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贵曲――文似看山不喜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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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思悟
古人云：文似看山不喜平。峰回路转的景色，易引起人们的游兴；抑扬婉转的乐曲，能拨动听者的心弦；曲折多变的文章，能吸引读者一步步进入文章的境界。元代遗山说：“文章当有曲折，不可作直头布袋。”如果平平淡淡，直来直去，必然使读者一览无余，倦心顿生。
我们从学过的经典作品中总能感到这种曲折多变、一步一景。如《史记》中最精彩的篇章之一《鸿门宴》记载了楚汉相争初期刘邦和项羽之间一场惊心动魄的斗争。故事整体上按照“宴前――宴中――宴后”来叙述，但每一部分正侧相应，虚实相生，人物相衬，详略相形。比如“宴前”部分，刘邦势如破竹直入咸阳后，约法三章、封闭府库、登记吏民，还军霸上，“待诸侯至而定约束”，本来居于主动，安心等候即可。偏偏横生枝节，曹无伤密告刘邦欲反，项羽大怒，下令“旦日飨士卒，为击破沛公军”，形势顿时紧张，战争似乎一触即发。此时却忽然出现了转机，项伯为报私恩夜访张良，劝他逃走。形势似乎更趋紧张，可是张良也为报恩，告诉了沛公。沛公大惊，急问“为之奈何”，张良却不急于回答，只问刘邦“谁为此计？”刘邦说明后再问“为之奈何”，张良才说，“我往谓项伯说你不敢造反”。于是又生出张良忆旧，刘邦攀亲，项伯建言和连夜回去说情的情节。整个故事一张一弛，环环相扣，刘邦的内心也由松到紧，由恐惧到焦急再到渴望再到盘算，最后到惊喜与狐疑并存。
我们非常熟悉的《红楼梦・林黛玉进贾府》一节，小说一口气安排了如此众多的人物出场，如果没有高超的技巧，一定会平庸不堪，而作者在人物出场的安排上却变化多姿，阅读起来丝毫没有冗长乏味之感。
我国古典小说都非常注重叙事的曲折多变，如“三打祝家庄”“三打白骨精”“三调芭蕉扇”“三顾茅庐”“三气周瑜”等故事，都极尽腾挪跌宕、回旋曲折之能事。
佳作论道
学生作文中，如果写时间跨度较大的故事则易平铺直叙，如记流水账；如果是几个小故事的叠加，又会平均使用笔墨，叙事缺少变化；如果是写场面集中、人物单一、情节简单的故事，则更不容易写出内容丰富、结构多彩来，尤其是如何具体形象地传达人物内心世界的变化则更是作文中的弱项。
请看这样一篇学生作文：
雨 夜
雨一直在下，下个不停，似乎想洗尽人间的杂尘。
裹着湿漉漉的雨意，刚进家门。“知道吗，考试分数下来了！”“我多少？”雨衣都顾不上脱。“XXX。”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父亲又说：“这次你同桌考疯掉了，比你高40分。她刚才打电话问你分数，你回一个给她吧！”
我还是没有脱雨衣，直愣愣地看着电话，打吗？竟然高40分……雨水顺着雨衣边缘往脸上滴。
一直以为自己成绩一定比她好，学了3年，付出了那么多，凭什么低40分？前天她还说自己考得不好，全是假的！凭什么打电话，向她报喜？我明明考得比她好。――我不要打电话！
我仍旧穿着雨衣，扭过身，走到窗前。雨还在下，是在哭吗？看着窗边溅起的水花，其实我知道，这只是一点失落、一点不平和一点嫉妒混合的液体。
窗外路边的灯光晕在暖暖的雨幕中，一丝冷冷的寒风却吹进窗里。我固执地夹紧了雨衣。
她是在等我的电话吗，还是举家欢庆？如果我没有参加考试，也许就可以和她一起庆祝了；如果她没有参加考试，我也会和她庆祝这个其实也不低的分数……
想着前几天一直担心考分而相互安慰的情景，身上有点热了。哦，还穿着雨衣。
