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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峡涛声,你为何如泣如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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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泪轰然而出。后来朋友还说了些什么,我都没听清。我犯下了何其深重的罪行啊!

2005年5月的一个夜晚,重庆望江茶楼。当本文主人公以一声哀惋的叹息结束他的倾诉时,笔者蓦然感受到了沉重――

言语不通的陌生男女,相逢在狭小的二等舱

那是2003年6月9日晚上7点多,在云阳码头,我是最后一个上船的乘客。因公出差,下一站是奉节。从重庆启航的客轮,是在外地游人上张飞庙观光返回后,再夜航至奉节,以便次日游览白帝城进入三峡。而对我这个重庆人来说,正好一觉醒来便到达目的地。

接待单位为我订的是二等舱票。在客运室签票并领取了钥匙,当我打开门,愣住了,仅两张床位的二等舱,怎么躺着一位看书的姑娘?而且,是外国姑娘!

我返身找到客运室,主任抱歉地解释――因大坝快蓄水了,游三峡的客人骤然增多,二等舱已经满员。末了征询我:“只有四等舱了,要不要调换?”

如在拥挤的四等舱里,又没有同伴,我携着重要的公文与材料,万一有什么闪失怎么办?

主任笑笑:“其实,这没什么,在船上,男女同舱是常见的事。虽然开始都按性别安排舱位,但到最后哪有可能不出单数儿?”

想想也是,有什么呢?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天一亮就拜拜了嘛!

迎接我的是一双友善的褐色眼睛。姑娘放下手中的书本,欠身冲我点头示意。我辨不清她来自哪个国度。她大约二十几岁,亚麻色齐耳卷发,牛仔裤套着白底黑纹T恤,床头一只胀鼓鼓的旅行包。

“Goodevening!”她微笑着用英语问候。我亦以蹩脚的英语回礼。继而她似乎在探问什么,可我就不懂其意了。我很尴尬但又故作潇洒地耸耸肩摊摊手,自顾自安顿简单的行囊。

姑娘显然有些失望。也许旅途寂寞,也许出于礼貌,她以手势示意自己,然后缓慢而清晰地连续两遍吐出一个单词:莫斯科。哦,她来自俄罗斯莫斯科!我仿效她的动作,也以相同的口气报出了“重庆”。她点点头,伸出拇指表示对重庆的赞誉。她又伸手指了指下游方向,问道:“三峡?”我摇摇头,以英语语调回复:“奉节。”

接下来她再说了句什么,我可无言以对了。我歉意地道了一声“sorry”,也半躺上床,掏出一本杂志,摁亮床头壁灯浏览起来。

除了外面隐隐约约的江流与轮机声,舱室里很静,静得似乎能听见两人的心跳。一对陌生的青年男女,相逢相处在这个狭小的世界里,而且语言不通,我感到很局促,阅读怎么也聚不拢精神。侧眼瞅瞅,俄罗斯姑娘两手枕在头下,正默默地凝望着舱顶,似有满腹的心事。她已调暗了她床头的灯光,朦胧中,她的脸庞真美,但分明又流溢着一缕淡淡的忧伤。当我的目光游弋到那高高耸起的胸部时,一阵脸热,我赶忙狼狈地收回视线……

她就那么一动不动地静静躺着,我就这么心神不宁地胡乱翻阅着。大约半小时光景吧,突然响起了手机的铃声,是她的。接听后,她欢叫一声,一个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满脸的惊喜。

我知趣地起身走出舱去。江岸已是夜色茫茫,我在甲板上溜达一阵,没个熟人,夜里又无景色可览,颇觉无聊。我理解了同舱者在异国土地上飘浮的那份孤独与寂寥。

两张床的方寸之间,上演着没有盛装的舞会

回到舱房,她似乎刚刚结束通话,满眼尽是喜悦和兴奋,漂亮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光采。她看着我,用英语叫了一声:“Mother.”我隐隐感觉,是她那位万里之外的母亲给女儿打来了电话。

显然因为激动,她突然一歪头,以掌击节,轻轻地唱了起来。啊,是全世界都耳熟能详的《祝你生日快乐》!我恍然大悟――今天,是这个褐发姑娘的生日,只不知青春几何?在遥远的异国三峡,收到母亲的祝福,她怎不欢呼雀跃?一股暖流在胸中漾动,我也拍起了手掌,与她合唱。毕竟同处一室,也该成人之美。我发现她的眼里,渐渐涌动起晶莹的泪光。

歌毕,我热烈地鼓掌,姑娘笑着凑近,攀住我的肩,送给我脸颊上一个热吻,声音有些发颤地道了一声:“Thank you.”

