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与美术价值的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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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对美与美术的价值、美术的社会功能作用等方面似乎已经有了比较全面而深入的研讨，对当下的教育、美术等有关领域也有了积极的影响，并取得了一些实践成果。但是，如果以国际的视野与一些欧洲发达国家做横向比较，可能就会发现对美与美术的价值这一问题的研究和发展美术事业的实际工作仍然任重而道远。

笔者自十年前到欧洲旅行后，一直认为中国美术界人士过去通常只是从美术本体领域角度、思想或风格的流变、艺术家的创作观念与技巧以及作品的形式与内容等方面，去比较研究中欧美术，其实还缺乏对孕育与滋养欧洲美术的现实社会生活进行深入研究。

2009年，笔者作为法国巴黎国际艺术城邀请的艺术家到法国、意大利、西班牙等国考察与交流。其间，参观了很多博物馆和欧洲名胜古迹，并与巴黎美术学院和索邦大学的同行做了一些短暂的交流，拜访了巴黎市民并参与他们的周末活动。笔者全身心投入，对欧洲社会做零距离的生活体验观察，力求从现实社会生活与美术之间的关系来了解欧洲人民在美与美术方面的价值观，并从中找到我们可以学习、借鉴的地方。

一、美是一种生活方式

1.环境美透出欧洲人创造美的自觉意识

欧洲发达国家的美丽众所周知，透明见底的雷蒙湖、清澈温婉的莱茵河，丰茂的草木与自然水土之间呈镶嵌性的地理地貌，干净整洁的城市与村镇、精致耐看的房屋等，这些让人目不暇接、美不胜收的环境，不仅得益于欧洲大地的自然条件，更主要得益于当地的人文积淀，是一种自觉创造美的集体意志力的体现。这种集体意识的形成，原因在于欧洲人民对18世纪至20世纪初工业革命所带来的环境污染后亡羊补牢的努力，还在于欧洲人民具有追求美、创造美的天性。

中国目前正处在工业化阶段，作为创造美的美术工作者应该多呼吁全民重视美。由农业社会转变为工业社会的过程中，多一点审美的意识就能减少一份损失和破坏，为全面进入信息社会新时代做好准备。中国的大地更加丰富多彩，只要我们有爱护美和创造美的意识，将来的中国肯定更美丽。

2.美的陶冶是男女老少不可或缺的日常生活

去过欧洲的人都会发现随处可见保留完好的美不胜收的名胜古迹，随时随地有进入眼帘的雕塑精品，每一个城市都有大量的博物馆，每个博物馆基本上都长期固定陈列着很多杰出的优秀美术作品。笔者在欧洲考察期间，进入每一个博物馆都能够发现有三种参观者特别抢眼：一是老人，他（她）们或孑然一身拿着纸笔在博物馆里悠闲地溜达着，或交流鉴赏意见，或在解说者的引领下，用崇拜敬仰的目光细细品味着每一件作品。二是从幼儿到大学生，他（她）们或席地而坐认真地听着老师小声而耐心的解说，或有秩序地端着画板认真地描摹。三是恋人，印象最深的就是卢浮宫每个月的第一个周末是免费开放日，那一天可以看到大量的情侣排长队进入博物馆。令人惊讶的是，从来没发现情侣有特别举止干扰影响了观众的行走与观看。对他们而言，现场欣赏、学习古今各种风格流派和各种门类的世界美术杰作，是日常生活内容之一。鉴于此，我们首先应向国家呼吁多建立博物馆和其他文化设施（如免费的少年宫和文化馆），努力夯实文化发展物质基础。

基督教文化生活的艺术形式也给欧洲人带来美的熏陶。整个欧洲最美的所在、最神圣崇高的地方就是教堂。任何感性的人，只要进入过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和参观过西斯廷小礼拜堂，无不因人类所创造、所达到的美的境界受到强烈的心灵震撼。每个周末，天主教教皇在圣彼得广场发表演说，在演说前，成千上万的人因在美好的氛围里欢笑着、歌唱着。不是上帝创造了人，而是人创造了上帝和上帝与众神才有的美妙的生活方式。

欧洲人民的生活与艺术的界限确实已经模糊，从中也可以管窥到欧洲艺术哲学和美术理论演绎的现实生活基础。他们模糊了艺术与生活的界限，并不是贬低了艺术，而是提升了生活的品位。

二、美是一种财富

财富是对人有使用价值和商品交换价值的东西。美术由于有视觉、空间、造型的特性，所以美术作品既是精神财

富也是物质财富。人类社会文化的发展变化以及美的创造，总要有一个承前启后的基础，这基础包括人的精神生活结构及过程、图文记载、前人创造的实物及其历史发展的痕迹等要素。雕塑、建筑、工艺美术品、服装、奢侈生活品等莫不如此。最美的时尚背后肯定有精彩绝伦的美的创造和深厚的传统文化基础。所以，欧洲世界名城最大的特色就是时尚与传统共存共荣。如法国巴黎这座艺术之都、时尚之都，在我们脑海里的印象是：凡尔赛宫的富丽堂皇与巴比松画家村的质朴无华相映成趣，枫丹白露曾经演绎过的英雄与美人之间的古典浪漫故事，香榭丽榭大街上的流光溢彩，等等。但是，如果静下心来细细品味，就会发现城市风采远不止此。世界名城给人以立体交叉式的丰富多彩的厚重美感。

