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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回来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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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拐14年,他要寻回的,不仅是那条指引他回家的路。

14年,600篇寻弟日志

踏上老家的路,李俊峰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重庆梁平县曲水乡的这个叫长榜的小村落,一度遗落在了记忆深处,那些十几年没有变化的老房子,那些一眼就认出他来的老邻居,让他一下子变回14年前的那个孩子。

6月8日这天,李俊峰在兄姐的带领下,来到母亲陈孝春的坟前拜祭,认祖归宗。

大姐李花早已泣不成声,二哥李军眼眶湿润,李俊峰跪在兄姐中间,沉默而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和兄姐相比,这个22岁的孩子淡定得有些木然。

陈孝春在儿子被拐后不久就在伤痛中因病去世了。她在李俊峰脑中的模样,永远停留在了他7岁那一年。贪玩的小俊峰,被一个女人拐到了东莞,童年的一切,伴随着长大的过程慢慢遗忘。

只有对亲情、对爱的渴望无法释怀。今年6月2日,在福建泉州打工的李俊锋,意外发现宝贝回家寻子网,并将自己的身世和流浪经历贴了上去。

而在此之前,有一位执着的姐姐不停地发着寻弟日志。母亲去世不久,她便四处寻找弟弟,后来开始在网上写寻弟日志,一写数年,整整600多篇。

“那年我在学校旁的小河沟找到玩水枪的你,你天真地告诉姐姐,说不回家,等长大了再回家。现在你长大了,回来看看姐姐哥哥呀!”这位叫李花的姐姐每篇日志都深情回忆弟弟儿时的事情,希望有一天他能看见。

李花和李俊峰帖子内容的高度重合引起了网站工作人员的注意。工作人员分别联系上了李俊峰和李花……两人得以相认。从不奢望的回家,出乎意料地突然降临。

命运如草

每一个被拐的孩子都有一个相似的开头,和一个相似的未来。7岁的李俊峰懵懵懂懂地,随着那位脸上带着亲切微笑的女人,踏上了多舛的命运。

一天夜里,他醒来,无意中听到女人和她男人的对话,“明天,把他扔到马路上让车撞死,再要赔偿费……”李俊峰害怕得全身发抖,第二天天没亮,趁着他们睡着,他便逃了。

离家后,他第一次感到了害怕,他哭了很久。大街上没人注意这个哭泣的小孩。“我哭哑了嗓子,觉得很饿,便随手在地上捡了个包子吃。我晓得,不会有人管我了,从今以后,我要一个人活。”

那年冬天,他很快和东莞桥头镇上的流浪儿混在了一起。天天睡车站、公园,捡别人扔的东西吃。母亲和家,只偶尔在睡梦中出现。他并不喜欢做这样的梦。“软弱的人是绝对没法在这个环境中生存的。”李俊峰强调,那时他才不到8岁。现实逼迫像他这样的孩子,还来不及长大就迅速老去,很多时候,他们早熟得近乎麻木。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近一年,直到一对家里有着一群卖花小孩的夫妇收留了他。

“晚上6点出去,第二天早上6点回家……卖花的小孩和乞丐唯一的区别就是,我们穿得干净点。”

卖花时,那对夫妻就偷偷站在远处,要是有孩子偷懒被发现,或是一天没赚到90元以上,就会被罚从早上6点一直跪到中午12点,不给饭吃还会挨上一顿狠打。

李俊峰经常挨打,但从不哭。“至少不用担心没吃没穿没住。哭什么?”

2000年,有好心人给钱给那对夫妻,要求他们送李俊峰上学。于是,已经12岁的他成了一名小学一年级新生。

他高兴过一阵子,每晚都会把红领巾放在枕边睡觉。但他常被其他学生嘲笑羞辱。于是,他便和他们打架,直到没有一个人敢欺侮他,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和他做朋友。

“我不需要!”即便现在,他也认为他一个人也能过,因为习惯。

可第二年,那对夫妻就没留下一句话、一分钱离开了,李俊峰的学历也就此定格在了小学二年级。“我恨,但又觉得如果不是他们当初收留,说不定我早死了。”

