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住在苏菲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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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2001年冬天,武汉的天空飘着雪,那是一个可以让人病入膏肓的季节。

就在那样凛冽潮湿的清凉里,我和秦朗相识。那时,我是师大二年级女生,我的男友叫宋哲,他带来了秦朗,然后介绍给我说,这是我的好朋友,清华大学的高材生,我们曾经同桌三年。他又指着我,我的女友苏菲。

我羞涩地笑笑,伸出手。但他没有握住,却静静看着我,宋哲打破了我的尴尬:快点走吧,我们去青苹果。

一路上,他和宋哲说笑着,我在后面沉默着。青苹果是学校东门一家装修精致的餐馆。我们坐在二楼喝啤酒,我喝了很多,和宋哲划着拳,一点也不像个淑女,这和我平时的表现大相径庭。其实,我一直很内向很自卑,直到遇到宋哲。宋哲是我刚进大学那天在火车站认识的。后来他开始追我,每天早上会拎着豆浆油条站在宿舍楼下的桂花树下等我,他把我当成掌上明珠。一直,我以为自己是一只丑小鸭,而他多才多艺,长相英俊,在别的女生看来,我是中了头奖的幸运者。

我应该很知足,但是我遇到了秦朗。

那天,我们一直没有再看对方,眼神也没有交汇,直到天上降落了传说当中的双子座流星雨。这是百年难遇的景观,我们隔着玻璃窗恣意欢叫,就在这时,秦朗不小心打翻了火锅调料瓶,我那放在旁边的日记本成了最大受害者。秦朗这才歉意地望向我的眼睛,小声说:“对不起,我会找个一模一样的!”

我醉着摇头,窗外已经沸腾,这场流星雨来得很意外。我们都喝多了,宋哲喝得最多,他尽了地主之谊,月亮升起来了,我趴在桌子上动弹不得。是秦朗把我背回去的,我伏在他肩上,闻着他夹杂着汗水和肥皂味的后背,还有头发散发出的薄荷香,那是第一次,我与他的肌肤相亲。

二

一周后,秦朗回北京,我在那个“受伤害”的日记本里写下一个决定:与宋哲分手。

提出分手那天,宋哲眼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他问我为什么,我很决绝地告诉他,我心里住着一个人,但那个人不是他。他直直看了我三分钟,然后一句话也没说就离开了。

从此,我收藏着那个日记本,它和我形影不离,它有着粉红色的扉页,我在上面写下计划。2002年的春天,我开始给秦朗写信,在信中,我叫小索。

我知道他的家乡跟宋哲一样,我知道那个中学有好多野,我知道他喜欢站在楼顶吹口琴,这些,都是宋哲曾经说过的。

在信中,我说我是暗恋你的女子,我们是一个中学的。那时,你路过我的身边,带着野香,我喜欢看你在楼顶吹口琴。

而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我的想象。

他回了信,问我,真的吗?你是不是那个穿着白裙背着红格书包的女孩子?长长的头发,大大的眼睛,你是不是常常在学校外边教堂的那个女生?

我想,如我一样,他亦暗恋着一个女孩。

我回应他说我是那个女孩。

就这样,我们的信,一直写着。我们写得越来越长,吃喝拉撒风花雪月,甚至,我哪天剪了头发都要告诉他,而他说,小索,我想我们应该见一面,或者可以有更多渠道的了解。

不不不,我说,我们认识不过半年,不如,我们先寄照片给对方吧。

不久,我收到秦朗的照片,这个翩翩美少年,眼神浩如烟海,他的眼睛,一下抓紧了我的心。

而我不敢寄我的照片给他,我不能让他知道我曾经是宋哲的女友。

我给他的照片是室友旖旎的,旖旎,身高一米七,妖娆婀娜,她是中文系的校花,典型的万人迷,那张艺术照,曲线玲珑,曼妙妖娆。我想,男人都会喜欢这样的女人。

果然,他很快来信,这次,秦朗居然用了快递,他说,你出落得更加动人。

我知道他说了谎,那个教堂门口的女子和旖旎不会是一个人,他只是被旖旎吸引而已。但我们依然通信,他的字清风秀骨,我的字倒如男子潇洒有力,我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我怕我从此永远失去他,即使我们的相处好似惊鸿一瞥。

大四下学期,校园里绿树成荫,我从图书馆出来,抱着我“受伤害”的日记本,看见宋哲站在那棵老树下等我。宋哲递来一个日记本,拆开包装一看,竟和我的粉红色日记本如出一辙。站在宋哲的身后,我泪眼婆娑,我知道最爱我的男人是谁,却要舍弃,然后奔向一场虚无的爱情,我想用自己的文字拴住那个眼神浩渺的男子,我想让他最后说爱我,那几个字应该是:我爱你,苏菲。

三

2003年夏日的一天,宋哲意外地来到宿舍叫我,苏菲,秦朗来了,我们一起去喝酒吧。

秦朗的突然到来让我分外慌乱,我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降临在师大。

这是两年之后我们第二次见面,现在,我已经不是宋哲的女友,我看着对着镜子打扮的旖旎说,走,带你去喝酒吧。这个刚刚失恋的女子就这样出现在秦朗的身边。

秦朗的眼睛发着亮,而我,白衣黑裙,素面朝天,与两年前并无区别。我们四个,约好去江边吃烧烤喝啤酒。

秦朗说,苏菲你好。

我的心跳得厉害,但我眼神平静,我不能让所有人看出我为他发了疯。

秦朗问,日记本怎么没带?

