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爱悲剧,家访竟成校长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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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顽劣学生 愁煞了校长
2005年11月11日，已经是晚上11时许了，可浙江省温州市龙湾区第一人民医院内，灵昆镇中学的50多名老师还在夜色中徘徊着不愿离去，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悲戚。他们怎么也不肯相信，当天一大早还在办公室埋头批改试卷的好校长黄玉生就这样匆匆地走了，而且走得如此让人痛心和愤怒！就在当天下午，校长黄玉生到一个学生家里进行家访，可他这一去却再也没有回来。
43岁的黄玉生出生在浙江省温州市龙湾区一个普通的知识分子家庭，大学毕业后，他被分配到温州市龙湾区灵昆中学任教，到2005年正好是他从教的第20个年头。2000年3月，他通过竞选，以全票当选为灵昆中学校长。黄玉生一心一意扑在教育工作上，生活极不规律，时间一久，他得了胃病，常年需要吃药，2004年5月，他的肾脏功能坏死，被摘除了一个。
黄玉生对待学生很有责任心，他对学校老师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教不好学生的老师！”从教20年来，他遇到过各种各样的问题学生，但在他的悉心教育下，一个个都成了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直到一个名叫郑强(化名)的学生的到来，让他真正开始头疼起来。
2004年9月17日，是灵昆中学新生报到的日子。灵昆镇居民郑军成一大早就领着儿子郑强赶到了学校，郑军成直接把儿子带到校长办公室，当时正有几位老师在和黄玉生谈事，可郑军成却旁若无人地说：“黄校长，小强是俺家的独苗，现在我就把他交给你们了，你们一定要好好教育他啊！”
黄玉生起身微笑着和郑军成握着手说：“把孩子交给我们学校，你就一万个放心吧！我们学校的老师个个都是认真负责的！”这时，郑强撅着嘴插话道：“爸，你向他们说这些干啥啊？我用不着老师管，我自己可以学好！”郑军成摸了摸儿子的头，充满怜爱地说：“我这孩子虽然脾气有些倔，但人聪明着呢！教起来一定比其他学生省心多了！”眼前的郑强虽然只有十一二岁，却浑身涌动着不安分的样子，面对一校之长的黄玉生，他非但没有丝毫的礼貌，反倒是一脸的不屑。凭着黄玉生多年的教学经验，他感觉郑军成很宠爱儿子，而郑强是个需要用心去教育的学生！尽管如此，黄玉生还是充满了信心。
郑强被安排到了初一（3）班，9月20日，是郑强升入初中后的第一节课，由黄玉生校长亲自讲解初中阶段在学习和生活上应该去面对的一系列问题。这是黄玉生多年不变的习惯，因为他觉得，让学生一开始就明白应该做什么，应该怎么做，这种方向感要比上十节文化课更有用得多！可是开始上课已经十几分钟了，郑强才大摇大摆地走进教室，他既没有向黄玉生说“报告”，也没有回到早已给他安排好的座位上。因郑强相对其他同学高大，班主任此前按照从低到高的原则，把他安排到了最后一排，郑强刚开始并没有表示异议，可是今天他一走进教室，就直接去挤坐最前排一个女同学的座位，嘴里还骂道：“滚开！这是我的位置！”那个女同学吓得不敢作声，只好默默地站起来让座。