又来一阵风，伴着雨水闯进来，似乎想吹掉身上的雨衣。“还是明天到学校再说吧。”我叹了口气，留恋地看了一眼窗外，脱下雨衣。“砰”，一阵风猛地关上窗户，又把我锁在了雨外。
半晌，打开窗，一阵微凉却又新鲜的气息。雨还在下，却打在了我身上，似乎又在身上蒸发。看着雨水在身上流淌，忽然觉得自己好干净，像被大自然冲洗过。明天，窗外的一切一定都是新的，新的天，新的地，新的空气……
又是一阵风，伴着隐约的蛙叫，忽然变成一片蛙鸣，似乎它们一直在提醒我：这场雨为你而下。为什么刚才没有听见？谁捂住了我的耳朵？又是谁阻止雨水淋到我身上？我打开了所有的窗子，好让全世界的雨都淋到我身上，因为它为我而下。
雨夜，远处的黑幕中，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
雨，明天会停的，只留下彩虹，在清新的人间。
（文章选自苏教版《写作》，有改动）
【评析讨论】
文中叙述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故事：时间是一个晚上，地点是自己家里，人物是父女二人，事件是“我”得知了同学和自己的高考分数后给不给同学打电话，但却写得丰富多彩，摇曳多姿。一件小小的事，一个小小的场面，几句简单的对话却反映了生活中处处会遇到的矛盾和抉择，反映了如何面对别人的成功和自己的失意的心灵大境界。这些都是通过人物内心深处的波澜起伏达到的。但作者没有采用直接的心理描写的方法，却反复描写窗外的雨和身上的雨衣，把心灵的选择外化成对雨的不同感受和雨衣的穿脱，以具体的艺术描写和形象可感的画面来预示、象征“心灵选择”的过程和内心深处的波澜――是形成隔膜还是敞开自己，是包裹自己还是接受洗礼。
整篇文章内容安排上先写对话的镜头，而后通过回忆的方式交代三年来的成绩情况，接着又回到眼前雨夜的场景，之后又想到对方是不是在等电话，然后写几天前的相互安慰的情景，最后又回到眼前先关闭窗户，后打开窗户。此时详写窗外的景色变化，实际上暗示自己内心的变化。文章末尾只一句简单的交代，远处响起了电话铃声，独立成段，给人遐想；最后一段也是一句话，想象明天会雨过天晴，出现彩虹，留在清新的人间，升华了主题。
指点迷津
从上文那篇不足800字的作文来看，想要把一件简单的事写得丰满多姿，是有很多方法的。
首先，善于转折，能使文章反复多变、曲折多姿。所谓“转”，就是圆转。一转一境，变化无穷；所谓“折”，也是转，但转中有回顾前意之态。在写作中，使用转折之法，妙趣无穷。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是这种境界的生动写照，这也可以看成是对转折之意的注脚。例如上面的《雨夜》一文从眼前写起，一转写到过去，一折回到现在，一转又想到几天前，一折又回到眼前。而每一次转折，都是作者内心变化的反映，读者的心也随之一起转折。
不光是记叙文，任何好的文章都有转折。如韩愈的《师说》，先说老师的作用和择师的标准；然后转到现实，运用三组对比批评“耻学于师”的恶劣风气，而每一个比对中又有转折；第三段再转到古人，“圣人无常师”；第四节又一转，转回现实，赞扬李家的孩子李蟠。文章直指时弊，谈古论今，层层叠进，说理透彻，使文章曲折生姿。
其次，讲究抑扬，也可以使文章曲折多变，摇曳多姿。抑和扬是相反相成的。按下为抑，起为扬。一上一下，一束一放，两相对应，相互彪炳，就会形成波澜起伏之势。如摄影师用光线的反差增强图像的立体感，文章是用语言的反差来增强人物形象的立体感，因此抑扬又如“褒贬”“擒纵”，关键是根据文章需要决定孰先孰后。如梁实秋先生的《我的一位国文老师》（苏教版《现代散文选读》），先用大量篇幅写“我”的老师“徐老虎”如何凶，如何不修边幅，如何不苟言笑，如何爱骂人，特写他骂自己一个多小时，骂自己“你是什么东西”，这样写过之后才写他学识渊博、自编教材，教法独特、教风严谨，思想开明、不拘一格，以及对自己的深刻影响。先写老师的种种不好，是为了衬托后面的种种“好”，这样让作者的感情更真实，让人物形象更丰满，让读者得到更多的启发。
