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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别忙着认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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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像这个行业,是最容易造出偶像的。今年的偶像是徐铮和李安。

截至2012年12月23日,5.6亿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李安),7.6亿的《人再途之泰》响应了这两年人们对“大圣诞档”(去年12月至今年1月)的心理预期:看一部情节上智力正常、主创对电影的理解也正常的电影——而且导演在媒体上叫卖时,还不急赤白脸地跟异议声过不去。这一次,端着“大师”身份的李安和以“新人导演”身份掌镜的徐铮满足了大家这个期待。

有评价说《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证明了李安确是华语导演里功力最深厚的一位。如果站在这个角度上看,我倒有些悲观。因为我同意身边一位朋友的评价:如果没有影片的最后十五分钟,“少年派”也就是个标准的商业堆砌,印度少年动人的眼神、电脑化明显的怒海波涛、铺垫并不算充分的孟加拉虎、漂泊中极耗费体力且不合情境的声嘶力竭地大叫、抒情的混合式乐风的音乐……这些首先是美国电影,以及它的观众最熟悉、也最接受的表达方式。标准的70分。扣掉不那么纯粹的3D,也就打65分吧。

因为有了开放性结尾,“少年派”观众里有文艺片情节的那部分被讨好了——这部分人也是写影评和能在微博上助力口碑营销的那批人,于是电影被活活加上了10分。考虑到李安是双金狮、双金熊以及得过奥斯卡的导演,代表了华人导演在国际上的最高水准,内地媒体眼下为他一部75分电影如此欢呼,便多少显得有些怪诞。我们的观众和媒体多好啊!为一部75分的电影能激动成这样,能因为一个少年和一只老虎,原谅了《色·戒》的狰狞。这只能说明我们的银幕远离那些华人拍摄的“及格线影片”的日子已经太久了。

因为这个大背景,徐铮的成功可分析的地方比李安还多:一来内地成名导演近些年拍“及格线影片”的能力已经基本不太具备;二来续集电影票房的风险固然小,可成功难度也大,新人导演一旦玩砸,基本上行业生路就断了。这种险中求胜的挑战,不逊色于李安的3D和孟加拉虎。

《人再途之泰》并没有记者们宣传的那么可乐。进入影片“中段”,可笑的氛围强烈以后,那些逗笑的桥段模式,在过去的喜剧电影里也都出现过。但大家还是笑了——过去他们看冯小刚也是这么笑的。内地观众的笑神经是随时准备贡献给银幕的,不过好像每个年头,也只有一两位导演能满足他们,今年他们该感谢的人叫徐铮。

喜剧并不简单。

想起20多年前,坐在影院里看路易·德菲奈《虎口脱险》后被引进内地的那些影片,常叹大师也不过如此,还是有不少拼凑笑果的烂片的。再看眼下,国产喜剧片的爆笑能力,似乎还离我当年认为的那些“烂片”有一定距离。于是忽然发现一直不喜欢的成龙电影,其实也很了不起过(至少是不容易)。当然,比日本的国民喜剧“片山刑警系列”还是有一定差距的。“片山君”的片子当年曾经引进过几部,现在视频上应该还有些。搞电影创作和做影评的人,该多去那里淘些精神食粮了,少发些微博上的口水。

“组织类真人秀”和年轻观众

在欧洲,一种新的节目模式在年轻观众中引起极大反响,那就是结合了戏剧和纪实类节目特点的“组织类真人秀”(或结构类真人秀“structured reality”)。

组织类真人秀用真人或不知名的演员,在真实场景拍摄,并运用没有剧本的对话;节目在真实事件发生几天后播出,是新鲜的热点话题。少了编剧和名演员环节,组织类真人秀比起主流电视剧、娱乐节目,成本要小很多。

最成功的“组织类真人秀”是英国的“The Only Way is Essex”(“唯一的方式是阿萨克斯”),它刚在英国商业电视台ITV青年频道下档,已经播到第7季。该系列节目主角大多来自新贵家庭,长相英俊。他们真实生活中的亮点,会被节目以传统电视剧拍摄方式“录下来”。为了全面捕捉戏剧化的生活,一些关键场景会直接采用纪录片的拍摄方法。当然,有一些场景也是制片人特意安排的,以创造更多冲突,让人物关系发展得更为有趣,但是“演员们”如何面对和反应却是不可预知的。

与ITV竞争的另一青年频道E4,也有一组年轻人——富有,且正在经历着爱情创伤,这就是正在播出的“Made In Chelsea”(切尔西制造)第四季。

这类节目成功的关键就是“模棱两可”。观众似乎很喜欢这些“演员”在电视上的不确定性,他们利用外表在恋爱关系中到底可以得到多少?“演员们”的生活会发生什么?哪些真实哪些虚假?

