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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城市的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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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忆的城市

建筑,是一个城市历史的物证。

长沙是第一批国家级历史名城,然而一个外地人到了长沙,他能看到的证据是有限的:岳麓书院、爱晚亭、贾谊故居,再加一些革命历史遗迹,这显然是不够的……

长沙的历史,缺少物证。而城市的记忆,是需要时时提醒的。

1938年的“文夕大火”,烧掉的不仅是长沙的地面建筑,它使长沙产生了记忆断层。一个城市,无法追溯自己的来历,精神寄托便无限缺失。

中国人尤其重视自己的来历,望族都会有自己的族谱,许多普通姓氏,也会有家谱。一个有来历的宗族,对不肖子孙最重的处理方式往往就是――清出族谱,武林中人对大不韪的徒子徒孙最大的惩罚被叫做“清理门户”。中国人看重姓氏,因为那代表着自己的出处和归属。阿Q说自己原姓“赵”,然后被勒令“不许姓赵”了,他痛苦。许多人不明白阿Q的痛苦,如果阿Q把这件事讲给长沙听,长沙会懂。长沙不知自己姓什么,他只是听别人说自己属于“楚”,传承着湖湘文化,可证据在哪里?

城市,患了失忆症;长沙,迷失了自己。

就如一个人,他时时想求证“我是谁”而不能,心里空荡荡的,想发疯,也许正是因此,长沙,极度喧嚣吵闹。

长沙,本是一座悲情之城。

长沙的建筑毁于三次浩劫。一是1910年“抢米风潮”,烧了;二是1938年11月12日晚的“文夕大火”,又烧了;第三次,是近几年发展房地产业,拆掉了。

――刘叔华先生说。

寻找城市遗失的记忆碎片

刘叔华:人称刘三爹,一级注册建筑师,长沙历史文化名城保护专家组成员,是长沙的一位“非典老人”(注:非同一般的老人,年龄在他身上不是主要特征)。他是一本长沙建筑历史的百科全书。

刘老早年在长沙市规划局工作过,退休后致力于长沙历史建筑的修葺保护工作。

“非典”建筑师

长沙市三条历史街巷(百果园巷、化龙池巷、太平街区)的修葺项目,是以一种国内少见的组合方式进行的,这个项目没有设计院参与,工程由政府出资,甲方代表为政府和居民,乙方为建筑公司。其中,刘老是一位特异超然的角色,他是第三方顾问、指导专家。刘老说:“事实上这个改造项目的设计者是居民自己。”刘老做了大量的沟通和走访,与社区居民交朋友,倾听他们的想法,然后设计,以完成居民的居住想法。他的许多设计图都是手绘的。

刘老说:“做水磨功夫,把政府的钱花的好一些,把原生态的历史街巷修复得好一些,让原住的居民满意一些,就是我的愿望。”

老街上的居民差不多都认识刘老。他一去三条老街,就会被人亲切地喊:刘三爹,喝茶来。

2005年,他主持了白果园街的修复项目;2006年,做化龙池旧街的修复;今年,刘老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太平街改造项目中。他主张尽力保留原有的城市街区元素,包括原住的居民,要让他们以“原生态”继续生活在那里。

长沙的旧城,寄托了他无限的感情。

用片断,拼接出完整的长沙

多年来,刘老用镜头记录了长沙不同时期的建筑节点;更是翻遍长沙的小巷街区,在一个个不易被常人发现的细节中,搜寻着长沙遗失的记忆碎片。

1995年一个秋日的下午,他用一卷胶片,分别拍下了长沙河东、河西的全景,后来,他把这些“胶卷时代”的作品扫描、拼接、处理成数码照片。

这一次采访,当他打开电脑,长长的接片图慢慢展开,那一刻,相信每个人胸中都有音乐声轰然响起!

《房地产纵横》有幸,首家登载了这两张接片图的部分。

刘老最心痛的是那些被拆掉的精美的老建筑,他的镜头记录了许多优秀建筑的毁灭过程。他痛心地说,长沙的建筑毁于三次浩劫。一是1910年“抢米风潮”,烧了;二是1938年11月12日晚的“文夕大火”,又烧了;第三次,是近几年发展房地产业,拆掉了。

刘老也同样欣喜地关注着先后出生的新建筑,参加过长沙许多项目设计的前期方案评审,他的电脑中记录着许多建筑设计修改的过程。

他喜欢讲故事,他的笔记本容量40G,他+他的笔记本=长沙建筑百科全书。没有QQ(60岁以上的人不Q――刘三爹语),与朋友联系基本靠短信(尽可能不打扰、少打扰别人。电话是有强制要求的,接了才能通话;而短信不同,对方可以在方便的时候阅读――刘三爹语);极有条理,他的电脑中几万张图片,编目完整、干净――你就说你想要什么吧?!

