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汉代漆器上的云气纹图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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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汉代，阴阳五行和谶纬学说与琦玮诡谲的楚文化的暗相呼应，为这一时期的设计艺术的发展打上了浓厚的神话、宗教烙印，漆器工艺作为其中的一环自然也不例外。云气纹作为汉代漆器上最具代表性的纹样，体现了其时“浪漫文化”的深刻内涵。它不仅是时人升仙幻想的符号表达，也有作为纹样构成的重要意义。

关键词：汉代；漆器；云气纹

中图分类号： K85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1005-5312（2012）02-0166-02

公元前206年，刘邦建立汉王朝，定都长安，史称西汉。西汉初年，为巩固刚建立起的封建政权，统治者制定了一系列恢复生产发展经济的措施，使人民得到休养生息。到汉武帝时，汉朝已恢复了元气。此时的封建统治转而需要一套积极主动、适合农业社会稳定发展的治国方略，于是汉武帝采纳了董仲舒的建议，推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为儒家学说居于统治地位打下基础。

虽说是“罢黜百家”，但统治者在学术、思想和社会思潮上，并未作严格的限制。东汉以后，在宗教政策上，对于民间道教和外来的佛教也采取宽容的态度。同时，汉儒的阴阳五行和谶纬学说与楚文化的琦玮诡谲暗相呼应。于是，从昆仑山上的西王母到东海中的神山仙人，以及各种牛鬼蛇神都活跃在了汉代文化的舞台上，其神话的成分甚至超过了秦文化而别具浪漫风格，可以说是一种“浪漫文化”。

浪漫文化长于幻想、制造各种虚幻的世界，钟情于编织各样怪诞的神话故事，实际上是一种神话和宗教的融合，而这种融合的中心思想仍是与神仙不死之说有关。不可避免地，这种浪漫文化的内涵要反映到汉代的设计艺术中，漆器也不例外。

汉代，我国漆工艺发展的又一高峰。其时的漆器生产规模十分宏大，《史记》中有关于种漆树千亩，可与千户侯相等的说法。而从漆器铭文的记载来看，从西汉昭帝始元二年（公元前85年），到东汉明帝永平十二年（公元61年）的这一百多年间，都是汉代漆器生产的繁盛时期。

不止是规模的宏大，其时的生产分工也十分细致。考古人员曾在朝鲜平壤和我国贵州出土的汉代漆器上，发现了有关分工名称的铭文。其中记录的多达11项的制造工序，是今天我们看到的这些精美的汉代出土漆器的技术保障。

同时，严格的管理也助推了此时漆工艺的发展。据《汉书・地理志》载，汉代设工官管理制漆的就有八郡，如广汉郡、蜀郡、河内郡、河南郡、颍川郡、南阳郡、济南郡、泰山郡等，几乎遍及了大半个中国，而此时漆器生产的中心，也已从楚地，转移到了四川的蜀郡和广汉郡。

汉代大规模的漆器生产为我们留下了丰富遗产，全国许多地方都发现有汉代漆器，这其中以西汉漆器居多。在前期主要有湖北云梦大坟头、湖北江陵凤凰山和湖南长沙马王堆三处重要发现，又以长沙马王堆汉墓为其时工艺的最高水平代表。墓中出土漆器约700件，漆器制作之精美、品种之齐全，都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而西汉晚期的漆器在江苏扬州邗江胡场一号墓、五号墓，肖家山汉墓，“妾莫书”墓和姚庄一一号墓中都有精品出土。西汉漆器的出土地点从湖北、湖南，一直延续到了云南、新疆，甚至在朝鲜和蒙古也有发现，而东汉漆器则相对要少得多，这主要是因为瓷器生产的逐渐兴起，取代了漆器的部分应用，导致其生产相对地减少。

汉代漆器的装饰手法，仍以彩绘为主。除红、黑、褐等传统漆色外，还发展出了多彩，如黄、绿、金银色等，并因为用色增多，较之秦器更加华美，而其画风古朴，又不失凝重。汉代漆器的纹样内容也十分丰富，从人物、动物，到植物、几何，各种题材无所不包，而云气纹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纹样。这种描写太虚幻境的云气纹样几乎遍及汉代漆器，从西汉初年的大坟头到晚期扬州地区的墓葬，到处都可见到云气缭绕、怪兽奔腾、神鸟雀跃的天上奇观，充分表现了当时人仙化的幻想，鲜明地表达了其时“浪漫文化”的内涵。