尔后,她蝴蝶般轻盈地闪出了舱门,一会儿兴冲冲地回来时,手里拎了两瓶葡萄酒,还有一大包零食,像战利品一样在两床之间的小屉桌上铺开,随即抓过两只纸杯,冲我很调皮的一歪头:“OK?”似乎一曲歌罢,我们已俨然是熟识的朋友了。

我也兴致盎然。我甚至庆幸能遭遇这个只拥有手势与意会的夜晚。正要举杯庆祝,我倏忽意识到该尽地主之谊,示意她稍等,拉开门闯出舱去。我失望了,小卖部没有蛋糕,更没有蜡烛。灵机一动,我买了8个面包,又风一样卷回舱室。姑娘惊异地看着我在那里忙活――小屉桌上,我用6只面包摆成一个圆,中间再填放两只,再点燃3支香烟,将烟嘴柔软的面包里――一件孩子摆弄积木式的稚拙的作品完成了:世界上绝无仅有的生日蛋糕!

笑看着目瞪口呆的姑娘,我再次击掌唱起生日歌。她的眼泪顷刻便涌了出来,可脸上分明绽开了幸福的花朵。按中国的方式,我该提醒她许个愿吧,可我不知怎么说,而且也不知俄罗斯人是否也有这种沿习。但我高兴地看见,她还是闭上了眼,像在祈祝,然后象征性地吹吹那三支正徐徐燃烧的香烟,弄得烟灰四散。

“Thank you!”她几乎是哽咽着,与我碰杯,一饮而尽。

再说什么呢?相视无语,只有互相憨憨的笑,以频频举杯做无声的对话。灵感骤至――我们不是用歌声开始了最初的交流,并引发了这奇特的很诗意的小小庆祝么?别看是个外语盲,歌我倒是将就,而且特别喜爱前苏联歌曲,那就乘兴再馈赠她一份故国情思吧!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我的歌声压得很低,姑娘先是怔着,随后便会心地加入了,她唱的当然是俄语,她的声音很柔美。音乐,那是真正能超越民族与时空的。一曲终了,便是一杯畅饮。下一首,由她起音,唱《喀秋莎》。然后是《红莓花儿开》、《小路》、《三套车》……就这样唱呀,碰杯呀,酒不醉人人自醉,当两瓶葡萄酒告罄时,她的脸,已红得像团火,我也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

她在包里掏弄一阵,拿出来一个MP3。她站到舱室中央,很优雅地做了一个请舞的姿势。我正在犹疑,已被她拽了过去。两只耳机,分别塞进她和我的右耳。音乐响起来,我不知是什么曲目,反正很抒情。在二等舱狭窄的地毯上,在两张床位之间的方寸之地,我们开始了没有盛装的两个人的舞会。轻移莲步中,我感觉那褐色的湖水般深澈的眸子里,漾动着无限的柔情与欢愉。不知不觉中,她已将头轻轻伏上我的肩,亚麻色的卷发在我腮边溢出淡淡的馨香,丰隆的胸部紧贴着我的身体……我有些心旌摇荡了,不由自主地轻轻抚弄着她的卷发……

良久,她慢慢地仰起脸来,紧闭双眼,微微开启的芳唇明白无误地表示出期待,脚下的舞步,已在音乐中凝固。我狂热地送上去一个吻。这可是我的初吻――26岁的我,因别人总夸我英俊潇洒而自视甚高,而且我暗自发誓一定要有所作为后才涉足爱河。何况单位的办公室里还有一双热辣辣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紧了我……

是酒力作用?是心情使然?是环境促成?接下来,事情就那么顺理成章、自然而然地发生了!我不想叙述情景与细节,那将是一种亵渎!那永远只属于我们两人间的私密。总之,美好,非常美好!

分手前复杂的念头,让我铸就错误的开始

在轮船的汽笛声中醒来,已是早晨。

甲板上纷乱的脚步与喧闹声提醒我,到奉节码头了。从小小浴室匆匆洗刷出来,发现她正呆呆地坐在床沿,面容暗淡悲凉。我看见了她眼里强忍着的泪水。那一刻,我真有万千依恋。我意识到,也许一回头,这个与我共度良宵的美丽的姑娘,从此就消失在我的生命里。我读懂了她眼中的企盼,但遗憾的是,我不能陪伴她继续三峡之旅――公务在身,码头上还有奉节的同志等着呢。

汽笛无情地拉响了,分手的时刻终于来临。而我们,不会也没有心情再用歌声告别。当我沉重地吐出“Bye”时,她一下扑进我的怀里,失声呜咽。我的眼睛也湿了,可能说什么呢,只是无言地拍拍她剧烈颤动的肩头以示抚慰。

多懂事的姑娘,她并没有缠绵太久。推开我,她迅速拿出本子和笔。我用中文写下了我的名字。但电话号码刚写下5位数,我突然犹豫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无数乱纷纷的念头如江涛一般汹涌地向我扑来,我眼前又活现出那双热辣辣的眼睛――那是或许可以毁我前程的烈焰啊!何况昨夜……我咬咬牙,将后面的数字全作了改动。她指着号码下面的空白处,又做了一个手势――还应有通讯地址。既有了不真诚的开头,除却“重庆市”,街道及门牌号码自然也是胡乱拼凑。写完后,就像曾窃走了她珍贵物品的小偷,我不敢正视她的目光。而她,却将早已准备好的一纸短笺,小心翼翼地折叠好,亲手放进我的衬衣兜。

我们再一次拥抱。

我一步一回头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回到重庆,我请朋友对那张短笺作了翻译。她名叫格里戈利・柳莎,住莫斯科车尼尔斯大街435号。电话号码下面,还有一段留言――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快乐的生日,这是上帝赐予我的珍贵礼物,我会终生珍惜。三峡就要变成大湖了,明年,最好还是这个日子,你能够邀请我一起再作一次畅游吗?

