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玫瑰都是用来珍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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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海丽觉得自己以前是太过善良了，善良得像傻瓜一样，所以，秦思格和吴小玉才如此拿捏住她，才如此不把她的颜面、态度当回事儿，当成空气一样。

当秦思格用低沉的声音说了那件事后，海丽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秦思格去公司了，海丽觉得不仅眼睛痛，整个身子都痛。

但还是有一些彻悟的，仿佛领悟到这些，必须有痛苦和泪水的历练一样。她想明白了，不管发生什么，她要一直健康才行，所以明明是洗过了脸，拍过爽肤水，正在衣柜里拿衣服，她还是决定不去公司了，先把昨晚该睡的该梦的补回来再说。

她关了手机，反锁了外面的门，就开始睡觉。其实人就是这样，沉重的砝码是自己给自己加上的，懂得卸下，懂得暂时闭上眼睛……轻松了，海丽便睡着了。

以前海丽很在乎秦思格，天天比他早起半小时，变着花样做早餐，吃早餐时又比他快吃十分钟，为的是在出门以前有时间把他的皮鞋擦好。还有，哪家的男人不是看个球赛股市什么的都还受气，可秦思格多尊贵，电视电脑他随心所欲，茶水点心侍候不说，通常是他看累了，才丢下一句：海丽你想看什么，你来。换作别的女人，不吵才怪，可海丽是高兴的，半夜十二点的时候，登录ＱＱ发现朋友一个都不在也不生气，因为秦思格坐过的沙发椅就像他们的生活一样，软得温暖。

有朋友说，海丽，你怎么能爱得丢了你自己，你不能爱得太贱。遇上心直口快的，却没这么委婉，噼里啪啦地先数落她怎么把自己过得像个大妈似的，完了还说，拜托，我们当年的校花海丽，你不要弄得像上辈子没疼过男人似的。

她们都是好心，海丽知道，但她只是一笑，不急着要解释，也不说理由。其实，她心里明白思格他配拥有这样的爱啊，她只有这样为他付出，她才觉得幸福，她们知道她这样想一定都会酸倒在地。

感情这东西，向来都是各家认各家的理，海丽认的理就是，爱不爱、怎么爱是自己的事，而看不看得惯就是别人的事儿了。自己无法理解别人为何就看不惯，而别人也无法去体验自己爱中的甜蜜。

二

三个月前，当秦思格第一次把吴小玉带出去出差时，海丽的心一下子坠下来。但是她随即想，他这次出差本身就是去处理一件棘手的事，而吴小玉的老家就在那个城市，她的父亲据说还是市里的领导，这样的出差搭档，对工作实在太有利了。可以说，根本用不着谈判，而是省略原本可能会艰难的过程前去接受一个好结果。

撤下吴小玉，说不定跑几趟跑几年都白跑，最后还得通过法院解决。秦思格是公司上层，海丽当然知道，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失败感，所以只要是对他工作有利的，她都百分百支持。况且，吴小玉还只是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女孩，没那么多心计，加上家境好，也肯定不会不理智。

她收拾行李时，还特地给吴小玉也准备了水果，进口的，洗好了怕压坏放在几个便当盒里。做这些，当然还是因为爱秦思格，爱到他出门在外的面子，她也要提前给他顾及。

但是，她到底还是顾好了别人，就顾不了自己。他们这趟回来后不久，就有绯闻往她耳朵里灌了，他们公司的出纳，有天在商场遇到她了还拉她到一旁咬耳朵，说，嫂子，你可别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你还蒙在鼓里。出纳说，秦思格的出差报销清单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一个标准间，五天。

海丽明白，出纳是要告诉自己，这孤男寡女地出去那么久，只开一个房间，那不是如胶似漆夜夜激情又是什么。

她的整个身子都震了一下。但她还是马上平静地有笑容有威严地对出纳说，你向来喜欢想象、说不负责的话吗？你难道不知道，吴小玉会回家住吗？

绯闻就这样被哽住了。吴小玉后来还到家里来谢过海丽，她边在露台上剪花枝边和吴小玉拉话。吴小玉表现出一脸的崇敬，说，海丽姐你真高雅，竟然还会自己种植玫瑰。

海丽也笑，她当然不能说她其实一点儿也不高雅，她学种玫瑰是因为想天天都有自己的玫瑰花，她对它企盼到如果秦思格愿意每天早晨都剪一朵放到她面前，她一点儿都不会心疼，一点儿都不会觉得他夭折了她对玫瑰所花的时间和心血，只要他肯，她愿意一直种，种出更多的鲜艳来让他剪了送给自己。

但是那天吴小玉说着说着还是说漏了嘴，当她们说完玫瑰的品种习性等等，吴小玉便开始讲上次出差的一些事，说秦总很爱姐你的，飞机上他老讲你，吴小玉最后还说，秦总这人其实挺幽默挺有情调的，我们吃自助餐时，他讲笑话让我肚子都笑疼了。

海丽收好剪刀说，小玉，小心有刺。吴小玉的话让她的手被刺痛了，谁都知道秦思格是个严肃的人，也只有海丽知道他有幽默情调的一面，但那是从前的他，当初他们恋爱的时候，结婚后就不是了，她一直拿他的这些改变当作是一个男人的成熟，但是没想到他的另一种性格会在吴小玉面前复苏。

