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坡·土地房·出水岩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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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神坡、土地房和出水岩脚，方圆十里的人都晓得。山神坡下面是土地房，土地房旁边是流经野波倮冲子的河沟，河水顺着田坝流到刺竹林，下去就是出水岩脚。

大集体的时候，我年纪还小。大清早就听见生产队长边吹哨子边喊：“出工哕！栽苞谷哕！今天早晨栽山神坡和土地房，下午栽出水岩脚……”从下寨顺着冲子吹喊到上寨，声音反复撞击我的鼓膜，在耳郭里游荡，至今还有回音。

我从小就想去看看山神坡、土地房和出水岩脚。因为大人们摆龙门阵时把这些地方说得非常神奇、妖邪、怪惑。越是神奇越激起我的兴趣。但由于人太小，又非常害怕鬼神，自己不能去又不敢去，只能在家里随意凭空想象：山神坡是怎样一个山坡？有好高？陡不陡？有没有山神？会不会吃人？土地房是什么样的房子？房子有多大？土地菩萨长啥样子？出水岩脚怎么出水的？水有多大？有时晚上睡觉也在想，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听大人们说，山神坡上有山神，能保佑人口清静、牲畜平安、风调雨顺、粮食收成好、发财发富。每年都有人拿酒肉、果品，有的杀鸡去祭，祈求山神庇护。传说有一年，好几家人没有去祭山神，天上下白雨把他们的庄稼全部打丢，后来大家都去祭。

我稍微大点的时候，跟着家人到山神坡挂纸，我家有两座祖坟在那里。我很注意那个地方，没有山神，只有一棵大棠梨树，树干上沾着鸡毛鸡血，树下支着几棵刮了皮的破木树杈，破木权上拴着一些红布条，地上有纸钱灰，还插着香扦棍。我悄悄问父亲那是什么，父亲说是神树。

土地房，据说是一位财主娶小老婆，路过此处，新媳妇突然肚皮扭痛不止，众人看着干着急。前不巴村，后不挨寨，无医无药，呼天不应，叫地不灵。情急之下有人随口说：“怕是大清早赶路撞磕倒土地菩萨了。”财主立即跪地许愿：“若能让新人好点，将择吉日建土地庙。”许完愿后新媳妇果然好转。后来财主就摊派村民捐钱建好土地庙，塑土地菩萨神像在内，供人们祭祀。之后大家就称呼那个地方为土地房。每当有人家建筑房舍动土，都要先到土地房祭土地菩萨。可惜的是，我记事时，没有看见土地庙，只看见一片肥沃的土地。每年那里的苞谷比其他地方都好，当时我认为是“土地菩萨”的作用。

出水岩脚，是蔡家麻窝下面三锅桩岩脚的一个阴洞，一年四季向外淌水。传说洞里有鬼怪，若遇到接亲嫁女抬轿子、吹唢呐路过附近时，洞里就有穿红着绿的鬼怪出来敲锣打鼓、手舞足蹈，拦截接亲的人，与迎亲队伍比武。轻则伤人，重则要命，非常可怕，所以不论大人还是小孩，平常都不敢随便靠近洞旁。洞边的草没人敢割，树木无人敢砍，年长日久，大树枝叶铺天盖地，杂草丛生，显得格外的阴森恐怖。

直到我长到头十岁，有一年春天，生产队安排全部劳动力烧土皮灰积肥。将山上的树木砍伐堆放好，铲地上的土皮杂草覆盖在成堆的树木上，再点火烧成灰。由于在场干活的大人多，加上树木砍光、杂草铲尽、天气晴朗、阳光普照、四周空旷，我与几个伙伴大起胆子走到洞边去看。原来是一股水从岩石缝隙里流到洞内，再由洞口边流出，顺着小沟淌到河里。洞只有水桶样大，水流很急，看不清底，只看见手拇指样大的几个蝌蚪时隐时现。洞边石头上长满青苔，周围一人多高的蓝蕨，洞口上长着一大蔸狗桂杨，覆盖洞口，使洞里更显得神奇。流出的水很凉，我们用脚去试扎人得很。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坚信洞里根本没有什么鬼怪。现在这股水被下面寨子的人用水管引到各家各户饮用。

去年，国家建设大型煤化工厂，征用三个村民组的土地，我的老家也被征用。有关部门组织丈量土地的那天，村民组长拿着小喇叭高声喊道：“各家各户听倒！今天量土地啦！上午量山神坡和土地房，下午量出水岩脚……”时隔三四十年，我又一次听到这几处熟悉的地名。

我去接父母，给两位老人搬家的那天，当装完最后的物品，准备请二位老人上车的时候，母亲沉默不语，无可奈何的左顾右盼，缓慢地向车边挪动脚步。父亲顺着居住多年的老房子周围走了一圈。望着祖祖辈辈耕种的土地，父亲实在难以控制内心的痛苦，蹲在堂屋大门口失声痛哭

车子启动时，父亲交代二弟：“老二，把犁头、刷鞭和双巴箩箩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