我的心乱得不行。

在那些日子里,我曾几次冲动地抓起电话,又一次次挂断。我能说什么?除却照样语言不通,难道要歉疚地更正那虚假的联系线索?既然有了错误的开始,就让错误作为结束吧!每每办公室响起电话时,明知不可能,但总会心头一阵发紧,总要本能地瞅一眼相对而坐的那位――

她那双热辣辣的眼睛已追了我大半年,而且我每一个电话每一封邮件,都在她警惕的监视范围内。我不可能爱上她,但却万万不能在我设定的时间内断然拒绝她。因为她的父亲与局长的关系非同寻常。而种种迹象表明,我已有升迁副处长的希望。她暗示,成与败,她将起相当作用。我不能自毁前程。何况,我与柳莎,也断不可能将一个夜晚的浪漫演化成终生的幸福。

遗忘吧,我别无选择。

2004年7月,那双热辣辣的眼睛终于带着恨意在我身边消失,她换单位了。我如释重负。但接下来我的副处梦也破灭了――实行公开竞争,我以5分之差败北。

灰暗中,对柳莎藕断丝连的思念突然强烈起来,甚而不能自已。我再次求助于翻译。

不仅仅为着凭吊,要让她听到深情诉说

2004年12月21日夜里,在我家中,朋友拨通了国际长途。随着朋友对话中的表情变化,我已预感到有什么事情发生。话讲得很长,大约十几分钟吧,朋友放下电话,一脸悲戚。在我的追问下,他长长地叹息一声:“她,不在了!”

如一声闷雷在头顶炸响,我惊呆了。

朋友告诉我,接电话者是柳莎的母亲。那位可怜的俄国太太,在电话中哀哀地诉说了女儿的概况――

一个从中学直到大学都狂热地追求柳莎的富家子弟,去巴黎深造绘画艺术期间,竟移情别恋。那段时间里,生性活泼的姑娘变得沉默寡言了,每天从博物馆下班回家,便一头扎进书房里,常常枯坐到天明。母亲劝慰她,何不出去走走,既散散心也可开开眼界。于是柳莎选择了中国三峡。

回国后,柳莎似乎又变回了原来那个爱说爱笑的姑娘,一下班,书房里便响起了她优美的钢琴声。母亲还发现她在自学中文。但渐渐地,柳莎复又悒郁起来。母亲多次询问,柳莎只报以低低的叹息,什么也不说。

悲剧的发生是在2004年8月5日。柳莎让朋友强拽着去郊游,不料在高速公路上数车相撞,顷刻间便香消玉陨。

母亲在整理女儿的遗物时,发现有5封从中国退回的信件,还有十几则日记。大意是:三峡那个美好的夜晚,拂去了她心中的阴云。生活原来是可以重新美丽起来的。越是在伤痛中获得的慰藉越动人心魄。她渴望着来自中国三峡的呼唤。但后来的日记是越来越消沉甚而是自怨――怎么电话总打不通,怎么去信总是“查无此人”?难道他出了意外?或者是自己自作多情?……

但善良的柳莎,竟没有怀疑是因了我的欺骗!

我的眼泪轰然而出。后来朋友还说了些什么,我都没听清,就那样怔怔地默坐。朋友起身去橱柜里拿出一瓶酒,体贴地推推我:“喝一杯吧,一醉解千愁!”

“解得了吗?下地狱都解不了啦!”

我犯下了何其深重的罪行啊!如果我不自欺欺人,如果我能够以一颗对生活的感恩之心面对那个美好的夜晚,如果我珍视情谊尊重她的希望,能够诚邀她在“一年后还是这个日子”来三峡,那年轻美丽的生命,或许就错过了厄运!企盼着异国之旅能抹平失恋创伤,何曾想到又遭遇一次骗局――可怜的柳莎!我不幸的姑娘!

而造成这种无可挽回的悲剧之源,正是我的自私、怯懦、庸俗与卑劣!既然一切就那么发生了,我的良知、责任感还有勇气,在哪里呢?

我是世界上最卑鄙的人!

我决定:2005年8月,去俄罗斯旅行。不仅仅为着凭吊,我要在柳莎墓前,作最深切的忏悔并祈求她的宽恕。我要让她听到我深情的诉说――“I loveyo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