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将他们变成了有秘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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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两个姐姐，她们分别比我大13岁和15岁。

所以我的童年只有跟邻居的孩子玩耍。我7岁之前最喜欢玩的游戏是捉迷藏。

某天下午，我突发奇想躲进二姐房间的衣柜里。其实这超出了游戏的范围，但谁能解释小孩子的思维是那么不着边际呢？

我躲在衣柜里，二姐柔滑芬香的衣裙层层叠叠拖在我的脸颊肩膀上。二姐是家里最讲究的女孩子，衣柜也最高级，柜门是一格格的宽木条间着细缝拼成的，有着透气的缝隙，我也可以从缝隙里看到外面的情景。

我看到一个小伙伴冲进来张望，但很快，他被追随进来的二姐揪着耳朵拎了出去。我大大松口气，正犹豫如何出去，如果二姐看到我坐在她宝贵的衣服里，会不会同样揪我耳朵顺便再扇我一耳光呢？那还是等她走后我再出来吧。这样决定着，我往衣服深处再缩一点。

二姐后面跟着进来一个人，反手锁上了门。

他们坐在床沿边聊起天，说着些天气电视剧的废话。二姐双手往后撑在床上，眼神斜睇着那人，她的一只脚一翘一翘，高跟鞋像只小船一样荡在脚尖。

我不耐烦地轻轻伸直双腿，悄悄拈起二姐的一件裙子，撕着上面的一朵绢花。柜子里很黑暗，透过缝隙呈的光线，我看到自己的手背被光线划成一条条的印痕，就像被鞭挞了一样。

外面聊天的声音消失了，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我抬头往外看看，只见二姐跟那人抱在一起，嘴贴着嘴像两只打架的小猫一样，然后那人刷刷地撕扯着二姐的衣服，两个人在床上滚成一团。

我愣住了。额头慢慢冒出一些汗珠。热气蒸蒸的令我头晕起来。

7岁应该是不懂事，但是我直觉感到这情景不对劲。这不应该是他们两个人应该做的事情。因为，一个是我的二姐，一个是我大姐的男朋友张止。

空气里急速浮现一种湿腻腥郁的气味，像一种海底生物般游动着滑腻的身体划过我的皮肤，留下粘粘答答的液体，使人沉闷恶心。我低着头抱着膝盖，木木听着外面两个人喘息的声音，穿衣服的声音，开门、关门的声音。

等我从衣柜里钻出来，我想了想，从二姐的窗台上推开窗户，翻到外面的院子。我回头看一下二姐那碎花窗帘，像只幽怨的水袖一般拍打着窗棂。

我在外面游荡了一会儿，约摸着吃饭时间才回去。

饭桌上，我心不在焉地扒着饭，看大姐对着张止甜蜜蜜地笑，给他舀汤，将汤面的油花小心撇干净，在排骨里挑三拣四地拣最好的放到张止的碗里。再看二姐，二姐笑嘻嘻地用筷子拣着青豆吃，筷头像一只不停叨食的鸡喙。

一派祥和气氛，似乎我下午是做了一场梦。我心烦意乱地扒着饭，气恼地想打碎那些眯眯笑的笑脸。

可是我没有打碎那些笑脸，从来没有。一直到张止娶了我的大姐，二姐也找了另外一个情投意合的男朋友。这个秘密便成了我一个人心里的伤口，一直伴随着我长大，成年，恋爱，结婚，它始终溃烂着，无法痊愈。

我便是带着这样的伤口，结婚，生女。在一家中等规模的公司当部门主管。

我很难对别人产生信任感，但我表面上总摆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模样。

有时我坐在我的办公室后面看着外面的人群，我感到一阵不确定的疑虑。如果我把门和窗子打开看着他们，那他们也同样可以看到我。这种透明的对视让人心生不安。我习惯于一进我的办公室就关上门，拉上百页窗。

可是有一天，在节假日值班时，我独自在员工办公室安装了四只摄像头。我把它们分布在四面八方，隐藏在墙饰的隐蔽处。当我闲暇时，我便在电脑上偷偷打开监控设备。

张小月喜欢上班补妆：陈兰喜欢偷吃零食，高诚抽烟，打哈欠，看来昨夜泡了一宿夜店。

我默不出声地看着这些人的无声表演，像看一出戏剧。有时我出去，门打开，抬起头环顾一下左右，人人忙碌，工整严谨的工作氛围，简直可笑。

但我的秘书小源明显不一样。她在我的视频里和现实里都是埋头工作，不苟言笑。顶多在空暇时望望窗外发会儿呆。她发呆时眼神迷离，有一种脱俗的空灵。甚至有一瞬间，我对她产生无限的遐想。我甚至想用百合花来形容她的娇好。