一、升仙幻想――云气纹饰的文化内涵

汉代，求神拜仙的思想，在社会中广为流传，上自帝王，下至百姓，信奉甚笃。寻找长生不死的成仙之道成为其时上上下下成千上万人的最高理想，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刘彻竟也是其中的一员。他大兴土木，建飞廉、桂馆、甘泉诸宫，并造甘露台以迎神人到来，又在建章宫外挖太液池，于其内造“蓬莱”、“方丈”、“瀛洲”三山。他还拜方人术士为文成将军、天道将军，听凭他们装神弄鬼。由于汉武帝崇尚神仙出了名，所以后人为武帝在《汉武故事》中编了一段他于承华殿夜间拜迎西王母的故事。文中写道西王母驾临之时“竟天紫色，青气如云”，云气就是天神降临的祥瑞。当然，崇尚神仙与真的长生不死是两回事，汉武帝晚年也发出“天下岂有仙人，尽妖妄耳”的感叹。虽然不可能真的成仙，但人为死后安排一个升仙的去处，哪怕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也算有了寄托。这就是汉代漆器上布满云气纹样的原因。

汉代的云气纹是在秦代云龙纹的基础上加以变化的结果。秦代云龙纹是从龙到云气变化的“过渡型”纹样，因此保留了首、爪、鳞等局部特征，但相当一部分已经化为卷曲的云团。汉代云气纹在此基础上完全“气化”，只见悠长的“紫气”裹着云团，回旋激荡，神秘莫测。

汉代云气纹在漆器、织锦、铜器等多个设计艺术门类中都有应用。而表现在漆器上，其时变化形式十分丰富，达数十种之多，并常与其他纹样配合使用。时人以云气象征“天堂”，为了使“天堂”也充满人间的乐趣，工匠们总是要在云气中描绘神怪仙人、奇禽异兽、青龙、白虎、朱雀、麒麟、白鹿之类。到了西汉晚期，还出现了羽人形象。这些题材，已不同于远古图腾和狰狞神秘的青铜器纹饰。它们不再具有现实中的威吓权势，而表现为一种乐观进取的精神。

这一时期最具代表性的云气纹漆器当属长沙马王堆一号墓的黑地彩绘棺。长沙马王堆一、二、三号墓是西汉初期长沙国丞相、侯利苍及其夫人、儿子的墓地。1972至1974年间，考古人员对三座墓葬进行了科学发掘，确认二号墓是侯利苍本人的墓，一号墓葬其妻，而三号墓葬其子。一号墓的棺木保存完好，共有四层套棺，黑地彩绘棺属于其中的第二层，棺木盖面、两侧棺板、前后挡上均绘有相似的云气神兽纹样。云气由朱、白、黄、绿、赭色的色漆绘成平行条状盘曲上升，转折处有涡状云团，都用沥粉勾边，显现立体效果。气势磅薄的云气在黑漆地上宛如游动于太空之中，动人心魄。云气间则有仙人、鸟、鹤、豹、牛、羊、鹿、马、兔、蛇以及不知名的神兽，个个神态怡然。这些复杂多变的云气同穿插其间的神怪和禽兽，相互构成了五十多个各具神态的活动景象，如仙鹤啄蛇、仙人降豹、怪神腾云等。场景生动地表现了人们所幻想的天上神界的奇异景观，时人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令人叹为观止。

除了上述的彩绘漆棺，其时以云气纹为主要装饰的漆器还有很多，如同为马王堆一号墓出土的云气纹漆鼎、云气纹漆盘、云气纹九子奁，还有云梦大坟头一号墓出土的云气纹漆盘，“妾莫书”墓出土的彩绘漆筒等等。由出土文物看来，其时从大型的漆鼎、漆钫等漆礼器到小型的日用类漆器，从西汉初年经西汉晚期直到东汉，从南方到北方，漆器上的云气纹样经久不衰。

