摄。

最终,这些照片结集成为一本名为《公司》的书,将“公司”这个幽黯国度曝露在阳光下。当时我在为几家机构工作,常有不同的拍摄任务,但我还是尽我所能利用一切时间和“公司”的人在一起。那段时间里,黑帮分子是我最“朝夕相处”的人。

《LENS,视觉》:为什么这个地下黑帮会被命名为“公司”?

乔斯林:公司的名字来自于克雷兄弟,他们希望自己帮派组织严密,所以用“公司”为自己的黑帮命名。后来虽然克雷兄弟相继离开,但名字沿用了下来。

《LENS.视觉》:“公司”的主业是什么?除了讨债、组织地下拳赛赌博,还涉及贩毒和组织吗?

乔斯林:据我所知,他们的“业务”还涉及勒索、敲诈、收取保护费等等,剩下的就属于机密了。

《LENS,视觉》:为什么《公司》的照片中,除了关于波尼的一张,其他的都没有涉及真正的暴力场面?

乔斯林:暴力潜藏在镜头中的那些面孔里。摄影这一行为,虽然可以记录他们的生活方式,但无法展示全部。毕竟我只是一个拍摄黑帮的纪实摄影师。

《LENS.视觉》:在伦敦,现在谁是公司的“大佬”。谁是伦敦最有权势的黑帮人物?

乔斯林:当我拍摄“公司”成员的时候,乔伊・派尔是伦敦地下黑帮真正的大人物。他差不多是和克雷兄弟同时代的人,死于2007年。

《LENS视觉》:这本书出版后,给“公司”的人带来了什么影响?伦敦公众对黑帮分子持什么态度?是否有警方找过他们的麻烦?

乔斯林:很不幸,关于犯罪和罪犯总是有很多神话,繁荣昌盛的娱乐业通过黑帮分子的自传和黑帮片贩卖那些神话,但一本印数5000册的摄影集不太可能会对这些黑帮分子产生真正的影响。我这本书的出版是否给他们带来麻烦,我不清楚,不过我听说这本书中出现过的一些人现在正在监狱中。

《LENS视觉》:你拍摄的“公司”人物中,哪位是你喜欢的?哪个是真正的恶棍?

乔斯林:在四年的拍摄过程中,我大约跟300个黑帮分子打过交道,只有波尼・戴维斯一个人可以算得上是朋友。因为他和其他黑帮歹人不同,他的背景清白――以前是矿工,我们谈过很多跟黑帮生活无关的话题,甚至政治上都有近似的观点,比如都认为是煤矿工人罢工和撒切尔政府的政策给英国工业以重创。但是好的人也可以做坏的事,无论我们的友谊如何,任何人偷盗、掠夺、伤害他人的人,都是难以原谅的,这是我的底线。这本书充满了歹徒和混蛋,但仍然像我之前说的,我是一个纪实摄影师,和他们在一起仅仅是我的工作,我并不是一个对犯罪感兴趣的狂热分子。

《LENS.视觉》:你拍摄的黑帮成员中,基本上都是白人,没有其他种族,公司在吸收成员时,会排斥其他种族的人吗?

乔斯林:戴夫・康特尼曾经炮制出一个口号:“犯罪没有国界,犯罪不分种族。所有的犯罪分子都是一家,联合起来反对警察!”“公司”是一个高度组织化的黑帮,规模很大,它里面有不少牙买加人、尼日利亚人,只不过他们都自成一派,平时不在一起。从我眼中所见来看,这里没有种族主义,比如康特尼娶了一个黑人,康特尼的助手出身于西印度群岛的西摩。

《LENS.视觉》:据说罗尼・克雷是一名双性恋者,他的性取向是否影响到黑帮成员之间的关系?

乔斯林:克雷兄弟都是同性恋或者说是双性恋,但他们用以统治黑帮的可不是靠什么“兄弟之爱”,而是威吓和恐怖,每个人都怕他们。性取向只是克雷兄弟自己的事,与“公司”中的其他人没什么关系。

《LENS.视觉》:之后几年,你是否还和“公司”的人有过联系。是否知道他们的后续故事?

乔斯林:我不是黑帮分子,完成对“公司”的拍摄之后,兴趣就转到了其他项目上去。那些人肯定不是我愿意邀请来一起吃饭的人,除了知道波尼正在监狱服他的18个刑期之外,其他人的近况我完全不知道。就我很少的所闻来看,乔伊・派尔过世、托尼・兰布赖诺病死、罗伊一肖患阿尔茨海默病,已经让“公司”组织内部发生了很多变化。

不过我正准备和“公司”重新取得联系,重新拍摄他们,因为英国正面临一个危机――青少年持刀和持枪犯罪日益增多,因此我想了解“公司”和青少年犯罪有什么联系。《LENS.视觉》:黑帮和犯罪分子是电影、电视,小说乃至摄影长盛不衰的主题。为什么在现实生活中憎恨的东西成为了人们在艺术作品中钟爱的主题,对此你怎么看?

乔斯林:大多数人过着平淡的生活,希望能间接体验到那些令人激动的东西。而且在我们的文化里,习惯于将罗宾汉们浪漫化和神化,过去他们是纵马奔驰的劫匪,现在他们是都市里的地下黑帮。但实际上,现实情况非常丑恶。我希望我的拍摄是透入地下的一束光,映照出那些真正的丑恶,彻底否定“黑帮从某种程度上是反体制的英雄”这种观念。看到我拍摄的那些照片,我非常庆幸,那不是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