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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曼士与新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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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多年前的一天,我在家中翻看相册,看到父亲吴奔星和两个年轻人在北平前门火车站的合影,父亲告诉我,这是1936年的照片,矮个子是诗人李章伯,瘦高个是诗人路易士,拍照的是路易士的弟弟路曼士。不过,当时只知道李章伯在台湾任教,对于路氏兄弟的情况一无所知。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得知路易士去了台湾,以“纪弦”之名成为台湾现代派诗坛的祭酒,至于路曼士的本名路迈、他的生活经历及归宿,则是近十年才弄清楚的。

纪弦1996年出版了散文集《千金之旅》,其中《我弟鱼贝》专门写的就是路曼士,他1940年代以笔名“田尾”、“鲁宾”、“鱼贝”写散文、诗歌及小说闻名上海文坛。“他也是一位诗人”这个标题,就是《我弟鱼贝》第一节的题目。纪弦在这篇文章中写道:

我于一九二九年开始写诗,而成名于一九三四年。就在这一年的年底,我创办了诗刊《火山》,出了两期,每期都有他写的东西发表。当年我用笔名路易士,他用路曼士。一九三六年,我组成“菜花诗社”,出《菜花诗刊》一期,《诗志》三期。他也时常写稿。现在手头没有《火山》,我也不记得在那两期上,他写或译的究竟是什么了。

这一段文字容易让人误以为路迈曾署名“路曼士”在《火山》上发表过诗,但翻阅两期《火山》,上面均没有“路曼士”的作品。尽管路易士在1945年出版诗集《三十前集》时表示,《火山》“到处都找不到,连我自己手边也没有存的了”,但对其弟当年所用笔名记得十分清楚:“《火山》发表我的作品最多,我弟田尾,其时开始写诗,使用笔名老迈,亦有不少作品发表。”

从老迈到路曼士、田尾、鲁宾和鱼贝

查《火山》,第一期刊登有署名老迈的诗作十首,计《我底心》、《怨》、《也许》、《一万年》、《美酒》、《一瞬》、《残梦》、《末日》、《诅咒》及《春之预兆》;第二期发表5首,计《不朽的怪物》、《睡王》、《湖畔招魂》、《花下》和《老是醉吧》。这一段时间的产量可谓十分丰富。不过,《火山》由于作者圈子狭窄(第一期仅有三人,第二期也不过增加了锡金、郑康伯、刘宛萍、侯承志等几名文坛新秀而已),发行量及覆盖范围有限,影响相对不彰。加上“老迈”这个笔名仅在《火山》上使用,因此《火山》一停刊,诗人“老迈”也如同火山喷发出去的尘埃,在新诗的天际留下一道痕迹,很快就无影无踪了。

到了1936年,诗人“老迈”终于以“路曼士”的笔名“重返”诗坛,连续亮相。就眼下能够找到的资料,以“路曼士”为笔名的第一首诗作发表于1936年7月15日出版的香港《红豆》四卷五期,题为《致逝去的诗人》,同年8月15日的《红豆》四卷六期又发表了诗作《前夜》,而当年10月出版的《诗林》一卷三期,则发表有诗作《人间行》,12月1日出版的吴奔星主编的《小雅》诗刊第四期,刊登有《乐园篇》。以上刊物,在20世纪30年代的文坛和诗坛,都有一定的影响。

不过,纪弦在《我弟鱼贝》一文里没有提及以上内容,尽管他本人也曾在上述刊物发表过作品,估计是当年的刊物皆不存之故。他笔下弟弟发表的诗作,只在他自己主编的两个刊物上:

他发表在《菜花诗刊》上的,是两首译诗。而刊载于《诗志》创刊号的《悲多汶像赞》,实在写得很不坏。

纪弦还回忆说,他在1944年春办《诗领土》,组织“诗领土社”时,路曼士“也是核心同仁之一,但已改用笔名田尾,不用路曼士了。当年他用笔名鲁宾发表小说,颇受读者欢迎,而知道诗人田尾就是小说家鲁宾的并不多”。

路曼士改名鱼贝发表诗歌和小说,应该是1945年抗战结束之后。纪弦回忆说,他1948年主编《异端》诗刊,鱼贝就曾在第二号上发表过一首题为《举目无亲的一天》的诗作。

陈青生在专论《鱼贝和他的小说》(《新文学史料》2005年第一期)中说路曼士用“田尾”发表诗歌和散文作品,发表小说作品则用“鲁宾”。事实上,并不这么绝对,至少我就见过他以“鲁宾”的名字在1943年一卷一期《人间》上发表的诗作《雨霞飞路夜步》和《慰语》。

四十年代曾在上海尝试“组诗”