刘老想做长沙的雨文化节,他说长沙的化龙池原来就是卖雨具的一条街,原来长沙人有穿“木屐”的习惯,穿在鞋外面的,现在都不见了……

长沙实物的存遗古迹越来越少了,刘老们越发执着地去寻找,他们要尽力为长沙寻回那些遗失的记忆碎片,然后小心弥补、拼接,祝愿他们复原出一个完整的长沙。

建筑不只是形式,还要有精神有生命注入其中,“他”是与大地、与环境有关联的,不是“砌起来的房子”,而是“长出来的”建筑。

――魏春雨教授

构筑城市的新记忆

魏春雨:湖南大学建筑学院博导、教授、院长;湖南省建筑学会副理事长,全国高等院校建筑学科专业指导委员会委员。中国建筑学会绿色建筑专业委员会会员。

坚守岳麓

魏老师把自己认作长沙人,他生于河北,17岁始入读湖大建筑系,再读湖大的硕士,又留校任教,至今已在湖大二十几年。

干净、清瘦的面孔,一身的书卷气,看上去好年轻,与传说中的“湖南大学建筑学院的灵魂人物”之形象不太相符。据说有许多学生毕业了,会在网上关注魏老师的学术动向,关注他的作品。

交谈中,你会发现,这是一位带有“岳麓书院”气质的教授。

当年,他本科毕业的实习作品,在深圳中标,同时,人亦被原机械部设计总院深圳分院锁定,但他回到湖大读研;几年后,那家单位再顾,可他已心系岳麓,难舍母校。他有多位同学在深圳,他笑说:“我去深圳看他们,也会想过去呀,可只要一回到岳麓山下,所有的念头又都没了”。

这一刻,他阳光得如一名在读的本科生。

(想起《岳麓书院史志》记载的第一位山长周式。周式因办学成绩卓著,受到宋真宗皇帝的召见,真宗要他为国子监主薄,留在宫中讲学,但他坚持回岳麓执教。)

魏老师说自己留恋湖大的学术氛围,尤其是强烈的建筑学术氛围。他说,把建筑设计作为一种享受,保持身心的相对自由,避免职业化、商业化,对一位建筑师来说很重要。

采访时,我带了一本购于岳麓书院的《岳麓书院史话》,请他在扉页上签个名。

此时,忽然想,这位教授,他的灵魂早已归属于岳麓书院了吧。他日,是要被重重写入湖大历史的。

让建筑带着精神和理想生长

长沙新建的标志性建筑,许多出自魏老师之手。他的作品,有明显的“魏春雨”气质,很多人一眼可以看出来。

他有许多“粉丝”。刘叔华老先生就是一位。

刘老电脑里有一张“高新区某建筑”的照片,与魏老师的“湖大法学院”如出一辙,刘老气愤地对我说:看,抄袭魏老师的法学院!

问魏老师,结果他很惭愧的样子:不是别人抄我,是我自己抄自己,那个也是的。他笑说,好多人向他“揭发”这事儿,开始都愤愤不平的。他自省地说:建筑师在作品上手法重复,是很应惭愧的。又自我解嘲:不断地重复,才能形成风格。大家一起笑他。

一个建筑师,能被这样关注的,大概也不多吧?

魏老师说,建筑不只是形式,还要有精神、有生命注入其中,“他”是与大地、与环境有关联的,不是“砌起来的房子”,而是“长出来的”建筑。

看他的“工商管理学院”,整个建筑小心地折绕过一棵古树,让人感到,这棵树成为了建筑的中心灵魂,浓浓的人文意境由此而生,新建筑因古树而有了历史感,古树以建筑重生出崭新的内容――一场跨时空的精彩对话,浪漫的人甚至可以生出无限遐想……

