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者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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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菊禾想有一台望远镜。
不是一台能看到对面屋顶上虎斑独眼猫耳朵里白白的绒毛的望远镜，而是能分辨出夜空里星星的颜色的望远镜。
老榕树下的小房子是菊禾的家，房子前面是一片秋季的菜田。每天放学回家，菊禾就帮种田的父母烧水、做饭；到了晚上，菊禾就会坐在老榕树旁的石板凳上，遥望天上的星星。
但是，无论菊禾怎么看，也看不到像地理课本上星空图中那么多的星星。老师说，菊禾看到的天空只是星空图里极小极小的一角。
“爸爸，能给我买台看星星的望远镜吗?”
所以，菊禾向父亲说。
可父亲叹了口气，摇摇头：
“钱不够呀，我们家只有这么小小的一块菜田。”
菊禾家的菜田的确很小，小鸟张开翅膀“嗤溜”一下就可以飞过去了。
可是，当看到天空中点点的星星闪着柔和的光时，菊禾的这个念头，就愈发强烈了。
晚上，菊禾总是望着天空，心中描画着星空图的模样，直到脖子酸酸的，眼睛困得快要张不开了，才回去睡觉。
不过有一天，一个包裹寄到菊禾的家里。
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包裹。包裹用深蓝色的布包着，布上还残留着热乎乎的温度。而且，这一定是世界上最小的包裹，它只有菊禾半个手掌那般大小，手心合拢就能把它完全裹在掌中。
菊禾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
里头只有一颗小小的种子，和一张小卡片。小卡片上写着：
“这是牵牛花的种子，请把它种在屋子旁边。”
署名是“摘星者”。
虽然看上去只是一粒普通的牵，牛花种子，可是“摘星者”三个字对菊禾来说似乎有着穿透内心的吸引力。菊禾抚摸着卡片上的字迹，纤细的笔画上仿佛闪着来自星空的光。
既然寄包裹的是神秘的人，那么这肯定也不是一般的种子。会发生什么奇妙的事情呢?菊禾想。
当天晚上，菊禾把种子种在小屋旁边，浇足了水，还搭了一个牵牛花的架子，等牵牛花的蔓儿往上爬。
2
这真是一粒神奇的种子!
昨天晚上还在松松软软的泥土里，今天一大早竟已经冒出了鲜嫩的绿芽，把耳朵贴近土地，还能听到细微的“咝咝”的声音。那是绿芽奋力往上钻的声音吧，菊禾想。
上学的时候，老师讲的话菊禾一句也没有听进脑瓜里，老是想着那让他心情变好的牵牛花的幼芽。即使回家后看到花蔓已经长到能伸进天上去了的高度，他也会认为这是完全合理的事。
当然，菊禾回家后，并没有看到长到天上去的疯狂的花蔓，可是却看到了翠绿柔韧的蔓儿爬上了花架子的顶端。
秋天的晚风吹动着牵牛花碧玉般的叶子。它们一起朝着菊禾快乐地点点头。
第三天晚上，总朝着天空的蔓儿尖上，长出一个紫蓝色的花骨朵来。
秋天开出的牵牛花!
在秋风温柔的波浪里，在菊禾的注视下，“啵”的一声，饱满的花骨朵裂了开来，花瓣打开，露出里面白里透蓝的花心，和精致柔软的花蕊。
菊禾开心极了，虽然和普通的牵牛花没什么两样，既不大一点也不小一点，但是第三天就能开花的植物，还是让他兴奋不已。
可是……
蔓儿上只有一朵花，一朵小小小小的向菊禾绽放笑容的孤单的牵牛花。
菊禾等啊等，等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连星星也悄悄变换了它的位置，但藤蔓上根本没有会再开花的迹象。一般的牵牛花怎么会一朵孤独地绽放着呢?
菊禾失望了。
突然，漆黑的夜里传来了一把细小的声音：
“喂，是菊禾吗?菊禾!”
声音被风一吹就四散而去了。菊禾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
“喂，是菊禾吗?答话呀，电话都给你装好了!”
细小的声音再次响起，还含着焦急的情绪。
3
声音从半透明的花蕊中传来。
“答话呀!贴近花朵说话，那是话筒!”
花蕊在空气中颤动着，仿佛要把说话者的动作也传到菊禾面前。
菊禾诧异地盯着牵牛花。这是电话?没有数字键也没有电线的电话?