触摸不到的爱

厌倦了再做流浪儿,李俊峰来到一家网吧,当起了童工。

他也曾离幸福很近。

2004年,一对没有儿子的福建夫妻把他带回了泉州,他们对他很好,把他当亲儿子看待。然而,那家的女儿却一直大哭,担心这个突然出现的哥哥夺走父母的爱。

“妹妹我走了,你不用担心,好好读书吧。”只一起生活了5天,李俊峰便离开了。走的时候,“妈妈”哭了,李俊峰也哭了。

这时的李俊峰,已是一个15岁的少年,离家8年后,他第一次闻到了家的味道,他甚至能觉察到心里有个地方正在变软。这是除了活着的一种更高的奢望,可现在对他而言,就像一只多出来的手指一样,必须砍掉。

后来也曾有一对福建夫妻想收留他,可去了后,李俊峰才发现他们赌钱很厉害,一年后,他选择离开。

在和姐姐李花相认前,李俊峰在福建一家印花厂打工。工友一直把春节从不回家的他,当怪人看。“我最怕过的也是春节。因为那段时间,连网吧都会关门。”平时显得拥挤的宿舍,那时便归他一人所有,他要么一直睡,睡不着就到街上瞎逛。有时,他就那么停在一户人家窗外,抽着烟,呆呆地看着里边的热闹情景,出神。

没有户口,没有身份证,李俊峰被迫辗转各地打工,去的都是些不正规的小作坊。因为只有这样的地方才不会过问他的身份,换句话说,也不会有人关心他的死活。

22岁了,从没谈过一次恋爱,长期靠在网吧消磨时间的他,甚至连一次网恋都没有。

“她要是知道你是个‘黑人’,她会愿意吗?谈久了再告诉她,这样做有良心吗?”李俊峰连珠炮似地甩出这些话来,他重复地说着这就是现实,甚至激动地反问记者:“难道你不现实吗?”

在外14年,那些过早过多付出的代价,如影随形,不易打破,也不容打破。

回家的路

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踏上回家的路。相比之下,李俊峰是个幸运儿,回家不久,他就上了户口,拿到了身份证。

相比很多被拐卖之后生病、身体残缺、犯罪的孩子,李俊峰也算个幸运儿。不断有人唆使他去偷去抢,甚至去卖白粉、。仿佛他这样的人,就该有一段这样的人生。但他都没有去。他并不觉得自己多么出淤泥不染。只因为,“我看电视里那些人都没好下场。”也因为:“我总还是想,会有找到亲人的那天。”

幸或不幸的相对论,也许注定和他纠缠终生。就好像独自漂泊也一样长大,但却避免不了心灵缺失一角,回家之后的李俊峰,欣喜之后,随之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迷茫。

家在那里了,但自己属于它吗?自卑、敏感、脆弱……种种情绪把他阻隔在外,把他推回到14年前的某个夜晚。

在卫生院上班的姐姐想让他学一门技术傍身。他却莫名焦躁。他和姐姐顶嘴,有时还很厉害。姐姐不止一次说,你没把我当姐姐。一次争执中,李俊峰摔坏了姐姐给他买的手机。姐姐哭了,说,,干嘛摔手机,你要是生气,可以打姐姐啊。你是我姐姐,我怎么可能打你?李俊峰答道。

“现在刚回来,大家都很高兴,可时间久了,面对我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弟弟……”

哥哥叫他去与人合开的手机维修店帮忙,李俊峰却担心自己做错事,影响哥哥。

终于,他还是随哥哥去了马尔康学修手机。可很快,他就在QQ心情上写道:为什么每个人都把我当什么事都不会的?

“还是再出去打工吧,逢年过节偶尔回来团聚,或许这才是最好的选择。”他悻悻道。

14年,各自的缺席,很难在短时间内切换到应该所在的位置。这一点在李俊峰身上体现得尤为充分,甚至激烈。关于爱,这个在外流浪14年的孩子渴望得到,但更害怕失去。

“你懂电脑吗?”最近的一次通话,李俊峰问记者。姐姐刚送了一台笔记本电脑给他,这是他人生中拥有的第一台电脑。这个在网吧长大的孩子语气透着兴奋。

无论如何,孩子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最不堪回首的已成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