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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复苏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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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药是熬出来的,在于时间的细致的功夫,而10年的婚姻呢,不也是熬吗?这个熬,不仅是忍耐忍受,也是时间的经历和历练啊。

戴着胶皮手套,抹布扔在脚底下,她却蹲在床头柜前哈哈大笑起来。我看她一眼,说,笑什么,赶紧收拾啊。这个周末,妹妹是来帮我一起打扫卫生的,收拾到床头柜时,她打开抽屉整理里面堆积的凌乱物件,对着一张蒙了灰尘的贺卡却大笑不止。

我扔下扫帚,把脸凑过去。看了一行,就红了脸。

我红脸,不仅是因为害羞,其实也没什么害羞的,主要是有那种与久远年代里的事物忽然重逢的“情怯”的感觉。而这事物,早已面目全非,它曾经的存在,让我感到尴尬,甚至有无法面对的感觉。

我伸手去抢那卡片,她却一扬手躲了过去,笑嘻嘻地说,姐,你不是说姐夫冷漠吗?你看他写的这些话,还引用了诗呢,够浪漫够热火的啊。还爱妻呢,哈哈,你听你听啊。她举着要念,我夺了半天,她还是左右挪腾着绕了过去。

“我愿意是树,如果你是树上的花;我愿意是花,如果你是露水;我愿意是露水,如果你是阳光;然而,爱妻啊,如果你是地狱,为了在一起,我愿意永堕地狱之中。”读到后来的时候,她渐渐收住了笑声,眼神里流露出凝重之色。她也许有那么几分感动吧,但更多的是吃惊。是的,连我自己也从尴尬不自在渐渐变得有些吃惊——这样的句子,他曾经为我写下吗?我为什么丝毫不记得曾经读到这样的话?那一刻,我很用力地想让思绪往后退,试图穿越10年时光的纷纭尘埃,回到与这张生日贺卡重复的那个时间点上,获取与此有关的一些细节,但是,那个瞬间,我只是感到眩晕,却无论如何找不到结果。

“你平时不停向我抱怨的,就是姐夫的冷漠,还说他对你冷暴力,丝毫没有温情。你看这张贺卡,岂止是温情啊,简直就是炽热。这和你平时说的什么你们的感情已经进入冰点僵死的状态,怎么一点都不相符啊?”

是的,这样的疑问,不仅她有,连我自己也陷入强烈的迷惑里。我们的婚姻的确是冰点状态,的确很垂死,一天到晚,大家各忙各的,每天说话不过10句,还都是些简单的问答句。我也多次想到过离婚,只不过想到后来,觉得很麻烦琐碎,连离婚的力气和热情都提不起来,不是有句话叫“懒得离婚”吗?对,这句话,正是我的写照,我们俩的写照。但是,那些诗句,妹妹大声朗读着的那些诗句,也字字是真啊!

这究竟是怎么了?我忽然坠入到困惑里。

妹妹走后,我第一个动作就是奔向那个床头柜。那张贺卡,已经被妹妹擦去了灰尘,封面有铜版纸的光泽温润。封面有个猴子的图案,下面是一行小字,猴年出生的人。是的,那是婚后的第一个生日,丈夫送给我的。

除了妹妹念的那首写在扉页上的诗句,背面和封面的右角,都有丈夫写下的小句子。片言只字的深情,有着年少的浪漫和细致。简单的几个字,我盯着许久,努力探究着10年光阴留在这字迹上的印记,但那些字句,却饱满清晰。看得出,是吸满了墨水,一笔一画写下的。那时候还不怎么流行碳素笔,是一支笔尖流畅的钢笔,留下了这样饱满圆润的笔画。我坐在地板上,对着那首诗默念了好几遍。虽然这不是原创的句子,但一笔一画里,他的心意却是真切可感的。每个字的横竖撇捺都变成一股力量,激烈冲撞着我的内心,那些已近僵死的柔情和温软,渐渐冲破一层厚厚的壳,探出小小的触角,心尖上忍不住痒了一下,一种久违的羞怯柔软漫过眼睛,我看着他写下的那些字,竟然感到了甜蜜。

有多久了,我几乎忘记了甜蜜的感觉。

如果你是地狱,为了在一起,我愿意永堕地狱之中。我怀疑过一切,但年少时候的誓言,我知道都是郑重的,哪怕永不实现。是的,在那一刻,我忽然对丈夫有了感激。感激他在年少的时候,曾把这样的句子给我。那个时候,他是深情的吧,是温柔体贴的吧。记忆猛然回溯,依稀想起他年轻的笑容和臂膀,而现在,他是一个略略发胖的中年男人的模样,有微微松弛的脸庞,有略略疲惫的眼神。是什么消退损坏了他的神采?当然,是时光,是强大的时光,但除了时光,我确定,还有别的什么,这其中,也包括我们的婚姻,也包括我吧。这样想着,忽然有些心疼他。

那个晚上,丈夫照例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事实上,说是黏在沙发上更合适些。我照例泡了茶到书房看书,小口啜了一下,便转身又去了厨房。寻出他很久不用的杯子,仔细洗干净。杯子是几年前装修房子时买下的一对情侣杯,丈夫的这只却很久没用了。我端了他的杯子,放到茶几上。见他一直盯着电视,并没有注意到杯子,我便说了句,你的茶。他转头看我,脸上是惊异表情,然后他的身子从沙发上挺了起来,挺了一半,意识到了什么,又躺下去,看我一眼,连忙说,啊谢谢。这个单纯的谢字出现在夫妻间,无疑有些生疏。但看着那一刻诚惶诚恐的丈夫,我知道,他只能说谢吧。我有多久没给他泡茶了,他是很爱喝茶的人,但像所有的男人一样,他有些懒惰,希望躺在沙发上,有人泡好了茶端到跟前。是的,那时候,他喜欢躺在沙发喊,老婆婆,给我倒杯茶好吗?每次听到他喊,我都忍不住想笑,他平时是叫我老婆的,有求于我的时候,便叫我老婆婆,声音甜腻软糯,孩子一样发着嗲。我将茶端过去放他跟前时,还不忘记把茶几往他跟前拉拉,这样,他一抬手就能够得着,他懒惰的身子就不用欠了。见我如此周到,他便是心花怒放的样子,使劲努着嘴,两片嘴唇用力嘬在一起,发出响亮的、长长的一声“啵”。想到这里的时候,那声响亮的啵声仿佛依然清晰可闻,那么,我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端茶给他了呢?

是的,我渐渐厌倦了他窝在沙发里的样子,那么无趣,那么沉闷。他再喊着老婆婆的时候,我心里生出深深怨恨。自己有手有脚,干吗总让我端茶倒水的?见我不理,他躺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喊着老婆婆。半天,我将茶杯蹾在茶几上,因为过于用力,茶水漾了出来,他躲一下,看我一眼说,至于嘛,就端杯茶,就那么不情愿吗?

你情愿,那你怎么不给我端?我天生该给你端茶送水吗?说实话,他每天与沙发长成连体人的样子,实在让我忍受不下去了,我蹦豆子似的对他吼,我自己也感觉那根本不像是我。

面对我的发作,丈夫沉默了半天,然后,低声说,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