三

海丽没有逼问秦思格，依然每天早他半小时起床，早他十分钟吃完饭，每晚的黄金时间电视或是电脑上依然是他的选择项，他洗澡时她还抱着他的睡衣等在客厅的落地窗边，远远地看着露台上娇艳的玫瑰。一直以来，她都希望它们链接的是爱与幸福。

不是不心痛，而是痛快了也许被抛弃得更快；不是太软弱，而是逞强了可能会更早地面对结束。

因为她清楚秦思格，知道他的心里现在一定是处在一个抉择的阶段，在这种时候，温柔和爱是引力，不动声色是定力，而吵闹、驳面子都是推力。

海丽也偷偷地哭过，那天独自在江边走到很远，然后哭得像个孩子。而且自从看见吴小玉说那句话时的迷恋眼神后，她的睡眠质量就没好过，整夜整夜的梦魇让她不安。甚至有一次，她还梦到去世多年的奶奶，奶奶说，丽丽，如果你疼了，就跟我走吧，我那里什么痛苦也没有。那晚她吓得大喊大叫，第二天早上问秦思格听到没有，他说没有，只知道她好像不停地翻身。

她扭过脸去，知道那就是一种挣扎，喊叫不出、无从发泄的挣扎。

只是在看到秦思格还是喜欢吃她做的早餐后，她边给他擦好皮鞋边想，如果自己的风平浪静没有把秦思格更多地推出去一些，那么她就独自挣扎吧。

但是一个月后，海丽发现自己错了，她多傻，傻得让秦思格和吴小玉拿捏住她。当秦思格那天晚上一反常态地不看电视，不开电脑，告诉她吴小玉怀孕时，海丽悔得肠子都绿了，是自己太相信自己的爱，太相信秦思格一定知道分寸，以为他不会辜负她。

四

海丽睡了整整一天。傍晚醒来时，感觉一切都变得透彻和冰凉了，像这一季开得正盛的白玫瑰一样。

她拿起剪刀想剪一朵送给自己，想到自己一直在心里企盼秦思格去剪它们，可今天她由自己来剪却还是连每片叶子都珍视，犹豫了差不多十多分钟，她还是下手剪了一枝，突然的狠心，也是因为想到他们对自己的辜负，她想到，自己精心呵护的美丽，舍得不舍得，是自己的事。自己经营的婚姻，放不放，也是自己的事。

现在，她觉得自己一定要赢才行，因为所有的玫瑰都不是开给人们抛弃的，而是用来珍惜的。

她还要让吴小玉知道自己其实比她还傻，好好的青春，她自己给掺了杂质，这就像有些人身体里特殊部位的结石一样，暂时化不掉，手术有风险又切不了，所以就得带着它一直过，但是带着它总会有疼的时候，到那时，也许有没有风险都要决定手术了。

她要让吴小玉明白，吴小玉自己已经给自己的生命里安放了一粒结石。

晚上，秦思格回来了，大概下午也回来过，只是因为门反锁打不开，现在进门后，看到海丽在沙发上削水果，他说话有一些小心。

海丽的心渗出酸味来。他的这种小心翼翼多么可贵，可是却发生在他犯错的时候。

她往沙发边上挪了挪，问他要不要把吴小玉转到姐姐的医院里去，昨天他说过吴小玉做人流时出了点意外。

他低着头，说不用。她知道他是怕到了大医院，被别人知道。

他拿了睡衣去卫生间洗澡，她把刚咬过两口的苹果放进了垃圾筒里。心里开始痛起来，她第一次觉得，这个自己深爱了五年的男人，原来是如此陌生。

五

海丽还是通过姐姐把吴小玉转到了大医院的单间病房，对姐姐说和吴小玉是同学，因为时机还不成熟不适合要孩子，所以做了流产。

吴小玉哭了，说，对不起，海丽姐。海丽拍她的手，小玉，什么都别说，先养好身体，那是你自己的根本。

到底是大医院，这次意外并没有让吴小玉落下病根。后来，海丽又去给吴小玉办了出院手续，还带给了她一朵橙色玫瑰，说她的玫瑰是第一次送给别人。

吴小玉的眼里纯净了许多，也有冰凉的透彻。海丽想吴小玉可能已明白秦思格的不常来其实就是退缩，海丽的心里有一点点坦然，秦思格这个男人，她们两个都爱，现在却都明白他性格中怯弱和不负责任的一面。

海丽说，小玉，回到自己的城市去，那里对你永远安全。

第二天，吴小玉就离开了。送她走后，海丽没有感觉赢得战争的痛快，没有硝烟，却有输的滋味，她觉得自己该去做另一件事了。

她回家，把所有的玫瑰都剪下来，哪怕剪断玫瑰链接的是痛苦是结束，她也要用它来证明她是因为太爱因为太挣扎，因为挣扎不过去了。

玫瑰摆满了屋子，看着它们，她有一种轻松和解脱，自己向往的玫瑰，今天她自己全打包给自己了，自己迷失了自己，她今天也全找回了。

接下来，就是安静地等秦思格回来。

她和他之间，放不放手，都不再只是爱不爱的事，如果说是有爱而不放手，似乎勉强了，因为一直以来，是她爱得多一些纯一些，他那边哪里够百分百；如果说是不爱而放手，却还是揪心，因为来自她的爱没有一刻停止过，包括现在，她对这个男人的做法轻视的时候。

桌上有离婚协议书，今晚一定要签字。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