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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桥上看风景,我在桥头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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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这个城市飘着,来往于公司与出租屋之间,无根,无趣。

公司在江北,出租屋在渝中区,黄花园大桥成了每天必经的地方。这是一处年代稍远的小区,我相中了一个面积很小的7楼小屋,房东郝太太紧随我其后,滔滔不绝推销这房子的好处:“……又朝阳又临江,特别安静,如果不是前个房客临时退租,这个房子真的轮不到你租,很抢手的……”我快速地交了押金,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

那天,手机闹钟居然没有准时响起,这是黄花园大桥开始为期一百天的检修的第一天,显然我忘记了。比平时的出门时间晚了一些,正好赶到高峰期,桥上形成长长的车龙,出租车便在桥头停了下来。时间已然过了九点,迟到已成定局。我只有接受现实,焦躁的心也逐渐开始平静,索性摇下车窗,开始欣赏起重庆的晨色。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映入眼眶:在黄花园大桥上,一个年轻男人用手肘撑着护栏,身体微微弯曲,眼睛出神地望着桥下的嘉陵江水,那么安静,那么忧郁。最令人奇怪的是,重庆春天的气温一向有二十几度,这个男人却戴着一顶几乎遮住大半张脸的毛线帽子,十分不合时宜。

自从这次迟到后,我又单独去买了一个闹钟,不会再发生迟到的事,上下班依旧经过黄花园大桥,却再也没有遇见那个背影。

因为郝先生经常在外出差,我和房东郝太太也渐渐熟络了起来。得知我如今还一个人单着,郝太太竟开始操心起我的人生大事。原本以为她只是开开玩笑,谁知一天下班回来她神秘地告诉我,已经物色好了一个小伙子,人品相貌都不错,问我什么时候有空见个面。我迟疑了一下想了想,见见面也行。

周末,约在郝太太家吃饭。相亲对象是小区王太太老公公司新聘的同事,叫做叶伟。当我见到他时愣住了,这不是那天黄花园大桥上见到的年轻男人吗?他今天又换了一顶帽子,眉头在帽檐的阴影下面微微紧锁。

饭后郝太太和王太太让叶伟送我回家,虽然我心里很欣喜,可仍然矜持地推却。郝太太在一边殷切地说,太晚了,年轻漂亮的姑娘家一个人不安全,还是送送吧。到了楼下,没等我说出“你回去吧”,他就很绅士地回撤了。这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

接下来一切都很顺其自然,叶伟时常打电话约我吃饭,或是看一场电影。感情像春日里的植物慢慢生长起来。唯一有些费解的是,在任何场所叶伟都会戴着各种不同的帽子,不过这大概是个人爱好吧,我并未过多在意。几次当我们坐车经过黄花园大桥,我都会望着窗外微微一笑。叶伟问我笑的原因,我笑而不答。我不想说出那天的事情,是想保存奇妙邂逅背后的宿命感。

然而,忽然有一天,叶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介绍人郝太太愤然地说,没想到叶伟居然喜欢男人,把这种人介绍给你真是不好意思。我当时惊呆了!

夜里,我躺在床上睡不着,之前的事历历在目,叶伟分明是爱我的,可他为什么忽然消失?郝太太又为什么那样说他?

叶伟重新来找我是在一个月以后,我虽表面平静,但内心早已惊涛骇浪。我发现我已经爱上了他。爱和时间的长短无关,有的人终其一生也无法相爱,有的人一眼望去就像认识了几辈子。

他温柔地用手摸了一下我的头,我故作矜持的表情就一泻千里。我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哭着哭着,突然想起郝太太,猛地推开他,说,去找你相好的男人吧。

他走过来,缓缓摘掉帽子,露出短短的板寸说,我想给你讲讲我的故事,我不想骗你,这些天被郝太太撞见的和我形影不离的那个男孩,只是为了让我进去换回他的哥哥。

男孩叫朱明,叶伟和他哥哥朱亮是发小,当年他们同在一个业余艺术团里唱歌。一次聚会,喝多了的朱亮和女主持人开了个过分的玩笑,主持人的男朋友很不满,拎着板凳过来就与朱亮大打出手。当时,叶伟也喝多了,趴在桌上睡觉。噼里啪啦中被震醒,看见他们一帮人欺负朱亮一个,不由分说,拎起酒瓶子朝那个男人打去……之后,叶伟在外面漂泊了2年,改了身份证,换了名字,戴帽子就是怕被别人认出来。上个月叶伟知道朱亮被捕了,朱明找到叶伟,逼着他去自首,证明当年是他的过失伤人……

我安静地听完,泪流满面。

叶伟再次消失时,我已经猜到了结局。

一周后,电视新闻里出现了叶伟的镜头。我有点恍惚,不戴帽子的他仿佛是熟悉的陌生人,这一生他再也不用戴帽子了吧。屏幕里的人说,此刻从来没有这么安然过,悬在心里多年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顿了顿,又说,只想对一个人说一声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抹杀掉了我们之间所有的故事。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等他出来,生活没办法像电影那样,字幕一打,就是多年以后。

如今,我还是通过黄花园大桥来往于公司与出租屋之间,无趣,无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