“喂?您……您好?”
他像害怕吹断花蕊似的，轻轻回了一句。
立刻，牵牛花像变得兴奋起来，圆形的花瓣一拢一张。
“啊，电话终于赶上了!”沙沙沙……“菊禾，我是摘星者呀……”沙沙……“你帮我个忙吧……”沙沙沙……
像在调整电波似的，电话那头传来“沙沙”的声音。牵牛花一拢一张，花蕊颤动着。
“好啊。您……住在天上?”
菊禾对着话筒问，“沙沙”的噪音已经消失了。
“当然。难道教科书没教吗?我一直以为你认识我呢!”摘星者失望起来，不过，他很快又打起精神来了，“帮我摘星星吧，星星收获的季节我准忙不过来!”
摘星星?菊禾的胸口一热，心中充满了憧憬。他的电话来自天上，电话里头的声音是天上的声音!这个请求，让菊禾的身体直发痒!
“啊啊……啊啊……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摘星星?”
菊禾激动得说不出其他话来。
“后天，后天是收获的日子。菊禾在村里的车站等我吧。不见不散!”
电话就这样突然挂掉了，摘星者好像要赶着忙什么事情似的。菊禾只说了两句，他是多么不甘心啊。可是，不管他再怎么叫喊，奇妙空间那头的摘星者好像已经走远了。
夜空的星星和电话是怎么结合在一起的呢?摘星者是什么样的人啊?菊禾一直想一直想。
一直想到约定的晚上，菊禾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连牵牛花也没有看一眼就往车站跑去。
这是一个清冷晴朗的夜晚，天上繁星璀璨，周遭充满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来的花香。
车站就在山间小路的一旁。菊禾的胸口怦怦地跳个不停，因为他看见了车站里站着一个披着黑斗篷的矮矮的人。
“摘星者!”触电一般，菊禾向那个人喊道。
摘星者朝菊禾“咯咯咯咯”地笑，笑声清脆，连同那随风飞扬的头发和宝石般的眼睛，让人分辨不出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菊禾，你好啊。我可是从老远的地方来接你的呀。”
摘星者一边说，一边扬起自己的黑斗篷。
想不到，斗篷里头是一片小小的、小小的星空，比头顶的星空更加灿烂。星星在斗篷里面闪闪烁烁，发出“丁零丁零”的风铃般的笑声。
“瞧，我来的时候，只摘了这么一点。下面就得请菊禾帮忙了。”
4
“我们怎样到天上去呀?”
菊禾对摘星者的交通工具感到惊奇。他?她?身边没有宇宙飞船，没有火车，甚至连一辆自行车都没有。
“乘秋风去，乘秋风里一条通向天上的轨道去。”
摘星者又抖了抖斗篷，星星在里面“丁零丁零”地响。
话一说完，菊禾就感到自己被摘星者冰凉的手拖着，往天上一甩，轻易地脱离了地心引力，住广袤的深蓝色的夜空飞去。清冷新鲜的风拂面而来，柔和地包围着他。
“不要随便移动身体，万一不小心被刮到别的轨道上，就会被吹到别的地方去了。”
摘星者叮咛道。他的声音并没有因为高度的上升而减弱，斗篷里的星星依然能发出玻璃风铃般的笑声。
再往上，菊禾还听到了月亮里潺潺的流水声和太阳“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宇宙中的音响效果可是非常好的!”
浩瀚无垠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包围着他们两人，斑斑点点的星星闪烁着或耀眼或宁静的光芒。几个五颜六色的星星“嗖嗖”地掠过菊禾身边。
“别摘，它们还没成熟呢!”
摘星者大声说。其实菊禾只是想靠近看看，他还不懂摘星星的方法。
这时，一颗小彗星像一个花炮似的溅着火花，噼啪作响地从他们头顶飞过。
“嗨，菊禾!”
彗星朝菊禾打了个招呼。几点火花溅到菊禾的脸上。菊禾害怕地闭上双眼，但火花热乎乎的并不烫人。
“彗星是宇宙中的邮递员。我给你的包裹就是他送过去的。”
哈!怪不得包裹温温热热的，原来那是彗星的体温呀。
接着，他们向光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的地方飞去。菊禾觉得有些形状是他熟悉的，如飞马座三颗星和仙女座α星构成的“秋季网边形”，和有着醒目的β星的鲸鱼座。
“这些就是星座吗?”