简洁,有张力,有质感,充满人性,以儒雅诠释着骨子里的阳刚――

他和他的建筑,以深刻的形态,构筑了长沙暂新的记忆。

对话――5・25长沙湘域源座谈实录

2007年5月25日晚18时

火热、火爆的长沙,湘域源茶室里一片清凉,这里,几位人士,在轻声交谈,而他们所谈的内容,并不是当下最火的“房市”与“股市”,他们说的是建筑、聊的是城市……

易卫平――长沙市规划局建管处 处长

刘叔华――长沙市城市规划委员会专家组成员

仲德昆――东南大学建筑学院教授博导,全国高等学校建筑学科专业指导委员会主任

魏春雨――湖南大学建筑学院院长教授、博导,全国高等学校建筑学科专业指导委员会委员

江漾――《房地产纵横》杂志 记者

文洁――《潇湘晨报》 记者

最初的本意,是欲采访长沙市规划局建管处易卫平处长。他很忙,为人低调,几前天见了一面,却被事情打断了。前天他在电话里说,干脆我帮你约几位长沙神仙级的人物吧,他们会说得更好。当然好。于是,有了今天这场超级聚会。本来,还有长沙市室内设计大师刘伟先生,席间被急事喊走了。

心怀敬畏

《房地产纵横》:长沙在历史文化上秉承古人的福荫,自然资源也占尽上佳的风水,那么长沙的现代建筑应该如何处理与历史、与自然的关系?

魏春雨:在对历史这个问题上,我主张因地治宜。只要文化的内核不变,在表现形态方面可以有两种处理:异质同构和同质同构。

异质同构,以不同的表现形式,以对比的办法去协调。用现代材料,体现与传统文脉上的传承。古代建筑可能用砖木结构,现代用钢结构,这可能都只是一个表壳,核心的、中国人的居住精神还是一样的。

同质同构,是用“克隆”的办法,就是以传统的材料和手法,表现中国传统文化。我认为仿古的方式不是不可以用,完全可以用,看用在什么地方,和谐就好。建筑还是要以题目确定表达方法。

两种办法之一,去实现同构。

刘叔华:建筑学上没有百分百的标准答案(一边在笔记本上为我们找资料片)。

魏春雨:

现在长沙历史实存的东西不太多了,要注意保护。保护,不仅是建筑实体本身,传统的生活场景的保留更为重要。现在很多城市,修复传统街区,只做了个空壳子,生活形态没有了,他的生命也就没有了,只是一个干枯的标本,这样的保护很难维系。而人的活动,方言、小吃……这些文化灵魂的元素,是“社会生态”,更要加以保护。

魏春雨:

对自然,我是定位于无条件的“完全保护”。什么改造都不要想,没有折衷。

我要求自己和学生保持一颗对自然的敬畏之心。我有时觉得中国古人倡导的“天人合一”有些虚伪,他不是敬畏自然而很多时候是利用自然,比如对竹的态度“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但却把自然的竹,非自然地、人工地移植在小园里,我看苏州园林,就很不舒服。

西方人主张“与自然保持距离”,自然就是自然,指的不是人工的自然。

仲德昆:

我有一个观点,叫“轻微地触动自然”。

许多年前,我参加南京紫金山观景台的项目,要在紫金山上做一个42米高的超大亭子。设计做到一半时,我去看现场,在中山陵的半山看到一个亭子,只有4米高,但在下面看上去就已经很高了。当时,我想象一下自己设计中那42米的庞然大物,一下把自己吓醒了,我坚决退出了这个项目。

我是南京人啊,不能让南京人骂我。

《房地产纵横》:后来这个项目建了没有?我不大不小的时候,在南京“游历”过,南京是第一个让我感觉到“城市也有性格”的城市。

仲德昆:

建了一半炸掉了。后来我买的房子就对着紫金山,如果我当时设计了那个怪异的东西放在那,后半生让我天天看着它,那就是惩罚了。

所以我提出“轻微地触动自然”。

刘叔华:

实际中国古人在自然面前还是不敢造次的,古人很少在山项上修塔。如果你看到一个塔在山顶上,那一定不是大体量的,一定是个小塔。

魏春雨:中国人处理建筑有哲学的、又有美学的思想,也包括伦理的。

《房地产纵横》:2006年,长沙有一个大项目,曾要在岳麓山半山腰,修一个超大的“赫曦台”,据说投资8000万,后来这个项目停下来了。

魏春雨:

这个事我们的态度如媒体所言,是“温和的反对”。最初我们给出的建议是:如果实在要修,请修在半山腰,建筑的塔尖不要超出山顶。后来这个设计搞成一个尺度超大的“巨无霸”,我们觉得不妥,因为岳麓山的气质是儒雅的,它的灵魂是下面的岳麓书院,是文人建筑,放一个如此张扬的塔,冲突太大了。

(作者注:后来,施工过程中,砍了一些树。市民、学生、湖大的老师的反对之声很高,项目被叫停了。砍岳麓山的树,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

新地标

《房地产纵横》:提起长沙,大家自然联想起一系列的标志性建筑(岳麓书院、爱晚亭……),现代建筑中是否也有耐看、经揣,可以让时间考验的建筑?在长沙。

在座的长沙人刘叔华和文洁异口同声:“亚大时代”!

