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梁小昆的自然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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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梁小昆 采访人：张稚 采访地点：北京电影学院

梁小昆，31岁，出生7个月后发现听力损失，双耳听力98db，从小在妈妈指导下进行康复训练。后毕业于中央民族学院经济系，曾做过外企白领，后游学国外，现在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读研。最终找到“至爱”，过把“自我”瘾。

小昆的困惑

1999年我大学毕业。那是国家不再包管大学生工作分配的第一年。于是我们班全军覆没。我们大部分都是在2000年找到工作的，而且竞争相当激烈。

可以说，从2000年到2003年，是我比较灰的一个状态。我当时想出国留学。这期间我在银行待过，在外企待过，但是始终都没有找到自己的位置。我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一个能实现自我价值的机会。

小昆的求学

在这三年里，我去了法国、比利时。我发现，残疾人求学的某些过程要比去某个地方生活更艰难。

我最先打算去澳大利亚，但拒签了。我是经澳大利亚政府推荐进入的一所学校，当时学校问我需要不需要助理，就是手语翻译、记记笔记什么的。我说不需要。其实在国外这是必须的，是国家的一个福利政策。一方面我对他们这些做法不太了解，另一方面我从小到大也没有要人陪过。可签证官认为我去澳大利亚不是为了留学，而是去享受他们政府的福利待遇，达到移民的目的。于是我只好放弃。

其实我最终想去美国读博士。这对我有两个难点，一是去申请一个学校的时候，究竟到底需要不需要一个助理，对我还是一个问题。二是考托福或雅思都有听力考试，而我没法听清录音机的声音，这不像和人直接对话，我可以根据环境来判断。我曾经申请过免考听力，换算成笔试。我到大使馆说明情况，他们说没问题，说把我的资料录入电脑，到时候他们会考虑。可最后我听力考试部分还是0分。

一直以为在中国求学很困难，没想到到国外求学也很困难。所以，我基本放弃了去美国读博士，只作为一个梦想吧。

2002年，我去了比利时考察。我发现，在比利时我的生活存在很大问题，他们在生活中用法语比较多，不太用英语。我没办法学法语，法语的特点是吃音，经常是像吐痰一样的声音，对我来说特别难，这是我的听力决定的。我待了那么长时间，法国人说话我还是听不太懂，找不到规律，我最终选择了离开，转去巴黎培训、工作。

2003年了，我还在想，究竟自己到底干什么合适？在巴黎，没事的时候，我就大街小巷地转，拍片子，无意识地去拍。这时候，摄影一直陪着我。

我想，我在30岁前应该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最终，我选择了摄影。于是上网查专业，正好我的导师2002年回北京，在电影学院教书，他的课题我感兴趣，于是和导师联系，约时间看作品，我就从巴黎回来了。我决定转行，开始说服家里，说服了很长时间。

这个专业只有四个城市有，纽约、东京、巴黎和北京。巴黎没戏，肯定是法语授课，所以我选择了回来。

导师是个很务实的人，话不多，考前只见过两面。我认为我可以给他留个好印象，可是没有，他不说你好，也不说你不好，于是我很灰。就是老师这个态度，逼得我去下功夫。

后来终于有个机会使他改变了对我的看法，就是去。当时他找了个学生做助理，那个学生有事不去，我觉得那个学生挺傻的，多好的学习机会啊！我就跟导师说，老师我去。导师一直担心，你耳朵不好能行吗？我为了打消他的顾虑说，您可以再找别人，我自费去。后来导师说你也不用自费了，就跟我去吧。我们去了3个人，11个箱子，吃了很多苦，的都是体力活，爬山，11个箱子搬来搬去……导师以前一直觉得我不能吃苦。

我考了两次，第一次专业课没过。不巧的是导师连续两年不再招学生了，没办法我上了在校研究生。后来我和导师相处熟悉了，了解了，默契了，第三年再开始招生时，导师已经很想要我了。我用了半年时间不去上课，不应酬，在家看书。没想到不仅考上了，还考了个第一。于是，我终于有了我喜欢的生活。