而这其中，我们不止要看到云气纹是时人升仙幻想的符号表达，也要看到云气纹作为纹样构成的重要意义。

二、云气灵动――云气纹饰的审美特征

云气纹既作为其时漆器装饰的主要纹样，那么它不仅具有内容的意义，也会具有相应的审美特征。如前所述，云气纹几乎遍布汉代漆器。在不同的装饰彩绘中，云气纹以符合自身流动性的运动形式，有规律地布满整个装饰面，并与其他穿插其间的装饰形象一起，组合成一个完美的装饰整体。

在云气纹的表现内容上，因为它本身所具有的象征意义，使得在其时的漆器艺术中，云气纹从内容到形式都彻底地符号化了。因此在云气纹的形态上，往往更为抽象，有时就几根曲线，但它所传递的内在的文化信息是永恒不变的。形体的符号化，使云气纹能更自由更广泛地适用于各种装饰画面，也能更适宜地成为其他特定的装饰纹样的互补和框架结构。如江陵凤凰山168号汉墓所出土的云豹纹漆扁壶，所绘豹纹写实而生动活泼，各具情态，云气纹抽象而几何化，构成主体纹样的框架结构。云气纹在漆器装饰中的这种铺垫性作用，实质上是云气纹从内容到形式所表现出的一种统一性。

而在云气纹的表现形式上，我认为可以概括为飞动之美以及色彩之美两个方面。前面说到，汉儒的阴阳五行学说是促使这一时期云气纹的广泛流行的重要因素。阴阳五行学说认为万事万物均由阴阳二气交感和运动生成，五行是构成宇宙的五种本源，它以相生相克的关系来互相牵制、互相促进，表现出一种无休止的变化中的稳定结构。

起、承、转、合一般是作为文章的做法来被提及的，而在这里云气纹的构造也同样可以用起、承、转、合四字来形容。其中云头是起，云尾是合，云尾的方向性折射出整幅图形或顺或逆旋转的大势，引导着视线游移在起合之间，趣味顿生。而正是这些相互勾连的云气纹及不同组合之间走势的交代，最易体现出飞动之势，引导着观者从单纯的线条中解放出来，进入到宇宙空间的意境当中。

在色彩之美的表现方面，楚文化对汉文化的极大影响，使得在其时漆器生产的色彩应用上也对前者有所继承。汉代，红、黑两色依然是其时漆器描绘的主色调，而黄、蓝、白、金、灰、绿等色彩并置的方式则使汉代漆器的用色上形成了以黄、绿为主，红色为辅的色彩搭配方式。于是，大块面的色彩对比与绚烂富丽的色彩效果成为其时漆器色彩的追求，如云气纹九子漆奁内底纹饰。为了追求画面活跃的动感，云气纹在设色上开始用大面积的亮黄色进行描绘，其间点缀红色，而以黑色作底。活跃张扬的红色，深沉内敛的黑色与鲜明轻盈的黄色一经碰撞，便产生了强烈的对比效果，画面十分跳跃。云气纹身处其中更加显得轻盈，仿佛奔走于宇宙之中，使人有一种乘云升仙的感受。

汉代漆器上的云气纹饰也与其时质、动、紧、味的装饰风格相吻合。这样的装饰特征具体表现为装饰思维的古拙与浪漫、流动气势的节奏与韵律、构图形式的饱满与均衡以及装饰整体的对比与统一。

云气纹样古已有之，汉代漆器上的云气纹是融合了浪漫的楚人遗风与时代风格的产物。其时，或长或短的云气曲线遍布汉代漆器，其婉转的曲线变化始终给人以流动的感受。而穿插其间的飞禽走兽，富有健劲的生命力，也与云气纹本身的动感交相辉映。虽然是各种形象的组合，但漆面装饰满而不乱，多而不散，并利用云气纹的穿插，使画面联系并统一在一起。

综上所述，汉代漆器上的云气纹样，从其内在象征，到外在形式，都与时代内涵密切相关，是其时代特色的鲜明写照。透过这些婉转缭绕的云气纹饰，我们得以窥见其时的时代精神、文化特色等一系列上层建筑形态，对于我们解读这一时期的时代特色有所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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