凡到欧洲发达国家的人都可以发现：欧洲的一些名城的文明历史厚重感主要都是由古房子、旧街道、老城区所构成的，并衬托出世界级的美丽新时尚。欧洲人对历史痕迹的尊重与保留在我们看来甚至达到了迂腐的地步。例如巴黎市景观，非常不规则的老街道（很容易迷路）；街道上仍然是自古以来铺装的小石头路面（结冰后走路不容易摔倒并有利于保留雨水）；世界最著名的香榭丽榭商业大道尽量保留着碎石沙子和本土的路面（人与自然的关系没有被城市所遮断，草木与水土的关系没有被水泥和柏油的路面铺装所隔离）；精心设计修剪树木，却又让落叶原地自然腐化的有趣绿化方式；路两旁绝大多数都是古旧的房子。参观巴黎美术学院时，惊讶于世界名校大门口的小石子路面高低落差竟有十几厘米，如此残破而凹凸不平，如果不看脚下绝对不能正常行走。笔者请教过该院教师大卫教授，他说：古路是不能随便修的，而且必须报很多部门走很多手续。

数千年前，不知历史的选择是必然还是偶然的原因，欧洲人的建筑选择了石材。石材加工的特点可能在很大程度上形成了欧洲建筑艺术的特色。石材的短处是难加工、费时费力，那么开工之始就必须好好规划和设计，建筑过程必须耐心认真、一丝不苟。所以，一个教堂建几百年是常事（如西班牙巴塞罗那市高迪设计的神圣家族大教堂至今未完工）。石材的优点是能立得高、站得稳，经久耐用，所以欧洲建筑都是非常重视往上营造立体空间的美感，而且建筑的原则绝对不会考虑“适当照顾美观”，因为他们的考虑年限不可能只有“百年大计”，而是永恒的。鉴于此，我们可能就能理解：1.欧洲的建筑系为什么设立在美术学院的原因；2.勇于创新的欧洲人为什么如此敬畏历史的传统痕迹，不会随便拆迁、以旧换新；另外，我们也可以理解梁思成先生为什么在面对老北京大规模拆除时极度痛苦。如果没有古城、古镇、古村落、古街道、古建筑，没有博物馆的大量陈列品，没有静态的历史痕迹，我们说的传统文化就只是历史记载和传说了。

古往今来，人民所创造的各种类型美术作品都是人类社会的宝贵财富，其价值不仅是因为有实用价值，更重要的价值就是其内在的人文价值、审美的价值，而这也正是我们推陈出新的文化基因。

三、美是一种生产力

生产力是人类社会利用各种生产要素生产精神财富和物质财富的能力。按照现代系统论的研究，人是一种需要消耗各种有序化的物质材料、能量和信息才能得以维持与发展的耗散结构系统。如果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主要是因为它能提升生产要素的水平，提高物质效能和物质财富的层次，其侧重点在于自然的真、物质的材料与能量。那么，美的价值在于能消除调节人的心智结构、情感内心世界以及人与人之间、人与物等复杂系统之间的 “信息不确定性”（耗散结构理论）。美与真是维系人类社会生存与促进发展的相依相伴、互为补充的两种生产力。

听一些人经常说，我们的工厂早就能生产加工世界上的各种名牌了。那么，为何不立即推出自己的名牌产品呢？原因在于，中国还要加强科学技术和空间文化（美术）的创新，这涉及到整个民族文化素质提高的大问题。美不仅是一种意识形态的东西，更是一种最重要的精神文明。美也是一种精神与物质兼具的财富，美更是一种重要的生产力。在现代社会高度商品化、强调竞争、讲究生活品质的时代里，美的作用越来越大，美的文化份量越来越重。遗憾的是，在过去很长的时间里，一些人没有充分认识到空间文化的重要性和它的落后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改革开放之初，中国很多商品的出口贸易仅仅因为包装、产品造型等设计不美，每年都有大量的损失），把美的问题仅仅看成是可有可无的点缀，认为美是极大的富裕起来后的奢侈之事。事实上，钱的多少对创造实践来说有一定程度上的制约性，但美丑的差别主要不在于花钱的多少。比如，同样的布料在不同的设计者那里，可以设计生产出风格各异、美丑不同、价值悬殊的衣服。近些年，大家一方面感叹国产车经历几十年的悉心保护而仍然难以对自身进行保护，另一方面又仍然片面地以为我们只是综合科技实力的落后，起码忽略了很重要的一个现实：德国、日本、美国等发达国家的汽车从外观到内饰的美与真正的国产车的内外美具有较大的悬殊，这种悬殊比之科技含量的落后是否更甚？韩国的科技综合实力并不比我们强，为什么韩国品牌的汽车能在世界市场占一席之地？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恐怕就是韩国车比我国国产车在某些方面要设计得美。同时，一些人还不明白从来料、来样加工―模仿设计制造―独立设计制造―创新设计制造，每一步的转变都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工夫，其实质是不明白生产与设计、重复抄袭与创新的天壤之别，一些人的骨子里仍然无视美的价值与创造的价值。

作者单位：广州大学美术与设计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