再次，用“反类尊题”法，也可以使文章曲折生姿。所谓“反类尊题”，就是从相反的意思写起，然后再回到题旨上。如必修一课本中韩少功的《我心归去》，先不写自己如何思念故乡，而是先写自己在法国的海滨城市纳塞尔的“家”如何先进，而自己又如何孤独寂寞；之后才写自己的故乡，写自己的亲人，其中写自己的故乡时又有抑扬或褒贬。
“反类尊题”法是前面所说抑扬法的另一形式，但又不尽相同。抑扬法是从一个事物的两个相反方面去写，而“反类尊题”法则是以彼一事物衬托此一事物。这两种事物相反相成，让读者在比较对照中受到强烈感染。
第四是张弛法。“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正如生活要劳逸结合，文章作者也要让读者在阅读中“两股战战”与“安然兀坐”交替，“敛息屏气”与“谈笑自若”互生。
此外，使文章曲折多变的笔法还有很多，如伏笔、插叙、倒叙、衬托、虚实等等。这里重点再说说虚实法：虚，指抽象的写，或侧面烘托，或间接垫衬，意在给读者留下广阔的想象空间；实，指具体的描写，或正面描绘，或直接记叙。虚实结合使文章多姿多彩，变化生色。同叙一人之事，前面用实，后面最好用虚；同叙二人以上的事，有的正面写，有的侧面写；有的具体写，有的概括写。如此，文笔才能经济，变化才显多姿，情节才会摇曳。 【作文示例】
“还记得昨天，那个夏天，微风吹过的一瞬间……”那首再熟悉不过的林俊杰的《被风吹过的夏天》如春风般吹进我的心房，将我的思绪拉回到十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时的我才八岁，什么都不懂，任性又调皮，别人有什么，我也想要什么。那天，妈妈带着我去姑姑家玩。我在表妹房间看见一个可爱的娃娃，很喜欢，便吵着要妈妈给我买。妈妈却训斥我一顿，说什么也不同意。我只好垂头丧气地回房睡觉了。
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一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总是那个娃娃。就这样，翻烧饼翻了十几次之后，我再也按捺不住，爬了起来，披好衣服，像小偷般溜进了表妹的房间。
我站在房间门口，眼睛直直地望着坐在沙发的娃娃，她睁着大大的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我，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地向她走去。每走一步我的心就开始拼命地跳动，剧烈得出乎我的意料。
终于，我走到了她的面前，刚想伸出手将她抱走，外面传来了开门声，我顿时一惊，吓得赶紧趴在了地上。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心狂跳的声音，我恍如一只受惊的小鸟，抬起头向外面瞅去，直到发现没什么异样，才缓缓地站起来。心依旧疯狂地乱舞着，似乎要跳出我的胸腔，我按住自己的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头时看见了依旧坐在那儿的娃娃。她还是温柔地看着我，嘴角还带着友好的笑。我不禁想起了妈妈，妈妈说过，不经过同意不能随便动别人的东西。
我笑了，伸出双手，紧紧地拥抱了她一下，然后悄悄地离开了……
“仿佛继续闭着双眼，熟悉的脸又会浮现在眼前……”一曲终了，我轻轻地闭上双眼，眼前浮现出了那个娃娃，真庆幸我没带走她。
（陈淇红）
【学习揣摩】