随着制片人和“演员们”变得更有经验,“组织过的”和“完全真实的”故事之间的差别就不易被发现。不确定性增加了观众对故事的黏性,而这种黏性 ——即观众的参与性对电视和广告商来说不可多得。

电视台之所以喜欢这个新模式,是因为这是一个接近年轻观众的成本相对低廉的途径。“切尔西制造”的平均收视率是2.5%;2011年,“The Only Way is Essex”顶峰时有150万观众收看。但该模式比传统的肥皂剧更便宜。

制片人付给“演员”的费用大多是象征性的。不过,制作公司不得不在“新”工作人员身上花更多的钱,这个新角色叫“story producers”(故事制片),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根据“演员”的真实生活轨迹明确故事线,同时在真实生活不能提供戏剧化冲突的情况下,想办法创造条件以放大生活的戏剧性。德国一家制作公司,已经推出了专门培训“故事制片”的项目。

在上面提到的“真人”秀基础上,德国电视台又开始了升级改造,他们起用年轻演员,但同样不用编剧,每个场景都由演员在制片人安排的更宽泛的故事线索基础上即兴表演。最近的成功案例是:“Berlin Night and Day”(柏林的日和夜)。

“组织类真人秀”正日渐“主流”。德国的 “Crime Stories”(“法制进行时”)已经进入英国主流电视台ITV。该片采用不知名的演员,在提前写好的故事线索下即兴表演,整个拍摄都发生在一个“警察局”里。这个节目在白天播出,以前该时段安排的是成本低廉的游戏类节目。

(说明:关于一些专业用语的翻译,可能存在分歧,以内容讨论为主,欢迎指正)

年末小结

2012年贺岁档,《人再途之泰》(以下简称《泰》)异军突起,打破《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独霸市场的局面,并让贺岁片再次回到原点——什么叫“贺”?高高兴兴才称之为“贺”。

纵观2012年,春季有《桃姐》,夏天出现了《神探享特张》,加上秋末的《寒战》以及年底的《泰》,以及《十二生肖》和《大上海》,单就影片而言,过去的一年值得回味。

《桃姐》和“压轴”出现的《寒战》,让香港电影人信心倍增。前者通过一对主仆的多年情感,细腻、饱满地在大银幕上传递着人间有情的温暖。而年过六十的许鞍华,让大家看到,作为一名电影人,不怕年华老去,只怕对电影失去热情。《寒战》则让香港人发现了香港的美——对城镇化如火如荼的内地而言,如何拍好城市电影,《寒战》提供了范本。

《神探享特张》的出现,着实令人欣喜。影片将北京海淀区的地名、街道名字、地铁站名等一一呈现在大银幕上。我从不认为《失恋33天》卖座是因为“接地气”,尽管它取景在北京。而《神探享特张》中的“平民”才是生活在北京的北京人,才是真正 “接地气”。

《华尔街日报》将喜欢看3D电影的人形容为“笨蛋”,尽管这有些极端,但借3D赚票房的确不值得模仿。我拒绝票房过7亿元的3D版《画皮II》,不是因为我不是“笨蛋”,而是完全没必要花钱看这样的3D。尤其在国内,全民看3D电影“真的好傻”。也正因为如此,才出现《2012》针对中国市场推出3D版,而3D的《泰坦尼克号》在中国内地比全球基地任何地方都最卖座的怪现象。

台湾电影曾以《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让的电影人兴奋异常,并出现了“小清新”电影一说。然而,导演魏德圣继《海角七号》之后推出的《塞德克·巴莱》,在内地和香港的市场表现均让人沮丧。难道是这样的题材,对内地和香港的观众来说过于沉重?台湾电影曾出现“超世代”现象——刹那间涌现出一批新导演。此次所谓的 “小清新”,也可称台湾影坛新气象。但对大陆观众而言,其陌生的地域及非主流的南方文化,可能会构成观赏障碍。换一个角度分析,电影多元化不仅是市场的需要,也是资源重新配置的需要,更是提倡创新的需要。

回顾2012年的电影业,我们清楚地看到,国内电影市场还需要进一步成熟。发行方与院线方关于分账的争执说明,不仅电影业上下游分账的规则需要进一步规范,甚至双方的沟通方式都需要改进。当然,最大的问题还在制片领域。

