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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年代的超级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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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路105号上海交响乐团的那座大花园,在上世纪30年代,是中国古钱大王张叔驯(1899-1948)的家园,占地30亩。在他1931年买下来之前,是一个爱好火车模型的英国佬的住宅。那英国人很会玩,在花园的周边铺设了一圈小火车轨道,用来跑他的小火车。张叔驯夫妇及两个儿子亲眼目睹了那小火车拖着长长的车厢、一路高歌的神奇,也目睹了被拆下来的小火车轨道,渐渐堆满了一间屋子。他们想连同那小火车一起买下来,但英国佬没舍得,卖掉了花园,把小火车也带走了。

张叔驯名乃骥,湖州南浔人,民国元老张静江的侄子。有趣的是,作为这个花园的新主人,他也不乏模型细胞,而且是两代人一脉相承地热衷模型。但是他们玩的不是火车模型,而是船模。他们甚至比那个英国佬玩儿得更有腔调――没过多久,张叔驯就厌弃了船模,而是买来了一艘真正的船,一艘80英尺长的进口游艇。那是张家孩子们的骄傲,每逢张叔驯空闲的周日,就会高高兴兴地带全家和朋友们乘上去,从黄浦江一直开到太湖。

三十年代,在苏州河充斥着小木船和小火轮的年代,即便是租界里的高等华人,也是很少人能玩得起游艇的。南浔“四象八牛”之中,只有他一个张叔驯;宁波藉成筐成篓的上海富商中,只有一个周纯卿(上海一号汽车的主人);安徽籍诸多晚清旧僚的后代中,也只有一个周今觉(两江总督周馥的长房长孙)。

然而,张叔驯对这游艇还不满意,嫌它速度不够快,就请江南造船厂的总工程师、美国人摩根(MORGAN),在该厂为之定做了一艘设备更先进的游艇。当艇上的主要部件、有着12个汽缸的引擎已经做好时,不幸抗战爆发了,张叔驯不得不带领全家与叔叔张静江一家急急避往香港,后来又经欧洲前往美国,而那艘等待安装的新游艇,也只能是个遥远的梦了。

张叔驯请外国朋友在这个花园里设计、建造了两栋房子,西边的一栋自家住,东边的那栋归他的侄子、后来成为著名书画鉴定大师的张葱玉。

两栋小楼的式样是对称的,中间有一个喷泉,楼前有宽大的草坪,他们将之打理成草地网球场,可以安排四对选手同时开赛。

张家人都喜欢打网球,每到夏天,他们常在下午招待朋友们前来打球。常来打球的亲戚有:张久香夫妇(张静江的六弟)及他们的孩子张乃庚和张乃辛、张静江的五小姐张菁英和她的好朋友李霞卿(中国第一代女飞行员,早年是电影明星),还有陈友仁与前妻生的孩子PERCY、MOSIE夫妇(陈友仁的继室是张静江的四小姐张荔英),永安公司郭家最小的儿子WALTER和JULIE KWOK夫妇,以及张叔驯的妹妹张湘英、张淑英等。

朋友中有不少是上海滩的名人,如当时全国最好的网球选手邱飞海和林葆华,都来打过球。张葱玉的好朋友谭敬来得最勤,他是茶叶大王唐季珊的外甥,华业大厦的业主,也是一位“门槛”很精的古画鉴赏家,他常常开着一辆12缸的凯迪拉克绕到院子里,很神气地挥舞球拍。打完球,常有一餐丰盛的西餐招待。

但更多的时候,张叔驯在自己小楼的三楼,摆弄他的古钱和古玉。其实,他20岁的时候就已经走南闯北,为他的古钱收藏而奔忙了。他除了料理家族企业中的一部分盐业,常去镇江、常熟等地查账、监管外,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古钱收藏上。

他有眼光又有经济实力,在他父亲张石铭逝世之后,继承了200万元遗产,只要东西好,不怕花大钱,在钱币界久负盛名,被誉为中国的古钱大王。

他收藏了中国最珍贵的古钱币和古玉,在民国收藏界无人不知。著名的五代时期的钱币、孤品“大齐通宝”就是他的珍藏之一。张叔驯因此把自己的书房定名为“齐斋”,把自己考证古钱的笔记,定名为《齐斋笔记》。