这篇作文取材虽然平淡无奇，就是生活中的平凡小事，但亮点在于能将人物内心的曲折变化描写得细腻逼真。从一开始见到布娃娃的喜欢和羡慕，到受到妈妈训斥后的垂头丧气；从睡在床上的内心斗争，到溜进妹妹房间的紧张不安；从听到开门声时的惊惧恐慌到没被发现时的放松与安心；从再次想到妈妈的话的感悟到最终战胜自己放回布娃娃的坦然和超脱，一曲一折，读者仿佛听见作者内心清晰的跳动，读完让人回味不已。本文细腻地刻画内心变化的过程，采用了转折法和虚实映衬法。
【作文示例】
等
坐在莫愁湖公园前的石凳上，我在等一个人。现在是下午的三点十五分。
盛夏的太阳无遮拦地炙烤着公园，谁会在这时候到这儿来呢！空荡荡的公园，让太阳仿佛集中了力量只对付我一个人。阳光白得刺眼，水泥地上被蒸起一层浮尘，本来就矮小的灌木，此时头低得更低，每一片叶子都微干蜷曲，仿佛受不了太阳似的奄奄一息。我与它们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透过鞋底我都能感受到水泥地反射的太阳的滚烫，整个人湿透了，像从水里拎出来似的。
身体里的水分都被太阳一点一点蒸出来，仿佛有一团火在喉咙里燃烧，张开嘴，连话都说不出，舔舔嘴唇，嘴唇好像裂开般火辣辣的疼。多想喝水啊，有一瓶冰凉的矿泉水就是我现在的全部梦想了。起身左右看看，最近的小卖部也是视线里的一个点。要过去吗？可是她要是在这个时候来了怎么办，要是刚好走岔了怎么办？明明是小事，我却像是突然遇见了人生路上的选择题左右为难起来。拿破仑的滑铁卢就是没有坚持那最后的三分钟，爱迪生的电灯的成功就是坚持了一千多次的尝试，总有许许多多的机遇在人生路上等着，若走不到那儿就永远失去它了。我应该坚持吗？再等等吧，坚持吧，坚持就是胜利，老话总是有道理的。
怎么还不来呢，不是说好三点在这里见的么？我都记不得这是我第几次拿出手机查看她有没有给我打电话了，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怎么不通知我一声呢？
远远走来一个人，撑着一把伞。是她吗？应该吧，我激动得立刻站了起来，准备向那个人影奔去。慢慢地她近了。不对，她一点儿往这里走的意思都没有。人影远去，我失望地坐下来。再一次掏出手机，开始给她打电话。“嘟――嘟――嘟”不通，怎么回事呢，这都快四点了。
我的耐心跟随着我的汗水一起，飞也似的向外宣泄，只有藏在树叶里的蝉有着好心情，大声齐鸣，像是在以它的怡然自得嘲笑我，又像是我此时的心情――一声紧着一声的催促与不耐烦。
站起来踱一踱。不想再等了，就算她这时候来也不等了。回家去。
走到家门口，手机突然急促地叫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妈她……”
唉，手机没电了。（宗若）
【学习揣摩】
一篇文章只写一个人在等另一个人的场面，确实不易。要想要文章内容丰富起来，让单调的等待场面活泼起来，让人的内心变化清晰起来，就必须使文章曲折多变，虚实结合。本文的长处和不足在哪里？长处是将一个寂静无人的等待场面写得清晰丰富，人物的内心起伏变化也清晰可见。不足是渲染过多，曲折转折得仍不够。比如文中画线的句子可否删去？第三段之后可否来一段插叙，回忆过去的一次等待，以表明她是一个信守约定的人，此次不能按时赴约可能另有原因，给读者以想象的空间？值得肯定的是，文章开放式结尾很好，留下悬念，给读者自己解决，同时也使等待这件事寓有生活的哲理和情趣。
牛刀小试
1. 以“等待”为题，写一篇作文，立意自定，体裁不限，不少于800字。
2. 用现代文改写下面这段词：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洲。要求：300字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