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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书店的太原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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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看近几年,独立书店的奋争与覆灭在全国范围内起起落落,沸沸扬扬。上海的席殊、北京的风入松,许多悠久且深厚的人文书店也未曾幸免,在时代的行进中略带惶惑地轰然坍塌。而据统计,仅在2007年到2009年间,全国倒闭的书店就达10000家。

如此背景之下,相同的剧情在太原也默默上演着。只是,信息爆炸日新月异的今天,人们是否还有闲暇去留意那街角巷尾,几家书店寂寂的失踪与残存?

独立书店,这座爱书者用纸墨铸就的小小围城里,离开者悄然离开,坚守者苦心坚守,却又不乏有更多人勇敢地闯进来。走访了几家新老书店之后,我们试图藉此解析独立书店在太原的生存实况与文化经纬。

尔雅往事

谈及独立书店,许多人首推这样三点标识:无所依附,人文关照,持之以恒。这就意味着,每家独立书店应该是有独特氛围和独立精神的个体,并且,从不背叛地光照城市一角,成为其文化关怀的渊薮。

而在太原尔雅怕是不容错过的一个印记。

坐落在双塔西街的山西尔雅购书中心,其实是它三迁之后的店址了。而更早的故事要上溯到1988年。那时,在省图书馆古籍部从事编目工作近5年的靳小文,决心在柳巷北口开一家10平方米左右的小书屋。店名称作“尔雅”——中国最早的一部解释词义的著作。

主雅客来勤,那时的文人墨客,一得功夫就会往柳巷北口跑。两年之后,小店有了新店址,买卖也越做越大。到了1998年,再次搬迁,便成了现在两层楼加地下室的购书中心。

当时也有人说,要守住一个既雅又正的纯社科和纯严肃文学、艺术书店是艰难的。而靳小文,恰是当年民营书业“西北三剑客”之一,与西安天德书屋和兰州纸中城邦的店主同为致力于人文社科图书传播的典范。

那是一个人们还对实物充满情感的年代,有许多人爱书,也有许多爱书的人去做书店。除了尔雅这样规模较大的,更多的还有一些零星“蜷”于街角或二楼的小店。一家好的人文书店,往来无白丁,总有大学教师、作家、研究人员等人频频光顾。据说,当时尔雅的收银台上还摆着一本专记各种爱书人买书赊账的账簿,而对于要债,总是顺其自然,并没有一个必定的期限。曾经就有一读者欠尔雅一万三千多元,两三年后才结算还清,这样的“交易”,或许也只能存在于爱书人之间。

一次在北京图书订货会的闲谈间,靳用“四大名著里的书店”的说法,谈了他对尔雅的展望:要从店主兴趣爱好所决定的小众式书店(红楼梦式)走出来,随着图书市场的逐步开放,成为在地方有一定规模和影响的书店(水浒传式)。这样的理想是激情也是必然,一家无依无靠的小人文书店,又能经起多少风雨和动荡?后来靳还经营了一家二级批发书店,卖的都是他所不愿提的“大路货”,而这般“放下架子”也是为了守住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吧。以上还都是新世纪到来之前的故事。

21世纪的这十几年,互联网迅速发展,许多传统行业都在这样一个进程中革新、转型或者消逝。面对电子书籍,网络书店,乃至人们阅读的快餐化和精神追求的浮躁,独立书店更是被人们形容为“风中之烛”,“景色荒凉”,在做“困兽之斗”。

在收录各地书店故事的 《独立书店,你好》一书中,一位太原的作者感叹道,“尔雅的存留是幸运的。而太原曾经热闹过的那些小书店(国风、超限),它们终究不是机器大工业时代的产物,也从来拒绝那种喧嚣和铺张,所以终究失踪在浮躁的街市,失踪在热闹的城市现代化的进程中。”

2013年末的一个下午,一层门面已经削去三分之二给渣打银行的山西尔雅购书中心,依旧用侧边的一个门迎送着买书的人。走进去,迎面看见各类书籍的荐购榜单,粉红地贴了一墙:中外文学、社会科学、历史传记、经济管理、少儿读物和“其他”。

一楼显得有些拥塞了,听有人说,“好久没来,不像以前热闹了”,还有人说,“和网上畅销的那些也差不多”。

也注意到西面的墙边上——与银行相隔的那一面——还摆着几大架子古籍丛书,和一些非常厚重的“大个子”,标价都是数千,少有人留意,偶尔也只是隔着橱窗看看。可它们仍摆在那,就如绝世独立的老者俯视这一厅的浮华,总让人想喟叹些什么。

有人曾说,读书人唯一的经商冲动,就是开书店了。而这几大架子书,不就像一种隐隐的守望?