值得一提的是,路曼士四十年代曾和几位沦陷区诗人做过诗体创新方面的尝试,不过,由于这一尝试昙花一现,迄今似无论者关注或谈及。在路易士主编的《诗领土》第五号(1944年12月31日出版),刊登有署名田尾、寸照和枫叶的《组诗》和《变奏诗》,粗看起来,似无什么奥妙,不过几位诗人的作品组合在一起而已。不过,如果把发表在同年12月10日出版《家庭》复刊十一卷六期的《大组诗》结合起来看,端倪立现。《大组诗》作者有田尾、枫叶、应寸照、喜金芝、萧雯、亢咏、伊林、洪山道、路易士和离石,诗前有俞亢咏所写的“序”,曰:

“组诗”是田尾、寸照、枫叶三位所拟的一种诗的体制,现在正尝试着,虽然作品还只三五篇,但已经显露着绚烂的希望。我对“组诗”有极大的兴趣。但是我总觉他们“组诗一”、“组诗二”、“组诗三”的编号办法不妥,要求能够每一组都给命一个名,也就是每一组要给它加上一个题目。同时萧雯要求“组诗”的定义。然而田尾等他们三个儿都以为不能接受。论争的话很长,容后另文以记之。这里是“大组诗”的序言,似不宜写萧伯纳式的过于冗赘的话。

不过,恕我孤陋寡闻,并没有看到过俞亢咏所言的“另文以记之”的有关“组诗”的文章。俞的“序”中还说:

“组诗”本身的尝试还没有踏出一条路子来,而我竟妄图“大组诗”的制作,那自然是失败的成分多,成功的成分少的。但是我不计成败,我们都不是顾计成败的人,只要可走的路,我们总是大踏步地走去――走得通走不通,那是另一个问题。

果然,俞亢咏后来还尝试过“组诗”,并根据自己想法为“组诗”加上了题目。如上海《家庭》1945年十二卷四期就有署名“亢咏、伊林、山道、寸照、黄婴等五家”的《阑珊吟(组诗)》。

其实,早在田尾等人尝试“组诗”之前,江苏诗人锡金、邵冠华和沙蕾就曾在1937年4月出版的《诗品》一卷二期发表过“集体创作诗”《湖上》,该刊“社中人语”还“虔诚地推荐于读者之前”,认为“这在中国诗坛上是一种勇敢的尝试”。《诗品》的编者郑康伯是路易士的好朋友,在路易士主编的《火山》《菜花》和《诗志》三个刊物上发表过诗作,因《诗品》仅见第二期,无法确定路氏兄弟是否有诗作发表过。但田尾四十年代在上海尝试的“组诗”,受到过《诗品》“集体创作诗”的启发,倒不是没有可能性的。

不过,诗是一种个人体验超强的创作方式,集体创作很难有好的作品产生。中国古代就有所谓的“联句”,文人雅士的联句故事也流播甚广,但无论再风雅有趣,游戏文字多为应景,难有佳篇产生,更谈不上什么传世之作了。新诗诞生百年,同样概莫能外。这应该是“组诗”或“集体创作诗”,昙花一现的缘由吧。

纪弦在《我弟鱼贝》中透露,他的二弟路迈1917年出生,也是苏州美专毕业的,从事新闻工作,到台湾后曾在《中华日报》工作过很多年。他在上海曾爱上过一个信奉天主教的已婚,分手后“打击太重,影响了他下半辈子”,终身未娶。纪弦移居美国后,曾申请独居的弟弟移民美国投靠他,但因“第四优先”(未婚的兄弟姐妹)的配额限制,至死未能成功。1992年11月8日,路曼士在台北因肺心病去世,根据他留下的要把骨灰送回大陆的遗言,在南京的妹妹路珠女士的安排下,曾以笔名“路曼士”写新诗、以笔名“鱼贝”写短篇小说驰名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文坛的路迈老人,同年冬至安眠于南京近郊一家公墓。

纪弦在《我弟鱼贝》中指出:

不记得是哪一年,发表在什么地方,什么报刊上的了,他有一首抒情短诗,写得很悲很美,末尾两句,我永远记得:

艨艟沉沦 大海无言

这实在可说是他一生的写照。

不过,我觉得路曼士刊登在《小雅》诗刊上的《乐园篇》,似乎更符合他一生的境遇。不妨作为本文的结尾,读上一读――

我为一群蠢兽所逼,/遥见有乐园一片,/思量着快些到达。

园丁说:“只许你的灵魂进去。”/园外遂剩着畸零的我之躯壳,/所有宝贵的均逃入乐园。

我的躯壳虽遭狮吻,/我的灵魂却永得安息。/乐园是拒绝恶的一切进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