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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现代”女性的“诗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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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从容暖黄色封面的像经卷一样的诗集《隐秘的莲花》静静摆放在我们面前的时候,这并非只是一个诗人个体写作的呈现,而恰恰是中国当代女性诗歌尤其是新世纪以来发展的一个必然结果。这是一个“现代”女性的诗经”,同时也是女性精神史的一个绝好见证。换言之,从容的“现代女性心灵禅诗”带有着诗学启示录般的意义。

从容作为“现代女性心灵禅诗”首倡者以及践行者,她多年来的诗歌写作不仅完成了个体意义上写作个性的诉求与塑造,而且她平静自足、静水流深而又具宗教性、命运感和寓言化的抒写方式成为1990年代末期以来中国女性写作整体表征的代表之一。中国当代的女性诗歌在半个多世纪的多舛命运中其宗教性质素一直是被排斥和稀缺的。即使中的林昭、朦胧诗时代的舒婷以及晚近时期的鲁西西、沙光等女性诗人却不一而足地投向了基督教,而与更具中国性和本土化的佛禅相关的女性写作却一直处于空白。与此同时,当下的女性写作不仅在新媒体空间中坠入到自我迷恋的天鹅绒的温暖牢笼之中,而且这一阶段的女性写作已经整体意义上被窄化的“私人性”和西方话语的“自白性”所统领。而在此语境下,新世纪以来从容一直坚持的“现代女性心灵禅诗”的写作就显得尤为珍贵。从容不是“阁楼”上的中国式的勃朗宁夫人和迪金森,因为她的诗歌不仅在汉语和更广阔的时空中找到了久违的精神词源和个体灵魂修行的卷宗,而且拨正了人们对女性诗人的刻板印象(一谈论女诗人就要谈论爱情)。这个本应属于古典、浪漫、纯情、天真的“过去时”式的写作者却被无情地置于冷酷的城市化和后现代性语境之下,发着低烧的额头自此一直在持续。她在词语的夜晚揭开黑色的面纱,这个没有故乡感的人只能在诗歌的窝巢用内心的翅羽抚慰颤悸莫名的灵魂。然而从容却在时间和命运的淬炼中得以寻求和领受情感的悸动、生命的轮回、内心的梵音和神祗的光芒。当我们放宽视野,当下的一些男性诗人在相关的佛禅和宗教性的写作上却集体性地呈现了与当代纷繁的生命状态、日常生活没有任何关联的抽象的、玄学的、高蹈的甚至故弄玄虚的“不及物”潮流和畸形趣味之中。然而作为现代女性,从容并没有自闭、高蹈、玄想甚至白日梦般地架空这“另一个空间”的声音和图景。确实,诗歌是她的琉璃佛国,诗歌是她一个人的宗教。尽管在她的诗歌中我们经常能够与佛陀、经书、菩提、曼陀罗、莲花、舍利这些意象和情境相遇,但是她的诗歌却时时让我们感受到一种生发于生命本体的强烈的命运诘问以及最为真实可靠的情感“体温”与自我取暖。

我曾在2012年秋天作为评委和指导教师参加《诗刊》社第28届“青春诗会”,在滇南高原与路边不期然间与成片的红艳曼陀罗花相遇。在清晨阳光金黄的巨大斗篷下却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了它们的存在。这让我想起了从容的组诗《曼陀罗》。由此我想说的则是从容往往能够在不经意的日常性生存景观中穿越了时间的缝隙,自由地将前世、今生、来世融合和叠加在惯见的事物以及细微的女性体验之中。在此,从容这些精神性、宗教性和命运感的诗行正是对我们加速度前进时代尘埃滚滚的精神世界的重新唤醒,更是对一种全新的女性诗歌写作方式的发现与创设。从容把遥不可及的彼岸的前世、来生以及般若镜像和佛陀梵音拉近放置在平淡而活生生的日常性的当下与草木万物的有灵之中,如露如电、人生无常、梦幻泡影、色空世界被转化为当下女性具体而微的生活细节与生存现场。她每每在不经意的身边细节和事物中发现时间缝隙中的奥义与神秘,这是一个倾心于内心盘诘又在时时仰望高迥中不停躬身向下考察女性命运的书写者。这是一个在人间烟火和俗世命运中用一颗颗饱蘸的泪滴和内心的清水擦拭熠熠舍利的女性。