二楼,还是保持了原来的面积,有一小部分历史传记和经济管理的读物,一些儿童读物和字画书籍;而更多的,还是“其他”——若有一天中学生的教辅资料也开始统统在网上购买怎么办?

来太原看什么

是谁传下这行业,黄昏里挂起一盏灯。这句话,写在北京万圣书园的墙上。

也是一个黄昏,长治路的一栋写字楼下,抬头仰望其三层幕墙,看到四个字,万象画廊。一惊。因为走访的初衷,是寻找此处的一家“万象书城”的,并据之前所查过的地图等资料,也并没有其显示“搬家”的迹象。

万象书城,是近年来颇受赞誉的一家书店。于其创建于2009年12月的豆瓣小组上可以看到对自身的描述:山西首家会员制书店,爱书人的精神家园。

基于这个定位,它的经营理念在太原书店业让人眼前一亮。出售图书之外,万象书城会经常举办读书活动、文化沙龙以及艺术展览和聚会,不仅在以豆瓣为主的互联网平台上和读者交流活跃,还于孔夫子旧书网上开过一家网络书店。图书漂流、音乐朗诵、学术研讨、读书微群等各种活动,一时被一些读者称作太原一大文化盛景。

形式清雅新颖,也顺应网络潮流,怎么会不开了?不死心,上到三楼。气氛很好,别致安静,满放着文房清玩、书画作品,似乎还在装修的样子。一个迎面走来的中年人先开了口:“你是找书店吧?书店不开了。这里是字画。”

之后联系一位会员读者得知,去年三月底他去万象书城的时候,书城就熄着灯,只有营业员在整点书籍,门前贴有告示:因经营问题所有书籍将转至尔雅书店。而针对会员卡等事项,这位读者进一步问询得到的答复是:也一并转至尔雅书店,只是购书折扣由七折变成九折。没有其他方案。

看来,一如已然消失的国风书店、超限书店和铺面减缩的尔雅购书中心,在这场全国性的“书店寒潮”里,太原独立书店的老板们,正在为忽然消失的顾客群而感到愕然无措。

可这样的状况又算会突然,当电子产品、服装等若干实体商家在为电商的来袭而感到苦恼困窘时,实体书店也应该知道这一幕不会太晚。

针对书店的危局,中国图书商报社社长孙月沐曾言:“比起公营书店,民营书店几乎在所有方面都处在极不平等的竞争地位,公营书店有着民营书店不敢奢望的优越的经营条件。公营书店毋须担心房租压力,有政策性贷款和返税,在各地政府资金优先获得资格,有腾出物业的可供出租,有各类出版机构价格谈判的优势。”

“而独立书店目前面临的更大的挑战是日新月异的技术因素。电子阅读器已经在无形中悄然改变着人们五千年来形成的传统阅读模式,网络商务的空前发达也使得网络销售、电子商务的大鳄们纷纷涉足图书销售,与实体书店展开恶性‘价格战’。”

无一例外,就在太原最大的图书批发中心,得一文化广场——如果你早前来还伤怀文化在这里成了物流时代的匆忙和转场——遗憾的是,现在就连这样的“奔走忙碌”也少见了。

得一共有三层,一、二层是图书,三层是音像制品,其中还间杂着一些文具和精品店。整个广场内有书店好几十家,不乏店名听起来颇为雅致的,进去一瞧,教辅和考试资料还是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其余的,也多是一些读者口中所言的,“花哨的成功学、养生书以及缺乏责任感的大众历史读物”。走廊上满目的招贴一层叠了一层:公务员、村官、2014考研……尽管身处“纸中城邦”,却总觉得景色荒凉。

那么多城市都有游人必赏的书店风景,去北京看“万圣”,去杭州看“晓风”,去重庆看 “西西弗”,去南京看“先锋”,去广州看“方所”。来太原,该看什么?