我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旖旎打断,旖旎对秦朗很感兴趣,她说,苏菲,这么好的帅哥,怎么不早介绍给我?

我无语,宋哲忙接话,我们中间,隔着旖旎和宋哲,他们一直说笑着。

这次,喝多的只有我一个人,秦朗和旖旎跑到江里去游泳,他们一见钟情。他们嬉笑着,打闹着,一切与我无关,在我身边的是宋哲,他问我,苏菲,你心里住着的人是秦朗吗?我惊住,回转身去看那张曾经熟悉的脸。我想,爱我的人知道我的人才会洞察我细密的心思。

轻轻地,我摇了摇头,然后把前面的酒一饮而尽。我知道,我的爱,已经与我擦肩而过。

我不再给秦朗写信,我的大学将结束;我的爱情,也以荒唐开始,以寂寞结束了。宋哲,出了国,而旖旎,已经离开师大,去了北京,投身她的爱情。

我知道秦朗与她开始了甜蜜恋爱。旖旎说,谢谢你苏菲,没有你,我不可能收获这份爱情。

我没有祝福旖旎,而是一个人跑上阳台,哭着,绝望着。

离校后,我去了深圳。从此,与这些人再无联系。

四

2006年,我是一家国际化妆品品牌的华南,我开绿色的甲壳虫,有自己的房子,定期去做美容足疗,我亦有三三两两男友,但我只与他们谈欢,不与他们言爱。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把写在日记本里的秘密公布在自己的博客里:秦朗,我曾经多么多么爱过你。虽然我隐匿了所有的联系方式,但我仍需坦然面对自己的感情,爱过一个人,这样刻骨铭心,我想,那是我的骄傲。

午夜,我收到宋哲的电邮,里面是他和新娘的照片,巧笑倩兮,那新娘,一如我的苍白瘦削。甚至,依然是短发,眼睛很大,深深地陷下去。宋哲问我,苏菲,你好吗?

2008年冬天,是武汉36年来最冷最长的冬季!依然是冬天。我出差,去武汉。

多年之后,这是我再一次回武汉,那一条旧路,那江边的烧烤摊子,那开满了栀子花的校园,那校园东门的青苹果……我打电话给宋哲,是国际长途,他在美国的黑夜里,我说,你猜我在哪里?

我突然掩面,抽泣得肩膀抖动,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好好珍惜第一份爱,宋哲曾给我的一切,是那样美好纯洁,可我一意孤行找着那个叫的东西,最后两手空空。

挂断电话,宋哲却来了短信。他说,对不起,苏菲。2001年,秦朗临走前托我转给你日记本,里面有封信,秦朗说,他第一眼就爱上了你。但信被我撕掉,对不起,苏菲,原谅我曾经的自私。

我的泪肆无忌惮,也许年少时候的爱,就像一个梦。我想,我特意来武汉,不是为了相思,而是为了告别。

五

2009年夏天,我去上海开订货会,我住金茂凯悦大酒店,据说是世界最高的酒店。金碧辉煌的酒店里,还有一个会也在开,签到处有两个本子,我随意瞟了一眼,然后,看到了他的名字。

秦朗,秦朗!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我们遇到。

我提着包进电梯,电梯里,站着离我八年之远的男子,他依然是那样俊朗,眼神浩如烟海,我们对视了足有五分钟,他接过我的包,好像我是出了趟差而已。

他看着我,那样专注。苏菲,他叫我的名字。

我不敢叫他的名字,我怕自己会掉下眼泪来。

结婚了吗?他问。

没。我只这一个字。

你呢?问完后,我等待心死,八年过去,他已是二十八岁的男子,他这样优秀,怕早已经为人夫为人父了吧。

没。他也答我一个字。

我如石破天惊,那样傻傻地看着他,电梯开了,他却不下,而是又拉着我坐着电梯下来,他牵着我的手,走到签到簿那里,然后指着那个名字说:苏菲,这个字迹我八年前见过,它天天到达我的信箱里,我还要告诉你,我们学校没有野,我也没有喜欢教堂门前的女子,而旖旎,不是写信的那个女子,我看到一个人的博客,那里面的人说,她喜欢我……

他还要说下去,我已经捂住他的唇,在酒店大堂里,我紧紧地拥抱住他,我怕再一撒手,他又跑了。

这个找了我八年的男子告诉我,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我,和我一样,他是第一眼就爱上了我,旖旎疯狂地追求他,最后他却发现无人可以替代我,等他再来找我时,却发现我已经不见了……

此时,天空渐渐变暗,月亮和太阳慢慢依偎,终于,2009年7月22日,500年一遇的日全食奇观出现了。正如2001年那场双子座流星雨一样,周围的人群在惊呼,我们在人群中十指交缠,大堂里有淡淡的花香,他用薄薄的嘴唇吻着我,他的舌头是一条思春的小蛇,游进了我的心里,我听到他轻轻说:我爱你,苏菲。

这句话,我等待了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