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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洋泾的公共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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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3岁那年,随全家摆渡过了黄浦江,迁居到洋泾从上海人变成了:“小浦东”。直到三十大几我结婚成家在浦江西岸觅到新的住处,才回归于正宗的上海人。在我心目中,一直视洋泾为故乡。但又体会到亨土生土长的“浦东阿乡”有所不同‘产生这样的感觉有多重原因譬如我母亲讲的是一口地道的上海话,我家在浦西有许多亲戚朋友,还有一个显著的区别,洋泾“本地人”信件较少,几乎不使用电话,邮差和公共电话传呼人时常光顾的人家,大抵是从浦西迁来酌。“客帮人”。

那时,洋泾东镇设有一门公共电话,夹在紧密排列 的临街店铺之中,是镇上唯一的一门公共电话。居民同 外界的电话联系,全赖此“一线相通”了。周一至周六 上班时间,电话机旁冷冷清清的,临近黄昏,或逄节假 日,打电话的居民便明显增多,除了“客帮人”与市区 的亲朋通电话外,还有一些赶时髦的青年去凑热闹。

我家住在西镇的中段,西镇有几位服饰奇异的新潮 青年时常去东镇拨打电话,同他们攀识的“上海朋友”聊 聊天,请对方购买大光明影院的电影票,间或相约去淮 海路红房子西餐馆等处聚餐。他们打完电话盾,喜欢一 路上大声炫耀,有意让镇上的居民分享他们申土转洋的 喜悦,因为时常打电话这一行为本身,便足以表明其洋派,何况喧哗声中还夹带着“大光明”、“红房子”之类高贵的洋气。

邻居中使用电话的人家不多。我家在西镇89号庄祥门间内,与十多户人家合用一个门牌号,后门通往有20余户人家的79弄。我依稀记得,在这40余户平时有往来的邻居中,同电话有缘份的仅2户人家。其中一家的男主人有过留学日本的经历,开了一家私人诊所,小有名气,电话多半是病人家属打来的,要他急诊。另一家的大女儿出嫁后居住在淮海中路,供职于广慈医院,从那头打电话过来,较为方便,不外乎询问她父母的健康状况,或者约定回娘家看望老人的时间。我家每月有好几个电话,也算得上是公共电话的常客了。众多亲戚的电话,通常在节假日前打来,邀请我家去浦西聚会。我父亲的两位朋友较为特殊,他们虽然像文化人,却很少写信,不怕麻烦,偏好打电话。

那时在洋泾使用公共电话很不方便。主管公共电话的是一名中年妇女。接到来电,她记下对方的电话号码,或者记下对方关照传达的事情,然后挂断电话,步行传呼,电话机就托给她家里的人代管。她的敬业精神是很令人钦佩的。无论风雨寒暑,她都尽快传呼到位。洋泾一条街,是花岗石铺咸的弹格路,路面狭窄又高低不平,两侧是鳞次栉比的两层楼房,黄浦江的支流把全镇切割为两部分,一座木桥沟通东西镇。大约单程步行10分钟的范围以内,都是电话传呼人守土尽责之地。我家居住的西镇89号临街门面,距公共电话间约5分钟行程,进入89号,还要穿越幽深的老式庭院――头尾是两条阴暗的过道,两个天井、两所客堂、两座后花园交错杂陈,曲里拐弯的,既深长又不易行走,传呼一次电话就够辛苦的了。每逢暴雨,天井积水一尺有余,这也难不倒电话传呼人,她卷起裤腿,赤脚趟水,照样把传呼单及时送到。传呼费3分,后来增至5分。

被传呼的一方同样颇费周折,急匆匆地赶到公共电话处打回电,遇到电话正在使用,唯有耐心等待,轮到拨打回电,还有两道关口,一要接通外线,二要对方的公共电话不占线。由于双方通上电话颇有难度,传呼单多半发挥快信的功能,由电话看管人记下来电交代的事情,再亲手传送到,这样就能免去回电的麻烦。要是被传呼者家里没有人,快信式的传呼单便托给邻居转交,这就不免涉及到现在人们很重视的“隐私”问题,但上世纪50年代还没有隐私观念,代为接受传呼单者,通常会仔细研读这类快信,一般情况下,不至于引起误会或不愉快。然而也有特例。一位姑娘的电话快信多次被他人代收,上面记载着约会的时间地点,署名人却不一样,于是流言不胫而走,使这位姑娘的“生活作风”问题引起人们的密切关注。此后她便没有电话传呼单了,穿着打扮也不再讲究。人们的热心“挽救”了一位姑娘,电话传呼单“公开性”的利与弊也在其中得到了体现。

我与公共电话发生关系,始于10岁左右。有一次,我家收到“马上回电”的传呼单,卧病床榻的父亲命我代劳。面对神秘兮兮的电话机,我紧张极了,试拨几次都不通。看管电话的妇女指点我,要先拨“零”,听到“嘟……”的长鸣声,表示接通外线,然后再拨回电号码。我折腾了一阵子,还是打不通,硬着头皮请她代拨。她不间断地拨弄好几分钟,总算大功告成。此后,我父亲接到传呼单,常常打发我去应付,美言我“能干”,其实是他嫌回电麻烦,,奉送给我一份苦差事。既然拨通电话不容易,我只好拜托那位妇女代劳,这样的拜托持续了好几年。作为回报,当然少不了叫“阿姨”,加上一迭连声的“谢谢”、“勿好意思”。礼貌用语之多,使我简直成了小日本鬼子。

60年代初,西镇也装置了公共电话,而且配备2门电话机,东镇的公共电话由1门增至2门,洋泾镇共有4门电话机,打电话难的矛盾有所缓解。60年代中期以后,人们的社会交往丰富起来,洋泾镇上公共电话使用率大为提高。我的电话集中在我从崇明农场回来休假期间。66届高中毕业生40%分配在上海工厂企业,其余的全去农场。留在上海的同学怀有疚歉之意,觉得由于我们作出去农场的“牺牲”,才有他们进工厂的幸运,因而一旦获悉我们回沪休假,必邀请聚餐,似乎唯有化钱让我们享了口福,才能补偿他们的心理上的不安。于是,我每次回到洋泾,浦西同学的电话就接二连三地来,外出饱餐一顿后回家,时常能收到其他同学的传呼单。电话之于我,相当于美餐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