尽管当下的女性写作已经远没有1980年代那个时期女权主义者们所宣扬的压抑与剧痛,但是女性写作仍然充满了显豁的困境与难度。而吊诡的却是更多的女性写作者放弃了这种写作的难度。所以女性命运在诗歌中得以像从容这样广阔而深入呈现的写作者并不多见。从容近年来的诗歌写作做要完成的工作恰恰就是要“在黑夜的闪电里如何窥见未来”并“打开前世密封的盒子”。这是她的诗歌底色,也是她的精神内里。这种具有“方向性”的写作者在当下的女性诗歌群体中并不多见。在从容的诗歌中我越来越感受到“往昔”“中年”“老了”“清明”“镜子”“故宫”“铜镜”等时间性语词和物象对于一个女性和女性写作者意味着什么样的重量。是的,我看到了并未远去的裙摆之侧的往昔。我也似乎看到一株被遮挡了阳光的植物,她在坚执和韧性中终于挣开了盘绕其上的蕨类和藤类植物。在浑身的青苔和岁月的磨砺中她终于得以在一丝丝的阳光中缓慢而顽健地生长。对于女性而言,诗歌写作更像是一场精神的大火,而由于女性特有的言说方式或某些道德禁忌我们看到的更多的却是灰烬和烟雾。而随着“中年”的来临和人生经验阴影般浓重的加深,从容得以在幽暗和墨迹交错的时光斑驳中接受内心和“神”的光芒。这尤其体现在她近期的《毗卢寺》《浮屠》《超度》《焚香》《不踩死一片落叶》等短诗中。更为重要的还在于从容这一“神秘”的诗歌和精神空间也许并不是如此的不可思议,而恰恰是人到“中年”在种种个人经验和机缘参照之下的再次出发。这种再次“出发”的精神之旅正如午夜的花朵,前世和今生的隐秘花序终于得以层层展现。可贵的是从容并没有高蹈、玄想甚至白日梦般地架空这种“另一个空间”的声音和图景,她的诗歌时时让我们感受到一种来自于内心的最为真实可靠的“体温”。我曾经在文章中多次强调诗歌必须是有“体温”的。诗人是最不允许说假话的“少数者”。不管你处理什么样的题材和经验,无论将想象力和技巧发展到如何繁复和炫目的地步,只有一个是骗不了人的——那就是生命的真实体温。不管它呈现的是寒冷的、微温的还是发着持续高烧的,它都是来自于实实在在的生命体的内心涡旋以及与周边“生态”息息相关的疼痛与困境。这才是可靠的诗歌!值得注意的是从容的诗歌中既有来自于自身的知冷知热的体验,又有更为宽远的当下女性诗人普遍缺乏的悲悯之心和虔敬之畏。而从容诗歌中的这种普世意义上的生命意识、存在精神和宗教性情怀更重要的是来自于她特殊的人生淬炼和诗歌生成的自然本色。从容近来的很多诗作都带有并不故意为之而天然生成的“禅思”和“佛意”。而中国更多的女性诗人在不同的时期曾沾沾自喜于自己找到了一个别人未曾寻得的诗歌和精神之径,遗憾的是她们差不多同时关闭了通往另一些路径的出口。而从容却恰恰相反。她的诗歌在寻找到精神渊薮的繁密卦象和真实不虚的纹路的同时却并没有关闭个体和俗世的通道和可能。确实从容的这些带有“修习者”般精神征候的文本并非单纯沉浸于佛陀和教义参拜与冥想之中。她的这些诗带有自身不无强烈的情感印记、家族过往以及特殊的想象空间和言说方式。从容诗中反复出现的莲花、琉璃、寺庙等精神性场景所指向的并非是与红尘无涉的内心。从容的诗缘和佛缘的背后肯定无疑有着种种特殊的因果。也许茫茫尘世和清清静修的世界只有一墙、一纸甚至一心之隔。她的诗也因此获得了广阔的空间和容留的视阈——前世和来生,个体与血缘、实有和想象,自身与虚有的诸多话语场所构成的围墙使得她不断提高仰望的高度。通过这种话语方式,从容在诗歌中寻找到了黑暗通道的缝隙投下的些许星光,她也得以在细微而日常无奇的事物身上得以看到前世和来生的般若镜像与诸多暗示。同时,从容的诗歌中有大量的关于“爱”的场景和想象性空间,这是否印证了我多年前所说的一句话——一定程度上女性诗人是为了“爱”在抒写(当然这种爱的指向和空间都是极其宽广的)。她时常以呼唤和自问的方式完成一个寻找、沉浸和失落的关于“爱”的精神成长履历。从容的诗歌写作既不是“土地”一般的沉重和朴实,也不像溪流泉水一样的清朗和透明,她的诗歌更像是一种“湿地”性的写作。泥土、草地、植被、水汽和水鸟一起构成了迥别于土地和湖泊的独有景象,这呈现为更为复杂的精神空间。而在这些看似波澜不惊的事物表现和浅层语言背后闪现的则是连绵不断的寒冷的冰川和时高时低的心灵地理。我看到了从容诗歌中柔软宽远的一面,看到了在日常景象中用知性和母性暖煨出来的一个女性对生命、时间甚至彼岸的思忖和探询。

而作为现代女性,从容将生活和生存中的诸多问题甚至困境与宗教性的精神场阈天然而充满张力地融合在一起,从而在当下与更广阔的时空中,在个体想象与整体精神大势中,在个人冷暖与普世观照中获得了空前宽远的兼具美学性、当代性和历史性的空间。从容诗歌的自白性与戏剧性书写的和谐融合使得她的诗歌在抒情性和写作张力上尤为突出。诗人不相信没有泪水的童话,她只有在词语的世界中得以一次次伸展疲竭的内心。她像领取圣餐的孩子大胆而又小心地面对着蒙尘的世事,隔着时空的堤岸从容以心和语言作为渡船得以目睹了时间莲花盛开的声响以及生命因果的丝丝潮汐。她给自己编织了荆棘的花环,幸福也使痛苦光辉。通过虔敬的内心得以厘清时间斑驳的光谱色相,诗人指间的神经末梢与大声希音的天籁万响接触并发声。而正是因为本然的生命状态的原生呈现以及自为独立的写作方式,在冰雪般内观和洞彻中,从容的诗歌既有来自于现代女性自身的独特体验,又有更为开放与凛冽的想象能力以及当下女性诗人普遍缺乏的宽远情怀、悲悯之心和虔敬之畏。从容诗歌中有着普世意义上的生命意识、存在精神和宗教性情怀。这是一个来到这个世界就注定要成为诗人的女性,她的诗歌在寻找到精神渊薮的独木桥的同时却并没有关闭个体和俗世的诸多通道与可能。她的带有不无强烈的个体命运、情感印记、家族过往、神性光芒的想象空间和言说方式成为这个时代最为平静又最为惊心的诗歌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