在某个清晨无聊之际，我打开隔夜的录像。我看到两具纠缠在办公桌上的身影，的身体在夜色中泛着暗蓝的光泽。他们把桌上的办公用品一扫在地，宽大的桌面被渲染得热气腾腾。将镜头定格在女人的脸上时，我看清楚那是小源。男人是我们的老板，一个已婚快要有孙子的老头。他肥硕的肚皮贴在小源身上像只蛤蟆，小源却表现出一副的表情。

我把监控切换到现在，小源在外面仍是文雅贤淑的样子，端正地坐在那，双腿紧并，翘着兰花指纤尘不染地敲着键盘，她干净的表情似是无辜。

三

我越来越迷恋窥视的感觉。在黑暗处观察别人的隐私，就像他们是透明的人一样。他们剥去了所有的伪装，露出来的却越来越千奇百态，光怪陆离。

我走在茫茫人海中，小心窥测周围路过的人群，看他们平板漠然的脸，我想，他们在一派无辜的外面下都隐藏着怎么样的秘密呢？越是平淡的面容越隐藏着见不得光的东西，因为他们可以用平淡作为保护色。他们都是变色龙，我也是其中一只。

我在妻子青绚带女儿回娘家的时候，将一只针孔摄像头安装在客厅的水晶吊灯下，另一只安装在卧室，还有一只安在洗手间。

我相信全世界的人都有着秘密，但我突发奇想，想看看青绚有没有秘密。青绚是大家闺秀，端庄美丽，结婚后就辞职，专心相夫教子。我很想知道这样一个端庄贤惠的女子是不是也如肉眼看到的表里如一。

青绚在我的镜头里，起床，蓬着头发刷牙，洗脸，她坐在马桶上的模样像个疲惫的妇人。她坐在那撸起衣服，揉捏着自己日益肥胖的肚皮。她在客厅打扫卫生，懒洋洋地用吸尘器满屋子转悠，打哈欠，擤鼻涕。女儿肥白可爱地蹿上蹿下。

当我下班时，青绚开门已换了美丽的丝绸家居服，妆容精致，笑容美丽。她手脚利索地端上一盘盘色彩缤纷的菜肴。我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

但我想，青绚怎么可能没有秘密，

我把左海带回家时，青绚眼眸微微一亮。那点亮光瞬间闪过，但没有逃脱我的眼睛。

我对青绚介绍：“左海是音乐学院的学生，是我请来教美美弹钢琴的。”

左海是青绚喜欢的那类明星式的男孩，有俊秀的五官，表情略有忧郁，说话很沉稳，态度温和。连女儿美美都很快就喜欢上他，坐在他的身边耐心地跟着他在钢琴上哆来咪地按着琴键。

左海每天来我家教美美弹两小时钢琴，上午没课上午来，下午没课下午来。

然后我看到镜头里青绚起来后麻利地清洁自己，化妆，甚至喷点香水，她还会做一点小糕点，煮一壶浓郁的咖啡，放在钢琴边的几桌上，她穿着漂亮的衣服，坐在沙发上端庄秀丽地微笑。

这一刻，我相信青绚对左海产生的还是女人本能的好感。女人就喜欢在异性面前表现得美好一点，何况左海还是那么一个俊美的男人，像青绚喜欢的偶像剧的男主角。要知道，我在那么多寻求兼职的学生中挑了许久才挑到了左海。

就像放一部电视剧，一天天看着，镜头里，青绚和左海开始从钢琴前坐到沙发上聊天，喝咖啡，看电视。美美仍肥白可爱地跑来跑去，她练琴的时间明显缩短了，而左海待的时间却越来越长。有时，甚至待到我快下班前，他才离开。