刘叔华老师马上从电脑上调出魏老师的“亚大时代”。魏老师有些腼腆地说:“现在做不出这样的东西了。”

刘叔华:“不要否定自己。这在当时的节点上是很有意义的。”

文洁:“现在看也是很好的啊!”

(这时,刘老从电脑中调出另一张效果图,是魏老师早期的设计作品,后做了大修改。)

魏春雨:“啊?刘老,您连这个都有?这个恐怕我自己都没有存了。”

刘叔华“我是你的粉丝!”。

亚大时代是魏老师2000年的设计作品。投标时,魏老师正有两节课,不能准时到会场。他的助手在会场替他讲方案,讲不清楚,开发商就让他慢慢地讲,一边讲,一边等魏老师赶来。结果,最后中标的恰是这个“设计者迟到”、“没有做效果模型”、“讲得很不好的”设计方案。

“亚大时代”是本期《房地产纵横》的封面。

长沙建筑

《房地产纵横》:说起“有地域文化的建筑”,能代表长沙的“地域性”的建筑元素是什么?

魏春雨:

这个问题有点儿难。

这正是我们这些“在长沙学建筑、又在长沙做建筑”的建筑师们困惑的问题。湖南,有湘西民居吊脚楼,但那不是长沙的。有些民俗化的东西,比如永州地区的木雕,但它只是民居建筑的构件。

长沙的建筑群体,“围合之势”、“聚落形态”、“依山就势”、“体现家族形质”……这些元素的东西都有。但就建筑单体而言,特点就不明显。长沙的建筑特征符号远不如徽派民居的建筑符号经典,所以做长沙风格比较困惑。说风格,长沙可能更体现了“包容性”和“灵活性”,就像“湖湘文化”一样,你没有办法把它讲得很清楚,可它又是确实存在的。

仲德昆:

湘西的吊脚楼,岳阳楼的盔形屋顶,都是很有特色的。

一般来讲,完全独特的元素,只能在交通闭塞,信息不发达,与外界交流极少的地区,才能得以存留,比如、徽州……都是交通很不便的地方,少有外来文化的侵扰,它才能保住自己的个性。而“湖湘文化”骨子里头是务实开放的,所以长沙建筑没有明显的符号特征是很正常的。

建筑今古

《房地产纵横》:中国古代的民宅、官府,寺院,建筑格局基本一致,但并没有引起“审美疲劳”,现代建筑形式很丰富,功能区分更细化,更合理了还是局限了呢?

刘叔华:

你看北京的四合院,和湖南的四合院,只有大小比例上的区别,布局形式本质上是一致的。中国人的居住空间都是内向型的、合围、聚拢的。

仲德昆:

岳麓书院,是表现“士文化”的文人建筑,都说他是书院建筑的典型,可它又不是十分另类的建筑,书院气质,在建筑群落中隐含。中国建筑合围式的都是大同小异,古代的建筑带有通用性。

刘叔华:

比如长沙的开福寺,原是晋代的王爷马希范的住宅,后“舍宅为寺”,成为开福寺。说明那时的建筑是可以通用的。王府是那样,家族祠堂、官府都是一样的,只是院落标准不一样。

魏春雨:但它在功能上都能调得过来。它体现社会秩序……(在思考)

魏春雨:

现代生活中悖论很多。

现代建筑分类很细了,功能更加进行了专门化分区。信息量大了,可利用性却小了,产品似乎丰富了,实际上更加趋同了。古代建筑以简单形式,可以应对那么多不同的功能。而今天,更细地做了功能分区,反倒限制了建筑的功能。

这就是信息化社会,信息量比从前大很多了,但浓度在减弱。人们的工作越来越专业了,但通才越来越少。全球一体化了,也就失去了原来的多样性,吃一样的快餐,全世界一个味道,都打各种各样的幌子,实际都窜味了。

生活模式趋同了。

生活在现代的人又幸福又可怜。

现在,太缺少“士文化”。那是要有些闲暇来品味的,可现代人都太忙了。

“您不也很忙?我们约您都不容易?”(众笑)

魏春雨:

是啊,没办法,身不由已。(笑)小时候我家旁有不大的一棵苹果树,我每天去看树上的苹果,想象它熟了时的样子,可是没等到熟,就被心急的人摘走了。现在的很多事都是这样――人们想更快、更高、更……却失去了从容,谁都等不到苹果自然熟了,谁都吃不到“好果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