菊禾轻声问道，他被这无边无际的灿烂征服了。
摘星者拉着菊禾向一颗饱满的、沉甸甸的星星飞去，一瞬间把它摘在手里，并递给了菊禾。星星闪着透明的红光。
菊禾伸手摸了摸，冰冰凉凉的，和热乎乎的彗星不一样。
“这是英仙座的ρ里，它已经成熟了。饱满、沉甸甸、冰凉透明、闪着明亮却不刺眼的光，这就是成熟的星星的标志。”
摘星者以说教的口吻介绍着。他把星星交给菊禾。星星比菊禾的脑袋还要小一点，圆滚滚的。
菊禾看到ρ星原来的地方重新冒出一个摇摇晃晃的球壁有淡淡的红色光芒的气球。几秒钟之后，气球的中心开始燃烧。
“瞧，它又长出了。现在，来吧，把星星扔到地球上去。”
摘星者若无其事地说道，他指着一个遥远的蓝白球体，那正是他们的出发地――地球。
“扔到地球上做什么?!”
菊禾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瞪大眼睛。他以为会把星星放在铺着天鹅绒的宝盒里，怎么能那么随随便便地扔掉呢?
“交通灯啊!它得成为交通灯里的红灯。”
5
这时，一颗正喷着可爱的火烧云的流星从摘星者身边滚过。他背对流星，火烧云的光在他几乎融入宇宙的黑斗篷边缘镶了一道边。
“把它扔到地球上去吧，它会顺着秋风找到自己的轨道。”
菊禾本来想向摘星者解释一番，告诉他交通灯是因为电能而闪亮的，但欲言又止。他转口向摘星者问道：
“绿色和黄色的交通灯都是成熟的星星吗?”
“是的，但要摘到绿色或黄色的圆形的星星才行。”
菊禾摆好一个掷沙包的姿势，然后用力把星星朝地球扔去。星星向前飞了一阵，就脱离了他的视线。菊禾暗自祈祷星星能顺利找到自己的交通灯。
突然，摘星者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扯向前方。菊禾吃力地拉住他，他才停止了继续滑行的趋势。
“谢谢!”
摘星者有点勉强地站稳身子，谨慎地微微松开握紧拳头的右手。
一颗玻璃球般大小的星星在他的手中乱弹乱跳。
摘星者自豪地笑着：
“这颗星星要比英仙座的ρ星动得快，好不容易才把它摘了下来!有次一松手，它就乱飞到我的嘴里去了。”
菊禾想象着星星在摘星者肚子里乱跳的景象，忍着笑，更加好奇地问：
“成熟的星星会动?”
“所有的星星都会运动，只不过英仙座的ρ星动得慢一点。”
菊禾想起了教科书里的话，的确如此。过了一会儿，星星仿佛接受了自己被摘下来的事实，逐渐冷静下来。摘星者摊开掌心――一颗饱满、沉甸甸、透明、闪着蓝色的光泽的星星，只不过只有玻璃球那么小。
“这是什么星星?好小哦!”只有用天文望远镜才能看到吧?
菊禾拿起凉凉的星星放在眼睛前面，闭上另一只眼睛，马上就看到了染上幽静的蓝色的宇宙，好像突然从宇宙来到了深海。他对这样的宇宙着了迷。
“这是双鱼座的ψ星，既小又暗。要在晴朗的夜空里才能看到它。可是你现在不是把它握在手中了吗?”
摘星者呵呵笑着。他拽着菊禾的鞋带把他往下拉。因为沉迷在海洋般的宇宙里，菊禾身体变得轻飘飘的。
像做了坏事一样，菊禾小声地问：
“这颗星星可不可以……嗯……我是说，我很喜欢它。可以送给我吗?”
能拥有这样的星星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啊!他不是贪心，这是多么小的一颗星星，和其他星星相比，又是多么地微不足道。
但是，就算有人拿全世界的钻石和他交换，他也不肯把星星让出去。现在，只要摘星者点点头，星星就属于他的了!