黄玉生见状，并没有板起面孔，而是轻轻地走到郑强的身边，一脸温和地说：“小强，你看你身体长得这么棒，让你坐后排，是照顾大家好看老师写的板书啊！”可郑强却不以为然地说：“什么照顾不照顾的？别说得这么好听！你们分明就是欺负我，故意安排我坐后面，我回去告诉我爸去，说老师欺负人！”郑强说着，就要往外走。黄玉生为了不影响其他同学，继续温和地对他说道：“小强，既然你喜欢坐这儿，那就坐吧！不过，以后你搞什么小动作，可逃不过老师的眼睛啊！”郑强一听，眼珠子飞快地转动了几下，然后规规矩矩地回到了后排自己的位置上，黄玉生摇摇头笑了，他觉得，这孩子还是能够教化的。
然而相隔不到10天，郑强在上物理课时，突然转身抱住邻座的女生大声说道：“我爱你！”女生吓得惊声尖叫，班上的同学也惊诧不已。老师蔡建伟急忙大声喝道：“郑强，你在干什么？规矩点！”然后上前将那女生调离了座位。郑强见自己当众丢了面子，对蔡老师大声嚷道：“我爱别人难道有错吗？” 蔡老师叫来了黄玉生，黄玉生严厉地批评了郑强。谁知，第二天郑强竟然没有来上课，当天，黄玉生急急地赶到郑强家，哪知，还未跨入他们家的房门，郑军成就怒气冲冲地说：“孩子这么大了，喜欢一个人是很正常的事！你们老师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儿子呢？”
黄玉生费尽了口舌，总算把郑强劝回了学校。这之后一直到第一学期结束，郑强上课时虽然仍有小动作，传传纸条，抽抽烟什么的，但毕竟没有闹出大的事情来。黄玉生以为郑强的顽劣脾性仅限于此，他想，如果慢慢教育是可以完全纠正的。可2004年10月12日发生的一件事，却将黄玉生的想法击得粉碎。
那天一大早，与郑强同班的小军（化名）在父亲的带领下来到黄玉生办公室，小军脑袋上鼓了个大包，哭个不停。黄玉生忙问怎么了？小军父亲一脸愤怒地说：“黄校长，郑强昨天下午放学时对我儿子进行拦路勒索，搜光了我早上给儿子的零花钱不说，我儿子还遭到了他的一阵暴打！”没等黄玉生开口，小军父亲接着又说，“你们学校怎么收留这样的学生，把他送管教所都不为过！如果校长不给我们一个说法，保证我儿子今后的安全，我就只有申请退学了！我只有这么一个儿了，可经不起折磨！”说到情绪激动处，小军的父亲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黄玉生听完，不由得大为吃惊：拦路勒索，这可是犯法的事啊，而且还打伤了人！
黄玉生立即把郑强叫到了办公室，当着小军父子的面进行核实。小军见到郑强，吓得瑟瑟发抖，直往他爸爸怀里钻。郑强趾高气扬地说：“我打他又怎么了？他没钱给我买烟抽，怎么不该打？！”黄玉生见郑强非但没有悔改，反而如此蛮横，心里不禁微微一颤：自己教学快20年了，却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学生！他急忙叫来了郑强的父亲。郑军成赶来听明情况后，摸出100元递给小军的父亲说：“我孩子打了小军，这是医药费！”
黄玉生对郑军成说：“让孩子给小军父子道个歉吧，并保证今后不再做这样的事了！”
谁知，黄玉生话还没说完，郑强便抢着说道：“我爸已经给了他医药费，现在已经扯平了，为什么要给他道歉？！”郑军成也接过儿子话头说：“孩子还小，他知道改就好了！”说完，他带着郑强就走了。
看着父子俩离去的背影，黄玉生第一次感觉到了教育的压力，但最让他痛心的是郑军成对儿子无原则的纵容。他隐隐感觉到，郑军成对儿子这样护短，迟早会毁了郑强。的确，后来的一些事实证实了这一点，郑强竟然发展到拉帮结派，持械斗殴的地步，有几次还被请进了派出所，老师纷纷向黄玉生提议把郑强劝退，可黄玉生却说：“孩子这么小，让他流入社会，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啊！我们都想想办法吧！”
痛心啊，家访之路竟是不归路