小昆的自我生活

在时，我感到人太渺小了，渺小得可以说不存在。天地广阔，大气。那里的人民信轮回，信转经，这些人文的东西，让我感到的特别。

我一直在看风光，20天后我才开始拍摄，我选择了拍人物。我教给他们一个爱的手势，取名“大爱”，感激帮助过我的人。开始我只是想把这些人组合在一起，办个画展，把我的朋友都请来看，包括很多年都没有联系的朋友，我没有忘记他们。但后来在拍摄过程中，慢慢地，我对爱的感觉、解释就不一样了，爱变得没有了区别，我想是一种升华吧。

“大爱”是我拍摄过程最有激情的。我记得我一边拍，一边唏嘘感慨，控制不了自己。我们车上带有啤酒，是给当地人的礼物，可经常被我兴奋得拿来喝，在喝酒是很危险的。那是我第一次跟导师拍摄，第一次拍黑白，不成熟，但感觉是最好的。

我拍过“碎片9・11”，现在在做一组关于城市的专题，取名“超现实”。很多人反感城市，而我喜欢。我不认为大自然的就都是自然，城市的东西就是做作。我用摄影来解构城市，是想颠覆人们对城市的固有认识，城市是一个巨大的容器，是固定的，是安全的，也是包容的。

小昆的拍摄追求

我追求的是我要表达的东西，另外创新非常重要。尽管创新某种程度带有一些野心以及标榜自我的意味。但这样做起来才带劲。总之，希望自己不要那么“心平气和”，尽可能在理性中找到感性的支点。

小昆一生的问题

最大的问题就是工作问题，工作的归属和社会位置问题。这两个问题是我始终要面对的，而且好像是我一辈子的问题。它不是简单地找一份工作就能解决的。但这些问题并不是很悲观，但也不能太乐观。

小昆的愿望

很多人觉得我对未来不必担心，命好，顺。可我不是很乐观。首先要有一个目标。我希望我的生活一年的时间里一半在国内，一半在国外，工作稳定，经济不错，有两个工作室，一大，一小……

小昆的变化

我最大的变化是学会了自我经营。把自己的事做好是最本质的，然后才能有精力去考虑别的事。

小昆最近想的问题

大的问题：城市规划、交通等等（所有人大笑）。因为最近拍城市，巴黎、澳门……回北京就想，要是北京这样那样改，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小的问题：今天这个女生不错，但不合适我，就别浪费时间了（又是一片哄笑）。

小昆的小故事

我去年才办了残疾人证，因为参加一些协会活动，必须有残疾人证才能进去。办证的时候，他们怀疑我不是本人，要我的证明。我一眼看到他们办公室架子上的《中国残疾人》，翻到我发表的文章《心灵捕手》给他们看，指着上面的照片告诉他们，这就是我。他们仔细核对，还是说照片不像……

小昆自我评价生活状态

不好评价。

对别人来说我的生活可能比较单调。学校、家、外地三个地方跑，朋友聚会很少去。我觉得，到了一定岁数，同龄人开始有一些差距了，人和人想的不一样了，说的也不一样了。回忆过去，有意思，但说多了也没意思了。

我没时间玩，没时间夜生活，酒吧从不去。也可能因为我还是学生状态，而且，排解压力的方式可能也跟别人不一样。人们朝九晚五，所以去旅游，我不同，我已经“经常旅游”了。

女孩约我我都不去，除非我特喜欢（大家笑）。剩下时间看书、想问题，大把时间想问题，有时可能就是呆着。

小昆人生的关键词

诚信、可爱、认真。另外尽可能多说谢谢。

小昆最喜欢的地方

家。我的房间朝阳，我睡懒觉时，能感到太阳从这边到那边，一天都能晒到我，我能感到太阳在变。我睡过一天，特别好。

采访附记

还有一个故事我可以讲给大家：一次小昆生病去看医生，医生戴了个大口罩，向他讲述他的病情。小昆问医生能不能摘下口罩，他要看口型。医生说：“我的口型有什么好看的。”

我想表述的是， “耳聋”在小昆的生活中不再扮演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了，但它依旧存在。曾有人说小昆不是聋人，我想是的，因为他的生活追求与生活状态已经不再围绕着“耳聋”这个问题展开了，我想，这也是更多的聋人追求的目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