他不仅精收藏、善鉴定,还是古钱学研究活动的积极组织者,创办了中国第一个古泉学社,发行了第一本中国古泉学杂志,担任了古泉学社和中国古泉学会的会长,还是中日泉币学交流活动的积极推动者,发起和组织过众多的泉币交流活动。

关于张叔驯收集古钱的故事,钱币界历来有不少“八卦”。其实他有一个很大的特点,是喜欢交朋友,名士贤达,贩夫走卒,无所不交。

他有一个著名的佛界朋友,即朗悟和尚。朗悟和尚原在湖州主持栖贤寺,很有学问,也很有名望。张叔驯的祖父一代就已是大富翁,是当地著名的丝商和盐商,号称千万富翁,张叔驯的祖母桂太夫人信佛,朗悟和尚就常来南浔张家走动、化缘,久之与张叔驯成了好朋友。

原来这位朗悟和尚也是个古钱迷,善男信女们知道他喜欢形制特别的古钱,就都想方设法为之收罗。

有一年,一个杭州工匠从乡下觅得一枚五代时楚铸的鎏金质背龙凤纹的“天策府宝”钱,呈送给朗悟和尚,朗悟又推荐给张叔驯,张叔驯大喜过望,掏出300两银子一举购下。人多力量大,后来很多珍希古钱都通过朗悟和尚而转到了张叔驯手上。所以每年春节朗悟到张家贺岁时,张叔驯总是吩咐账房捧出大把的银元施舍。朗悟和尚无以为报,最简单的办法,自然是把自己收集来的古钱奉献出来……

张叔驯的古玉收藏在当时也无人可比。1935年,英国政府和中国政府在伦敦皇家学院,联合举办了一次综合性的中国古代艺术品展览,展品有青铜器、瓷器、玉器、字画、家具等文物,参办的单位包括国内故宫博物院和南京古物陈列所、历史研究所等单位。可是这些单位的古玉收藏都不能跟张叔驯相比,于是,展览筹备委员会就向张叔驯个人商借了65件古玉藏品,还有两件琥珀藏品。他是当时唯一一位被故宫博物院借用藏品的个人藏家。

据当时商务印书馆印行的、伦敦中国艺术国际展览筹备委员会编辑的《参加伦敦中国艺术国际展览会出品图说》一书介绍,展览会借用张叔驯的藏品中有:河南彰德府安阳出土的玉箭头、玉刀头、玉象头、带面具玉人、玉螳螂、玉盘兽、圆身玉虎、圆身玉兽头等;河南洛阳出土的玉龟、玉雁、玉鸟、玉龙璜、玉人头、玉镜等;洛阳金村出土的镂空花龙头玉带钩、满花玉剑把、玉盘龙佩、阴文花玉蝉等;以及安徽寿州和老虎山出土的八字玉璜、细花玉蝉、玉全形立人、玉绞丝双龙头、镂空细花叶形玉刀柄镂空龙纹花圆片玉等等。

这些罕贵的古玉后来在抗战中被他带到美国,由欧美几个著名的博物馆收藏,其中有芝加哥艺术博物馆、华盛顿特区博物馆、波士顿博物馆、堪萨斯州博物馆、克里夫兰州博物馆。也有少数在他经济拮据的时候,出售给当地的汉学家。

当时还闹出一个笑话。他们毕竟是在战争年代离乡背井,来到了美国,上海的固定资产是带不走的,有一段时间只能靠出售一些藏品度日。好在他刚刚拿出一枚古玉,就把人家给镇住了。可是刚刚换来的巨款,就被他转手就买了一辆剀迪拉克,气得夫人跟他大吵一架。

张叔驯一家出国后,在上海的花园洋房先是出租,后来卖给了孙科的侧室兰妮。张葱玉的那栋最后卖给了金城银行的老板周作民。解放后,这两栋房子都被收归国有,张叔驯旧居随之成为上海交响乐团的办公地,张葱玉的那栋,则成了总参二部的一处保密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