2005年11月8日上午10时20分，正在听课的郑强突然站起来说道：“你们不觉得老师的课讲得很臭吗？走，我们一起到外面玩去！”同学们没有一个愿意跟他一起出去的。郑强见自己的鼓动无人响应，涌起了一肚子气，他一把拉住一个同学的手就往外拖：“我叫你们走，你们怎么还不走？存心想跟我过不去，是吗？”老师蔡建伟见郑强竟然如此嚣张，忍不住批评他：“郑强，你不觉得你做得太过了吗？你以为没有人可以管得了你吗？”郑强一听，心里也来气了，他跟蔡建伟大声吼道：“管我，天王老子也管不了我，我爸爸都管不了我，要你们来管！”说着，他狠狠地摔门而去。下课后，蔡建伟把郑强叫到了黄玉生的办公室，黄玉生听明情况后，语重心长地对郑强说道：“小强啊！你都这么大人了，还是应该好好学习！不要再让大家操心了！”郑强听了后说：“谁让你们操心了，我有我爸爸就够了！”说完，他气呼呼地头也不回地独自走了。
当天下午，郑强没有来上课，第二天，还是没有他的影子。黄玉生知道情况后，禁不住着急起来，11月10日学校就要举行期中考试了，这可耽搁不起啊！黄玉生没有多想，急忙叫上政教处主任陈成尧，和他一起赶往郑强家里。可是，郑家大门紧闭，黄玉生和陈老师等了两个多小时，也未见有人回来，只得返回了学校。
到了11月11日，郑强还是没有回到学校参加考试，黄玉生心里更是急了，当天上午批改完试卷后，他就一个人向郑强家急急地赶去。他哪里知道，这竟是条死亡之路。黄玉生还未跨入郑军成家的房门，郑军成就怒气冲冲地从屋里冲出来说：“黄校长，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呢！你可把我儿子害苦了！”原来，那天郑强无理取闹被批评后，自觉受了天大委屈的他竟悄悄地离开学校，到附近小卖部买了一瓶烈酒一饮而尽，然后摇摇晃晃地回到家里，到家后就不省人事了。郑军成急忙将他送到医院，洗了胃后才醒过来。
郑强醒来的第一句话竟是：“爸爸，学校老师欺负我，尤其是那个黄老头，太不给我面子了，你一定要帮我出这口气啊！”
郑军成听后怒不可遏。他本打算第二天到学校找黄玉生理论，现在看见黄玉生上门来了，就开始大吵大嚷起来！
黄玉生对郑军成说道：“现在期中考试了，对孩子很重要，我是来接他回学校考试的！”哪知郑军成却说：“这是我的儿子，我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谁也管不着？！”
黄玉生对里屋的郑强说：“小强，期中考试已经开始了，快跟我回学校去吧！”
郑强冷冷地扔出一句：“回去？回去受你们的气吗？我可再也不敢了！”黄玉生这时对郑军成说：“小郑，你这样护着孩子不是办法啊！他那么小，可塑性很强，只要方法得当，这孩子是可以转变的！”
郑军成听黄玉生把儿子说成是不良少年，更是怒火中烧，他越说越激动，竟随手抓起堆在屋外的一圈电线，往黄玉生脖子上套去。黄玉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郑军成套了个严严实实，黄玉生急忙用手去掰电线，并对郑军成喝道：“小郑，你这是干什么？这是要出人命的！”郑军成这时已经失去理智，他不管不顾地说：“黄玉生，我当初把儿子交到你手里的时候，让你一定要好好教育！你当时也答应得好好的！可是你们却差点害他丢了性命，我今天就跟你拼了！”说完，他抄起一把菜刀，挥手就向黄玉生脖子上砍去。
郑强见父亲要杀校长，一向顽劣的他此时不知哪里来的正义，赶紧扑上去拦阻父亲，却被郑军成的刀砍在了左手食指根，骨头都露了出来。郑军成见自己没砍着黄玉生，反倒伤了儿子的手指，便更加疯狂了，他又继续朝着黄玉生脖子的右侧连砍数刀。
黄玉生虽然拼命与之搏斗，但由于身体力量薄弱，没有几下就倒在了血泊中。郑强见爸爸把校长砍死了，吓得浑身发抖，他对郑军成说：“爸爸，你把人给杀死了，现在怎么办啊？”郑军成见黄玉生一动不动了，突然间冷笑起来：“死了好，再也没有人欺负我的儿子了！爸爸杀了他，是爱你啊！”