摘星者意味深长地看了菊禾…眼，很坚决但又很温柔地说：
“不行，星星有它自己的归宿。没有星星就没有光芒，没有光芒就没有生命，没有生命就没有宇宙，没有宇宙就没有星星。一切就是这样循环不息……”
像终于说出了一个埋藏已久的、永恒不变的秘密，摘星者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仿佛菊禾知道了这个秘密，一切就都能了然于心了。
“不过，你可以往帮忙的这段时间暂时拥有它，作为我给你的酬谢。”
摘星者指了指小蓝星。
菊禾把它更紧地拥在怀里。
到现在为止，菊禾还没有正式地帮忙摘过一颗星星。摘星者已经带他飘过银河系了，往日觉得遥不可及的距离，如今竟像在海滩上从一个沙堆散步到另一个沙堆一样。
菊禾追上一颗五角的充盈着透明的紫色的星星，一下把它从固定的轨道拉到自己身边，想不到星星居然像附了，吸盘一样吸在菊禾身上。菊禾吓了一眺，以为那是一只特别的宇宙瓢虫。
“啊哈!”
摘星者开心地转了一个圈，微风吹得他的斗篷向后鼓起来。
“它等不及，已经开始变化了，快把它扔到那颗星球的海里!”
“海里?它会变成什么?”
“海星!它会变成海星!没有星星就没有光芒，没有光芒就没有生命……”
摘星者又像跳舞似的转了个圈，唱着宇宙中唯一的秘密。斗篷里撒下一阵“丁零丁零”的声齿。
“让我多摘一点吧!让我表现得更好一点吧!”
菊禾全身鼓满了勇气和干劲，好像披上红披风、准备冲向字南任何一个地方的超人!多摘一点星星，或许摘星者会答应将那颗小蓝星送给他。
只要这样一想，菊禾的胸口就会一阵发热。
他们又飞进了另一个星系。
这个星系有着鹦鹉螺的形状，从顶端往下看，就像一个通往极比的隧道，因为越往下，星星就越密集，星云像塞在冰淇淋纸筒里的棉花糖。
公英花子星云为了把自己的种子送出去，一圈又一圈地散发着母亲般温柔的光晕。一丝微风将这些光晕扬起，吹撒，降落到没有尽头的宇宙里，马头座星云的一颗恒星爆炸了，骏马嘶鸣的响声通过鹦鹉螺形状的喇叭在宇宙中回响。含羞草座星云则羞答答地变换着颜色和图案：红色、叶片张开，绿色、叶片合拢，橙色、叶片张开，银色、叶片合拢……美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与此同时，菊禾捧着一颗手掌般大的菱形的金色星星问：
“这个会变成什么?”
“扔到那个星球去，它会变成巨人公主花冠上的钻石!”
“这个呢?”小米兰似的黄色的星星，但菊禾抓到了它。
“扔到这边去，它会成为科学家脑海中一个重要的念头!”
“还有这个!”
螺旋状的白色的星星。
“那边去，冒险号船长的新铁钩。”
“这个!”
吸管一样的粉红星星。
“那边去，霓虹灯!”
“这个?”
毫无特色的晴黄星星。
“这边去，旅行者深夜看剑的灯光。”
“啊哈!这个如何?”
菊禾抓过来一颗银色的里里，想不到后面连着的一串星星也跟着来了，无形的线把它们连在一起。
“窗前的风铃呗。”
摘星者熟练地指挥着，他闪闪发亮的脸上露出了工作快要完成的喜悦的表情。
7
“菊禾，今晚真是谢谢你，工作快结束了。”
时间比他预计的要短，很快就可以回到他在一个小行星上的房子里，安稳地泡个澡了。
菊禾连忙摆摆子：
“唔唔，不客气，我很开心呢!”
能见识到这样一个充满华丽色彩的宇宙，而且，摘星者好像忘记了他一直藏在怀里的小蓝星。
“把最后的里星送到地球就全部完成了。菊禾，把它交给我吧。”
摘星者像卸下重担似的舒服地叹了口气，朝菊禾伸出手来。
“什么?”
“小蓝星，被你保管着的小蓝星。”
菊禾难过起来：
“真的不能够把它给我吗?”
宇宙中不是有数之不尽的这么小的星星吗?为什么偏偏不让他带走这一颗呢?除了他，它对谁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呢?
“星星有自己的归宿。没有星星就没有光芒，没有光芒就没有生命。”
摘星者固执地向菊禾伸了伸手。他的斗篷随风飘摆，里头的晕晕像唱着凄婉的歌。
“可是，可是……”
菊禾嗫嚅着。
人狡猾了!太狡猾了!明明自己藏了那么多小星星!