瞻望新的一年,电影人有理由期待更多,比如市场的规范,影片制作品质的提升,影片类型的细分,中等制作规模影片数量的增多,“伪大片”的减少等。总之,未来的一年,希望电影可以离观众的心更近一些,毕竟观众才是整个产业得以发展的动力和基础。

产业上下游

尽管有最后一个月国产片的绝地反击,但纵观2012年全年,国产片市场占比再度下降仍是不争事实。而且,国产片的制作成本在持续增高。在这样的节点,做大国产影片整体市场蛋糕才是王道,这需要电影业上下游同心同德,精诚合作。

有很多国产片的成功案例,都源自上下游的精诚团结和共同付出。道理很简单,市场做大了,双方都受益。

很多年前我们就知道,一部影片的最终完成不是在剪辑台上,而是在观众观看之后。观众的接受是一部影片最终完成的标志。而在这一环节,片方、院线和影城的配合很重要。片方通过院线和影城去了解观众,去重视档期、场次和阵地宣传,这直接决定着观众最后的接受度。

发行是上游和下游的桥梁——既要沟通片方,又要联系院线和影院。说到底,大家的利益是一体的,市场的成功意味着多方共赢。

记得十几年前,博纳公司发行《天脉传奇》遇到巨大困难,全国院线聚集天津电影发行公司的小红楼连开三天会,最终策划出“零点行动”重大创举,影片上映轰动一时。自此,国产影片才有零点首映这样的活动。

当时,《天脉传奇》前有《精灵鼠小弟》,后有《蜘蛛侠1》,但最终狭路求生,力抗进口大片。博纳发行公司一战成名,方有今天的成就和规模。这是发行方和院线、影院团结一致共同取得的胜利。2011年贺岁档,博纳公司的《龙门飞甲》上映,院线和影城再次出手相助,并成就了影片的市场成功。

院线和影城一定要主动站出来,多替制片方着想。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不能强迫电影创作者完全跟着市场走,毕竟艺术有自身的规律,艺术家不可能完全以市场的喜好进行创作。但影片一旦完成,发行方和院线方就要全力以赴,拿出所有的经验和智慧,当好影片和观众之间的桥梁。

很多年前《生死抉择》上映时,影片制片方上影集团除上海本地主场外,面对国内其他省份市场束手无策。那年“七·一”前夕,广州很多党员干部在一家电影院举行庆祝晚会,会后打算放映一部美国进口分账大片。我们听闻后立即带上《生死抉择》拷贝,直奔该影院。当时离放映时间只剩下几分钟,我登上台说服大家同意改看《生死抉择》。这最终促成《生死抉择》在广东全省的上映。

只要电影人团结一致,集体的智慧是无穷的。现在制片成本逐年抬升,明星酬金与日俱增,电影几乎成了明星们的提款机。演员酬金不断走高,影片制作费捉襟见肘,又怎能保证制作水平的提高?我们应该一起想出一个限制巨额片酬的办法,将制片成本降下来。

影城的建设和运营成本也在攀升。好在很多制片方也在投资影城,对影院面临的困境并非毫无了解。重要的是,影城是制片投资的回收之路,竭泽而渔很危险。上游和下游,唇亡齿寒。唯有蛋糕大了才能双赢。2013年来了,我们期待有更好的收成。

“一阵风”阿平

原本做武指的阿平,是以爆破师身份进到那个剧组的。初次见他,他正捣鼓着几大桶黑火药,要把整个村庄炸平。

第一眼望过去,他整个人黝黑结实得像把钢刀,长发扎成束,利落地甩在背后。我和他在午饭时间攀谈起来,惦记着从他嘴里套出几个大场面的花絮。他很戒备,自称不能告诉我太多,不然“下部戏我就得给你当助理了”。

身边不断有和尚扮相的群演经过,我们聊到《新少林寺》。他说自己只喜欢李连杰那一版,又说自己是从“那儿”出来的。“那儿?”我开玩笑地说,“你以前是和尚啊?”他支支吾吾起来,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说自己经历复杂。

当听完阿平的故事时,我默默体味着他那个“一阵风”的花名,它的意思是做事雷厉风行,想到什么就去做了。

少林寺时代

阿平是做过和尚的。

他家在广东梅州,医学世家。兄弟姊妹七人,他排行老四,字晨露,阿平是他的小名。阿平虽然聪明,但读书并不用功。14岁出来工作,小小年纪就做了电脑工程师。几年间,他安排了兄弟姊妹们到自己供职的公司,让全家都成为了IT从业者。