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了几声狗吠，郑军成一下子清醒了很多。见到地上已经变成了尸身的黄玉生，他不禁打了个寒战，他对站在一旁呆若木鸡的儿子说道：“我们一起拖出去把他埋了吧！”郑强定定地点了点头，然后和父亲一起拖着黄玉生的尸体向后院走去。恰在此时，邻居听到响动后赶来看个究竟，见郑军成父子居然拖个浑身是血的人往后院走去，慌忙跑去报了警。
下午3时47分，边防派出所警察接警赶到现场，将郑军成当场抓获。
校长惨死引起教育阵痛
当天下午4时许，边防派出所郑重地向灵昆中学通报了此案。全校师生仿佛听闻晴天一声炸雷，都被震蒙了：怎么会呢？一个小时前黄校长还和大家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他家访前还笑着和大家打过招呼！可现实不容置疑：黄校长真的被杀害了！顷刻间，悲愤如翻滚而来的乌云遮盖了整个校园，全校上下一片呜咽！
还在批改期中考试试卷的黄玉生的爱人何芙蓉听到噩耗，一头栽倒在座位上，身边几位老师急忙给她摁人中，过了许久才缓过气来。醒来后，她感到全身都瘫软了，两个同事架着她才将她送上了前往医院的车。而黄玉生70岁的老母亲和正在读高三的女儿闻讯后也都承受不住打击当即昏倒了，随即被送往医院救治。
灵昆学校的教职员工及部分学生怀着无比悲痛和义愤的心情纷纷涌向龙湾第一人民医院。当晚9点多钟，人民医院太平间的空地上站满了老师和学生，泣声一片。一名老教师回忆说，当天，黄校长的桌子右手边还摆放着一叠有关“发展性教师评价”的打印稿，打印机下还有一叠有关学校基建的合同书草稿。翻开黄校长的会议笔记，一段小字赫然入目：“给处分的学生以希望，告诉他们，表现好的可以取消处分的。”“希望”两字下面，被黄玉生重重地划下两道线!
审讯时，郑军成对自己杀死黄玉生校长的罪行供认不讳。当办案民警责问他为何要对黄校长下此毒手时，郑军成悔泪涟涟：“是因为我心烦，我没有本事，家又穷，儿子不争气，连妻子也不要我跑走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一肚子怨气没地方发泄，而这时黄校长又三番两次地上门找我，我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所有怨气往他身上撒……”他说，11月8日妻子和他吵了一架后跑了，他的希望化为乌有，便把自己关在屋里借酒消愁。案发那天中午他独自喝酒一直喝到下午1点半，然后便一支接一支抽烟，怨老天对他不公，让他生不如死。下午3时20分左右，见黄玉生又来家访了，他的火马上就蹿出来……
杀害黄校长后，郑强的灵魂受到了强烈震撼，他万分悔恨地对前来询问的民警说：“都是我不好，假如我不打人、不逃课，参加期中考试，黄校长就不会来我家，就不会被我爸杀害啊！”
记者在采访中看到，黄校长的办公室位于灵昆中学办公大楼二楼的角落里，仅10余平方米，桌椅都非常陈旧，办公桌上还放着一盒刚开封的胃药“欣克”。据校政教处主任陈成尧介绍，黄校长有严重的胃病，常年吃药，由于病魔缠身、过度劳累，黄玉生显得比同龄人苍老许多，可他却一直十分敬业和乐观。
11月13日，灵昆镇中学的50多名老师，联名在“中国人教论坛”向全国教师发表泣告：“2005年11月11日，一个令人心碎的日子，一位校长，为了教育学生倒在了家长的屠刀下面！也许你感到意外，无法想象；可每位教育一线的教师都已经隐约地预感到这一天的到来……我们可亲可敬的黄玉生校长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走了，没有告别，没有遗言。刚才手里还拿着红笔批改试卷，转眼就永远离开了我们。好久，我们还都认为这只是一场噩梦。但黄校长真的走了，灵昆中学失去了一位好校长，中国失去了一位有责任心的优秀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