守住一种生活态度

离尔雅购书中心不过几百米,就在马路正对面,巨点公社的三层,有一个小小的图书馆,叫荒岛。

“只要书继续存在,人类的交谈就不会停止,人类便永远有获救的希望。至于书变成什么样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带来的交谈,一个人与一阵风的交谈,一座荒岛与一座荒岛的交谈。”荒岛图书馆的志愿管理员陈婷华,一位山西大学的大二女生,用《城市画报》里的一段话来描述她心中的阅读。

这个分布在中国各城市以WEB2.0为思想的社区公益图书馆,是乐创益社区旗下旨在使更多人“信仰阅读”的公益品牌。馆内的所有书籍均为爱书之人捐赠,同时,这些书也免费借给爱书的人,进而以此为主题,衍生出以戏剧、电影、文学为特色,呼唤大众文化精神追求的一些活动。

荒岛图书馆在太原一共成立了三处,而巨点公社成立最早,是在2012年的5月20日。陈婷华是图书馆建立之初就前来服务的第一批志愿者,这两年来,志愿者来来往往也有好几批了,其中大部分还是高中生。

她讲“荒岛”的故事:如果让你独处一座荒岛,生存有保障外,让你再选一种东西带去,你会作何抉择?会否是书呢?

她递过来一本日志,里边记录的是自成立起所有管理员的每日留下的一些零碎话语:字迹不同,笔触不一,有的写写读了一本新书的感悟,有的谈谈一日里图书馆的大小事宜,有的,则分享着他们因阅读而日益丰满的内在生活。“出售书的地方其实很多,可愿读书、会读书的人却越来越少了。许多较大的书店如同新华,卖书之余却缺少可以让读者交流、思索的空间,就显得有点匆忙。”这是陈自己的购书感触,“年轻人嘛,在网上卖书已成习惯,比如我。但是,尽管读书是如此私人的事,我们还是需要“荒岛”,需要一些有人文关怀和精神品质的独立书店。那是一个无法替代的文化平台和空间,是我们必不可缺的生活方式。”

时代在变,如果阅读肩负的还有提供一种不可或缺的生活方式,那真正意义上的书店,到底该做一门怎样的生意?

值得一提的是,如今新华旗下的外文书店也开始适时而变了。一位工作人员告诉《新晋商》,书店一层的软装修从去年十月就已开始,要打造成包含精品阅读馆、画廊、红茶烘焙馆、VIP会员专区、生活美学馆和家居馆的文化空间。

“我们伴随这座城市的阅读者们成长、生活,并发现文化的益趣所在。这一路我们有所坚持,有所改变,始终视阅读为城市进程的重要力量。2013年,实体书店在变,阅读在变,我们在开展一场持续的创新,使书店的今天与城市的今天和生活的今天互通互联。”

而近日于北京举行的第三届独立书店高峰论上,相较前两届,有了更多的经营者开始认为书店“可以活着并快乐着”。

在2014年的明媚阳光下,每个人都需要重新思考并认识书店。

绿洲的理想

“我们在制造一场伟大的文艺复兴。”这是绿洲独立书店的微博签名。对此,店主郝钰泽笑言:“这其实是在抢占太原的一个‘噱头’,要做第一家纯粹的独立书店。”

郝钰泽很年轻,他的书店也一样,于2013年11月底才正式开业。他畏惧于身处一片“文化沙漠”,所以将自己的书店命名“绿洲”,店名里还特意保留“独立”二字:既是对读者的熏陶,也是给书店的座右铭,“知道会很艰难,就把自己的路定死了,因为这精神已经刻在骨子里了,所以以后只思考怎么去坚持并做好就行。”

绿洲不大,开业也不久,那么几架子书,全是店主的精挑细选。店主极喜阅读,最爱的作家是梁文道:“读书一定不要抱着太多目的。只要你读了,自身必然得到充盈。人是有物质、精神双重属性的,许多人可能物质生活丰富,但精神享乐缺乏,这就是我们书店的意义所在吧。他们没有接触到,或者说没有好的途径去接触。”

书店开业时办了一整天的活动:主题茶话会、民谣现场、独立电影放映。茶话会有旅行、音乐、文学、戏剧、电影几个主题,分别请来了领域内较为活跃的人士担任话题主持。当天陆续来了一百多人,理想主义的气氛在书店弥漫,用郝钰泽的话来说,这叫“把本属于你们的东西还给你们”。

