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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勃:我不关心生存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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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时随地,我在唱歌。你走路凝神的时候,会叹一口气,或者自言自语,我唱歌就是这么一种状态。我愿意整天待在音乐里,生活没有别的杂质太好了。

当我考入广州美院油画系,我的专业成绩全系第一。但是因为美院要求每天6点半做早操,8点上专业课,我觉得这对于艺术家来说,是折磨。我受不了这个,就退学了。那时候,我开始学习音乐。

除了现在,十几岁是最自信的一个时期,我肯定要当艺术家!那是出于一种不假思索的笃定。我们一群美术班的孩子,每天读的都是《梵高传》、《德拉克罗瓦日记》、《月亮与六便士》这种书,聊天时引经据典,讨论这个画家或者那个画家的观念,有时因为一个概念的争执怒目相向甚至不惜动手。非常穷,到处蹭饭,捡烟屁抽,但是精神生活极度富有,我们一起分享烟,一起谈艺术,衣服上全是颜料,和家里关系永远搞不好,就是那么一种有特别强烈群体色彩的生活。

那个群体实实在在,为了画好画,互相之间会嫉妒、会学习、会竞争。有时候半夜我画了一张画,兴奋得无法睡觉,连夜骑着自行车到另外一个人家里,就为给他看一眼画。我说我今天画这个画太牛逼了,希望有人分享我的喜悦。那个年代那个群体让我觉得世界太美好了,太幸福了,真是单纯得一塌糊涂、美好得一塌糊涂,社会对我们来说完全没有什么别的诱惑,艺术是全部生命。

我当然彷徨过,二十多岁的时候,轻狂,无知,所有搞摇滚的小孩的毛病,我都有,挥霍天分,浪费了很多时间,不过人的阶段很有意思,一过30岁,我忽然明白了,积累,学习,变得沉静,也越来越自信,我能感受到自己身上哪些东西是艺术家必备的素质,敏锐的洞察力、对形式的控制力,还有就是情怀。所谓“情怀”是对美感的一种深的感受。随着你对艺术的追求的深入,有些东西会慢慢变成你的本能,你的血和肉,那种情怀是绝对纯净的。

艺术是我不得不去做的事情。上天选择了我成为这样的人,我非常喜悦。我觉得我比任何人都幸福。

我对物质没有欲望

纯净、执着、偏执,这是做艺术的必然态度,基本生活条件满足之后我对物质没有欲望,我不会为物质需要而拼命,破坏自己生活的平衡。

其实,跟人沟通,投身机制,通过赚钱来实现某种价值,那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我的价值观告诉我,为了无边际的物质欲望去努力,是浪费生命。我不愿意为那些事情耗自己的精力和时间,沉在音乐里面,就像把自己锁在实验室的科学家,没有值得叫我的事,请不要敲门。相对西方国家来说,音乐在我们这里并不是好卖的商品,这对一个音乐人来说不是幸运,但是,音乐就是音乐人的命运,坦然面对。目前绘画艺术市场很火爆,不少人劝我重操绘画,我不会的――如果我那样做,和市场里卖时鲜水果的小贩没有区别。

我们现在社会的价值观是很扭曲的,大家都在人为制造一种恐慌――如果我不全力以赴融入社会,就会被这个社会抛弃,或者会饿死。所有广告,大部分媒体,都在制造一种单调的价值观,他没说你不能不追求他们宣扬的东西,但他们用各种方式催眠你,怎样怎样就是“成功人生”,不言而喻,不怎样就是失败人生,你自己好意思不全力追求成功和幸福吗?所以,不够独立和自信的人会惶恐和羞愧。这种无意识的共谋,导致一种全社会的势利和裹挟,

事实并非如此,我们按照自己的节奏,稍稍平缓对物质的焦虑,就可以获得大量的时间建造自己的精神乐园,但是很多人不敢这么想。

这种独立的生活精神需要勇气,在势利的社会里,空间并不会很宽敞,但是我从来不认为社会有什么所谓的主流或者边缘,中国本身就是一个很混乱的社会,所以我看不出什么叫主流。只能说有一个价值观很主流,就是大家都要发财。其实99%以上的人是不可能发财的,他们只能沿着自己的轨迹,只能说今天比昨天过得好一点而已。但是所有的人都在梦想着要发财。

摇滚乐是一个空瓶子

摇滚乐是一个空瓶子。它在音乐性上没有自己的特征,只是把布鲁斯的音量放大了。后来,除了布鲁斯,大家往这个瓶子里倒各种东西,自助餐,DIY,所以它看起来变化莫测。但是我们只把它当作瓶子就好子――一种精神,从垮掉派到嬉皮士所传承的精神:理想主义、青春、集体狂欢。