IT业的黄金年代,阿平一心扑在事业上,颠三倒四的生活,让他的身体在几年后就“提前预支”了。二十岁时他终于卧床不起,整整三个月家人束手无策。哥哥们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把他送到少林寺。阿平就做了方世玉式的俗家弟子,干粗活,习习武。阿平的身体慢慢好了起来。寺里的青菜豆腐养人?他认真地告诉我,少林寺的斋菜是天下第一,到现在还会想念。

大和尚们笑话他,觉得二十岁才从头习武,“有这么容易吗?”阿平又犯了倔,一心求胜地苦练。此间,他听到了《心经》和《大悲咒》,心有所感,就在那里出家,法号“妙平”,师从少林寺释恒福法师。像《旋风小子》里的情节,他功夫初成,以少林寺武僧的身份出国表演,重返花花世界。

后来又还了俗。他面露羞赧,不愿说自己做了几年和尚,也不愿吐露还俗的原因,只说自己尘缘未了,后来补充:毕竟有弟弟妹妹,有父母,放不下心来。

我问他是否打算娶妻生子,他说也许会,但又说自己很耐得住寂寞,27岁时才初恋,也许以后还会与佛结缘。我想起他钟爱的《少林寺》,臆测着是否有一位“牧羊女”出现在他的生命中,把他带回这绚烂俗世。

我打趣说,我也想像你这样啊……阿平摆摆手正经起来:男子可以七次出家、七次还俗,女子只有一次出家的机会,还俗了就不能再出家。

爆破师时代

阿平来这个戏,是做爆破组的老大。他用1500斤黑火药炸平整个村落时,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那时,一位业内有名的爆破组老大刚在戏上出事,我的朋友武行刘坤也因《敢死队》中的爆破戏葬身保加利亚。

这份工,比做和尚更让家人放心吗?我百感交集。

从少林寺下山,阿平跟着成龙的师弟、“七小福”之一元宝做武行、做武指,拍电视剧、电影,把剧组里能做的岗位做了个遍,又把弟弟妹妹从IT业拉进影视圈,做梳妆、做灯光、做武行……据他自己说,如今个个都独当一面。甚至,他还收了个得意门生,叫子良。照片上,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中,那简直是黝黑结实的另一个阿平,只是目光里掩盖不住一股孩子气。

在家时,阿平的排行是最不起眼的“中不溜儿”,但因事业较成功,在家中、在家乡,都有很高的威信。他声称,最近在和家乡领导谈“江南第一古墓”的开发和保护,打算在那里做一个影视城。他说,那个古墓群有56座墓,只有一座是真的,睡在里面的是个极牛的将军。问他古墓的具体名称,他重复了之前的那句,“告诉了你,下部戏我就得给你当助理了。”古墓的名字在回到酒店后查到,是位于江西省宜黄县境内的谭纶墓。

阿平亦为我展示过他中医世家的传承,我却完全听不明白他口中半巫半医的理论。恳求下,他把电脑中扫描图件打开,是一张张看不懂的画符,每一张据说都有不同的功效:有的能医治感冒,有的令人健康长寿,有的能令人早生贵子……“有效吗?”我礼貌地表示怀疑。“有效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注意到,阿平从来只讲快乐而骄傲的故事,期间种种辛苦、血泪,他只字未提。“平时在北京做什么?”我问。“参加各种志愿者活动,帮别人。”他答。也难怪,连他的博客上,都充满着各种捐款和志愿活动的链接。

知道阿平是少小离家,于是做好了心理准备问年纪,80年生人。他说自己有个花名,叫“一阵风”,就是做事雷厉风行,想到什么就去做了,所以虽然只有30岁,可经历不少。我笑,心想:是啊,可惜你不合作,不肯好好讲故事,不然又可以写本书了。

最后一次谈话,是阿平去往横店之前,那是一部两集连拍的古装戏,第一集赚了个金银满钵,第二、三集要把工作人员们困在横店半年拍完才罢休。那时,阿平的身份已从爆破师变为香港沙龙公司的器材师,可能已经习惯他精彩纷呈的生活,我竟然不吃惊。

吃饭时,几个朋友都有些离别的感触,我弄着架子上的烤肉,和阿平约好,待那部戏半年后杀青再叙。“我真吃不惯这韩国烤肉”他笑笑地说,“下次见面,我亲自下厨,我还有个身份是大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