他只是想要这一颗。透过它看染上蓝色的山和风，看蓝绿色的菜田和蓝蓝的虎斑烛眼猫，看蜿蜒到远方的蓝蓝的公路。
摘星者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他脱下斗篷，
斗篷就像从宇宙黑涧中剪下的一角裁成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绝对的黑色，而另一面则镶满了细碎的星星，各种颜色都有，斗篷一动，就会传来它们互相碰撞的清脆的响声。
“这不是我的星星呀。”
随手一扬，星星斗篷就朝着秋风吹拂的方向移去，像黑暗中一面璀璨的施帜。
“啊!”
菊禾被摘星者这样一个大方的动作吓坏了。多么可惜啊，那些星星!
摘星者望着他，眼中闪着清澈的光：
“它们会成为某个人床前的窗帘，星星是他的梦――繁星的梦。菊禾也做过这样的梦啊，难道你已经忘记了吗?”
菊禾叩问自己记忆的深处，的确有过这样的梦。梦中的星星在他头顶跳着舞。
“好了，把小蓝星交给我吧。”
摘星者从菊禾无力的手里拿过小蓝星，毫不犹豫地将它扔向地球。
“它会变成什么?”
“眼睛!”
8
菊禾的身体渐渐变成一个像装满了热水的气球。
他的胸口是健康的、温暖的，可是手脚却慢慢地透明起来；
而且，菊禾还看见自己的心脏里燃烧着幽静的蓝蓝的火光。
“你想成为一颗星星吗?”
临走前，摘星者问道。
菊禾望着小蓝星消失的方向，点点头。
于是，他就变成了一颗正在成长的星星。
变成星星的过程并不痛苦，而且应该说很舒服，一股奇妙的暖流传到四肢百骸。
菊禾仰了仰头，凝视着周围无边无际的宇宙。
不知道屋子旁边的牵牛还好不?凋谢了吗?还会传来天上的声音吗?菜田怎么样了呢?会不会有一两棵小白菜熬不过寒露节呢?还有爸爸妈妈。能否梦到变成星星的他呢?哦，对了!还有那只老跳上对面层顶的虎斑独眼猫，它能找到良物吗?
这时，菊禾开始感受到了星星的孤独和悲伤。
成为星星的活，牵牛花、菜田、父母、虎脚猫就再也见不到了。
没有星星就没有光芒，没有光芒就没有牛命，没有生命就没有宇宙，没有宇宙就没有星星。是呀，自己的生命迟早会变成星星的，何必急在一时呢?
菊禾的心里一阵剌痛。他多么希望滑翔而去的摘星者能重新回到他身边，让他站在秋风的某条轨道上，回到地球。
一阵风吹过，菊禾摇晃了一下，向某个地方飘了过去。
又是一阵风，又飘过了一点。
菊禾伤心地想，现在，连运动也是身不由己的了。
又是一阵风，菊禾尽量伸展身体，像自由泳一样拼命地游向地球。
“我想回去!”
他心中喊道。
被风放逐的过程中，菊禾左飘右荡，不过他似乎渐渐离地球越来越近了。
“我想回去!”
左飘右荡，近了近了。
“我要回去!”
上飘下荡，近了近了，几乎能分辨出各大洲不同的颜色了。
“我要回去!回到牵牛花身边!”
左飘右荡，近了近了，看见世界最高峰上闪亮的雪光了。
“回去!”
近了近了，已经能感觉身体冲击着大气层!一阵猛烈的咳嗽攫住了菊禾。
“回――去――”
近了近了，他看到了霸王鲸跃出海面而成为广阔的蓝色中一个小黑点。
慢着，他要跌到哪儿去?!
9
晨曦耀眼夺目。菊禾渐渐醒来。
一条湿答答的东阳在不停地舔着他的脸颊。他转过头，虎斑独眼猫正在他脑瓜周围转来转去。牵牛花已经蔓过小小的花架子开了一大片花。
菊禾的爸爸妈妈急切地呼唤着他。他们看到菊禾的目光透过他们，好像径直看着另一个无人能了解的神秘的世界。
秋天的最后一股暖空气在菊禾身上扬起了暖暖的风，错过季节的牵牛花向他点点头，不住地笑。
奇怪，怎么描的脸是多了点光彩呢?
虎斑独眼猫不知何时睁开了那只从来没有睁开过的眼睛，闪烁着明亮但温柔的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