最初做摇滚的时候,我也是愤怒青年。可是我慢慢觉出它的空瓶子状态,也慢慢有了自己的想法,假如我有好的东西,我不一定要放到这个瓶子里去,因为这个瓶子有时候会妨碍别人来判断你的内容,会有误解――好的和不好的。

摇滚卖的是青春本身。至于口号是反战还是保卫地球?不重要。每个时代阶段喊的内容都不同,我们的作品《月光乌托邦》就是描述这种局限性的,时代如此,对个人来说,年龄也是如此。你会找个人喝个下午茶,聊聊天。我们要谈论摇滚吗?不一定。

摇滚的本钱是少年的豪气,这种气质让旁观人群羡慕,却也不一定能融入。中国摇滚更明显的体现出一种不大气的排他性(我们年轻,我们不带别的人玩),很多人对摇滚敬而远之,进而误解,这是摇滚乐日益边缘化的主要原因。我们乐队在这个圈子里是另类,我们不宣扬姿态,我们要带着所有人一起玩。这是The Verse乐队的状态。

让音乐成为我的本能

最初接触Funk,它打动我就是让我想动,我想一切欢乐都是来自于Funk的节奏。James Brown给我很多启发,最重要的是简单,和本质。比如说他的童年很不幸,黑人的童年很多都是不幸的――为什么要音乐?因为我痛苦,所以我要喊出来,我喊出来表现了我的才华,所以别人可以买,我就生活得更好,就是这么简单。在他的生命里面这种东西是自然转动的东西,根本不用去想。所以他给我最大的启发就是要让音乐成为我的本质,让表演、让创作成为我的本质,这是我的本能。黑人音乐史承载他们所有的历史,我希望可以学习,积淀,去继承那种厚重而灵性的音符。

在与我们乐队一起做Funk音乐的时候,我也在写个人的音乐。我认为最优秀的音乐有两种境界:一种是全世界一起狂欢,用音乐体现人性,体现凝聚力:另外一种就是绝对的孤独,在一个谁也潜不下去的海底最深处,自我追问。The Verse要实现前者,我自己的音乐,就是要去接近后者的状态。

有人间我,你可以一天不唱歌吗?那是不可能的。我每天在家里会练会听会唱,走在路上也会唱,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停。随时随地,我在唱歌。你走路凝神的时候,会叹一口气,或者自言自语,我唱歌就是这么一种状态。我愿意整天待在音乐里,生活没有别的杂质太好了。

对话黄勃

问:你缺钱吗?

答:我觉得这个东西谈多了很无聊。我不关心生存问题,我肯定能生存,我要结婚肯定养得起我老婆。至于我怎么养,我觉得没有必要去说,大家放心就OK了。

问:有些东西你觉得俗就不想谈,会有这种想法吗?

答:首先是因为艺术,因为我做音乐或者我的人生道路上有一些与众不同的地方,那么我们就谈论这些地方,谈论这些在我人生中对我影响很大的、对我来说非常伟大的东西。至于日常生活,我比别人更单调,

问:大家都说摇滚圈很乱,你觉得呢?答: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摇滚圈不见得比流行音乐圈乱,如果说生活糜烂或者的话,它更应该排在电影圈之后,这是显然的。做音乐的人,多少有单纯在。演戏嘛,哈哈哈……

采访手记:

一切都是偶然。偶然在北京的酒吧看了黄勃乐队的演出,看到了黄勃在演出的高潮来了一段迈克尔,杰克逊的舞姿,忽然想到了15年前,大家的青葱岁月。15年前,崔健很红。

15年前,黄勃开始做摇滚了,很无畏。15年,人人梦想着发财的15年,黄勃还是在做摇滚,辗转演出,偶尔经济窘迫,

现在黄勃是一个笃定的职业音乐人。舞台上他迸发着,舞台下他懂得经营自己。而我觉得他描述自己20岁的彷徨很动人――“以前画画的时候,你知道整个世界的交流体系,我的画水平到哪步了,如何前进,都很清楚,我觉得很安全。但是改做音乐,从零开始。除了磨练基本技术带来的痛苦,我还不自觉的拷问自己:现代音乐只有100年的历史,我在这个范畴里能做到多好?而这种形态放到历史里,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位置有多高?天啊,疯了,脑子会一片混乱,有时候会想,我放弃了曾经想做一辈子的艺术,去进入一个对于自己是一片空白的事情,我到底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