郝钰泽在开书店之前,也曾是荒岛图书馆的一位志愿者,而绿洲独立书店的前身——绿洲图书馆,也原本想照着荒岛的路子拓展,成为太原的一个文化公益品牌。可当绿洲图书馆开到第三家时,他还是毅然决定,自己要专心做一家独家书店。“太原的小书店在卖教辅,国营书店大却杂,我想做独立于两者之外的书店,成为地方文化品牌,把独立之精神传播给这个时代的更多人。”

“很多城市都有自己标志性的独立书店,”郝钰泽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书名叫做《中国独立书店漫游指南》,“有难以支撑的,也不乏许多优秀的。”翻到书中其他省市的一些独立书店,他总能侃侃而谈:“我最喜欢的如合肥的保罗口袋,最近刚开了第三家店,他们能一步步坚持下来,相当不错,值得学习;还有大理的一家海豚阿德书店,也很有意思,周云蓬经常会去那里读诗;再比如北京的时尚廊书店,开在国贸租金很高的地段,以此为依托,背后有一家文化传媒公司。”

谈到这里,郝钰泽说,今后的绿洲也想这样走,以实体书店为依托,做一个类似的文化平台。在他的一帮好友的帮助下,第一年的规划可以细化为三个目标:组建一个绿洲工作室,负责宣传、策划和设计等事宜;开展“青年阅读计划”,筛选并吸纳一群志同道合的青年人成为会员,成为书店各种活动和文化的一个核心;还有,便是“真人图书馆”分享会,这个几年前始于哥本哈根的交流形式,旨在把每个人都变成图书馆,或者一个媒体,大家通过其讲述,感受自己未有过的思想和体验。这与阅读的价值是一样的。

“给大众推出这些新鲜的东西,我们就一定要准备一些较好的资源。比如太原的摇滚乐队、民谣歌手和一些青年作家,我都有联系,可以在前期请来和大家做分享。”郝在大学的专业是文化产业,他对太原的市场环境也颇有见解,“像北上广地区,文化产业已经形成了一个链条,从文化产品的生产到消费,是一个很平稳的过程。而太原目前的状况则是,提供文化产品的组织机构很不成型,市场的话则更不必说。”

“在这样还未成型的市场下,书店之间并不存在竞争,而是一起培养一种文化氛围。我和外文书店就有一定合作。而且我也不介意读者来店里只看不买,或者拿着我们推荐的书单再去网上购买。我想,如果他们因为我们介绍的书有所收益,从而引发更多阅读的话,最终他还是我们的一员。”

绿洲短期的经营思路是稳扎稳打,在做强自己内核前,一定先放低读者的进入门槛。“不是不讲求经济效益,只是我们现在能提供的只是本地的一些资源,如果能请到梁文道、周云蓬等名家,我当然也会尝试收门票。但是如果现在就这样收,则会扼杀了正在培养的良好氛围,流失了很多潜在的读者。”郝钰泽也一直思考如何让绿洲可持续发展,“同样是卖书,可以怎么做到不一样,怎么让大家选择我的书?”

“哪怕是面对电子商务或者数字阅读,与其一直担心着它现在和将来带来的冲击与压力,我更愿意努力去开拓属于独立书店的那一部分市场,那就是文化价值。主动开拓就是规避冲击。”他亦有了自己果敢的答案。

“于书店这个城邦里,现在还存在的一个矛盾不是独立书店与国营大书店及电商的竞争,而是卖书的人和不买书的人在‘较量’。也就是说,独立书店的发展不是建立在对好读书的人群的一个争抢,而是想让更多不读书的人进来享受读书。”

大概在独立书店的发展长途里,总是避免不了文化效益和经济效益的持续博弈。每个人有不同的抉择,每个阶段,也都有传承与创新的力量。据说台湾的诚品书店年均有1.2亿读者光顾,可你是否知道它也煎熬过连续赔钱的漫漫十五年?

倒了一万家,独立书店还是活着。一如舒婷洒脱而笃定的诗句:即使冰雪封住了每一条道路,仍有向远方出发的人。或许太原的书店围城里,正需要这般敢于破开冰雪、执着追寻远方的卖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