终于有一天，两个人在沙发上拥抱，亲吻，然后倒在沙发上。而美美早已在卧室的床上睡得呼呼香甜。

我不知道这该是悲伤还是欣喜。我终于证明了任何人都可以有秘密。然而这代价付出有多大？大得我该怎么办7

四

我开始为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跟青绚发生争执。青绚的脾气也越来越坏。她不再忍让着我，在我疲惫时，也不再贴心安慰。我们都知道为了什么，只是我们都以为对方不知道。

青绚的身体背叛，导致她心灵的背叛。我想感觉一下心痛的感觉，可惜，我心如死灰。

我在镜头前一遍遍倒带，看以前的青绚慵懒地坐在马桶上，撸起衣服双手掐着肚皮上的肥肉；看青绚蓬头垢面在屋里转悠，她挖鼻孔的样子实在可怕；看青绚拿起内裤嗅嗅的动作令人作呕。

我啪地关上视频。

这时我不应该下班，但我提前走回家去。

开门时我故意没用钥匙，啪啪地打门，我听见美美欢喜地叫爸爸的声音。青绚和左海神色不安地站在客厅冲我微笑，笑容带着惶瑟和疑虑。

左海匆匆起身告别。我站起来走到青绚的面前，啪地甩给她一耳光。青绚发出惊叫，像中了箭的兔子一般冲到卧室，收拾她的衣服，收拾她的化妆品，零零碎碎的那么多东西，全装进一个皮箱，越收拾她的动作越慢起来，抽泣声也越来越轻，她开始偷偷用眼光瞄我。我不安地徘徊在外面，终于忍不住走进去，拎起她的箱子，拽起她的胳膊，将她连推带搡地扔出家门。

美美发出惊惧的哭声，我抱住她柔软的小身体，我的头脑一片混沌，似乎天黑提前到临。

五

我把青绚赶出家门后第二天，就从家政公司带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回了家。她叫兰绫，我告诉她，她只要负责照顾好美美。

我仍坐在视频前看她，她有一张娟秀的面孔，她做起家事很轻盈，照顾美美也很细心。有时，她也坐在窗前看着外面发呆，那侧面一瞬间，使我想起秘书小源。她表情如此淡然，似乎心地纯白。

我不知道她会有什么秘密。

我观察她一段时间，然后我想，她怎么可以辜负我的期望？她怎么会没有秘密？

我在醉酒后将手按在了她的胸前。她没有惊惶失措，她冷静地想移开身体，却被我紧紧压在沙发上。我们都不出声，在午夜的客厅里，默不出声地挣扎，两个人演默片一样，沉默却暴逆地对峙。

最后她放弃了挣扎，是我眼中冰凉的液体淌在她的脖子上，她便心软地抱住了我。她的身体柔软得像鲜活的花瓣一般丰盈湿润。

我不是为她流泪，我也不是为青绚流泪，我自己都不明白，为的是什么。我只是抑制不住地渲泄着积蓄在心底陈腐的往事。往事已化为腐水，正一点点以看不见的速度销蚀着我的灵魂。

兰绫她不会明白，但她似乎被我这一刻的软弱心动。她不应该心软，因为一心软，她也就变成了有秘密的人。

这是我希望的不是吗？

我抱起兰绫一步步走进卧室。我亲吻她的嘴，慢慢脱去她的衣服，忽然觉得这动作如此熟悉，似乎早已演练过，但想不起在何时何地。同时，我也觉得背后有说不出的不安，似乎有道冰凉的东西顺着后背慢慢下滑，那种像海底生物一般黏稠的液体，滴滴答答地缓慢蜿蜒，空气里充满暧昧的腥暖气息。

我在快进入兰绫身体的那一刻，忽然惊觉。我跳下床，随手抓起毛巾被围住下身，我慢慢靠近墙边的衣柜，柜门也如我的二姐那种用木条隔成的，我猛地拉开柜门。

柜子里蜷缩着美美，她受惊的眼眸充满迷茫和伤痛，像一只受伤的小鹿，惊恐万分。

我一把拽出她，怒吼：“你在这里干什么？”

美美哀哀地说：“我想妈妈，衣柜里有妈妈的味道。”美美号啕大哭起来，冲出我的胳膊，往外跑去。

我紧跟着追过去，美美的房门嘭地紧关上，里面传来她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我颓然跌坐在她的门前，我亲手让我最爱最小的宝贝也有了自己的秘密，然而我终于明白，这些秘密是以伤痛作为代价换来的，我得不偿失，痛心疾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