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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之藩:没有人不在春风中陶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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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年轻人去理解一个通博哲者的心,岂不是如一个孩子看着湖面的影子去理解湖水一样”。

初读陈之藩先生的文字,是那篇《雕不出来》。

说的是熊秉明先生要为杨振宁雕一尊像。而且要把他们“从几岁开始就在一块儿的感情全雕进去”,杨先生很是期许这座像能雕出来。可最终这像还是没雕出来。陈先生想熊秉明一定非常努力地雕过,可要把他们俩从七八岁到七八十岁的感情都雕进去,是什么意思呢?是儿时一同戏耍的心情,还是日后听闻好友荣获诺贝尔奖的心情?怎么把七十多年的交情都雕进去,而看来又像千载呢?

“不知操过多少次刀,也许弯过多少次铁杆,也许人像都已成形了,但自己左看右看,均不满意”,于是熊秉明告诉杨振宁。“我雕不出来,也决意不雕了”。是的,不雕了,是的,雕不出来。但那无关手艺无关时间。因为不论是艺术,还是科学,“最珍贵的也许均不可求”。

是的,“最珍贵的也许均不可求”,淡淡一语,寄托遥深,我只记得读到此,自己好像一下子给洗净了,呆呆愣在那里好久。我的阅历无法让我完全领会熊秉明最终歇手的幽微心事,所知的恰如陈先生所写,最深的感情感觉总难言明,甚至愈是雕不出来的感情愈是珍贵。

从此开始留意陈之藩先生的文字,但也随缘,不会挖空心思去搜觅。说来奇怪,以我的癖性,但凡遇到佳文字,总会费心找齐。独独于陈先生不会。我更愿随缘,好比明朝的张岱写《四书遇》,间有不能强解者,贮之胸中,或读他书,或听他人议论。或见山川云物鸟兽虫鱼,触目惊心,忽而有悟,盖“遇”之云者,谓不于其家,不于其寓,直于途次之中邂逅遇之也。他人的文章于我是寻是觅,陈先生的则是相遇是邂逅。

盖为遇,故有意外有惊喜。

意外的是,陈先生的本业是电机工程。天津大学电机系学士,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科学硕士,剑桥大学哲学博士。曾任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副研究员,休斯顿大学教授,香港中文大学讲座教授等。堂堂正正理科科班出身的陈先生,成就不仅让学理科的服气,一手好文章又该让多少写字人敛手啊!

惊喜的是,陈先生的文字缘真是好。1948年,他在雷海宗所编的《周论》上发表长文《世纪的苦闷与自我的彷徨――青年眼中的世界与自己》,金岳霖、冯友兰、沈从文激赏不已,日后成为《大学时代给胡适的信》一书的代序。

同年大学毕业,被派到台湾制碱有限公司任实习工程师,修理马达。因为整天修马达无聊,李书田就叫他去国立编译馆自然科学组担任编审,编译一些科学小书。因文笔清丽受到馆长粱实秋的赏识,特批加一倍薪水。陈先生还和同好办了《学生》杂志,自任科学栏主编,亦在文艺栏翻译英国诗歌,日后结集为《蔚蓝的天》。1954年,胡适从美国回台时鼓励陈之藩赴美留学,知道他经济拮据,回美后就寄了一张两千四百美元的支票给他。翌年,陈之藩赴美留学。等到他有能力还最后一笔款时。胡适写信说:“其实你不该这样急于还此四百元。我借出的钱,从来不盼望收回,因为我知道我借出的钱总是‘一本万利’,永远有利息在人间的”。留美其间,聂华苓在《自由中国》任编辑与文艺栏主编,向其邀稿,此时文章即为《旅美小简》。1957年硕士毕业,赴孟菲斯的大学任教,又再动笔,此时文章则为《在春风里》。1962年2月24日胡适去世后,陈之藩含泪写了九篇纪念文章,“并不是我偏爱他,没有人不爱春风的,没有人在春风中陶醉的”。

是的,没有人在春风中不陶醉的。这话既是陈先生对胡适所言,也是我想对陈先生说的。我没有陈先生能与胡适作忘年交的好福气,但作为他的读者,也像他当年一样,“一个年轻人去理解一个通博哲者的心,岂不是如一个孩子看着湖面的影子去理解湖水一样”。

我愿说陈先生清明幽深的文字不仅广大美备,融汇求真的精神与求美的诗心。我更愿说,它们都是一个寂寞的人在一个寂寞的环境中寂寞地写就的。当年求学的陈先生与同学几乎无话可谈,于是爱给胡适写信,因为总有的谈。胡适之后,日后成功成名的陈先生还有谈得来的朋友吗?我想是有的,但绝不会多。幸好不多。因为作育文学的往往是寂寞,唯其寂寞,所以孤高,唯其寂寞,所以至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