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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生产.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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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自然是统一的整体,是有节律和有层次的进化过程。人是自然的一部分。人通过生活资料的生产与人自身的生产与自然进行物质交换。分工和私有制的出现,导致生产的异化。哲学、宗教和艺术的宗旨是反思自己,克服异化,寻求人与自然间的平衡。艺术的主体是身体,不仅作为思想,而且作为存在介入到生产中,并在调节自身感性与理性关系的同时,调节着人与自然的关系。艺术以其自身的完整、节律和次序复现自然并规范自然。

关键词:美学;自然;生产;异化;艺术;身体

中图分类号:J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9104(2011)05-0036-04

19世纪末,英国生物学家赫胥黎在著名讲演《进化论与伦理学》中指出,自然进化是两个过程的交织,一个是“宇宙过程”,一个是“园艺过程”。前者指的是通过“变异”、“选择”和“生存斗争”实现的自然过程,后者指的是“创造并维持园地的人的能力和智力的活动”。“园艺过程”从属于“宇宙过程”,是它的“一个重要部分”。“有肉体、智力和道德观念的人,就好像最没有价值的杂草一样,既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又纯粹是宇宙过程的产物。”但“宇宙过程”与“园艺过程”有着不同的倾向:“宇宙过程”倾向“调整植物生命类型以适应现时的条件”;“园艺过程”倾向“调整条件来满足园丁所希望培育的植物生命类型的需要”。由于倾向不同,所以存在某种对抗性,以至“大自然常常有这样一种倾向,就是讨回她的儿子――人――从她那儿借去而加以安排结合的那些不为普遍的宇宙过程所欢迎的东西”。赫胥黎这里讲的自然观和宇宙论,曾影响了整整一代学人,虽不能完全反映晚近学界的观点,但对我们思考和认识自然、生产和艺术的一般关系,仍然具有巨大的启发作用。

怎样理解赫胥黎讲的“宇宙过程”?也就是怎样理解我们面对的自然界?19世纪的生物学和20世纪的生态学,以及黑格尔、马克思、柏格森、怀特海等的自然哲学为我们做了更为完整和深入的阐释:

1 自然不是存在物的聚集,而是相互联结在一起的整体;

2 自然不是静止或自我复制的,而是不断进化和创造的;

3 自然有自己的历史,有通过变异和竞争形成的不同物种和层次;

4 自然进化的最高层次是具有理性的可自由选择的物种――人。由于人的出现,为自然史揭开了由自在到自为的新的阶段。

这就是我们所面对的自然界:环绕着我们并成为我们赖以生存、繁衍,乃至进行一切生产、艺术活动的本源和栖息地。

怎样理解赫胥黎讲的“园艺过程”?也就是人类是如何介入“宇宙过程”中的?所有物种都是通过与自然的物质交换以维系生存,并且都有自己特定的交换方式,但所有的物种都只是适应自然,只有人类不只是适应,而且是改造和创造,以新的更适宜人的生存的自然取代原有的自然。因此,只有人类除了“宇宙过程”外,有自己的“园艺过程”。

按照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说法,人用以与自然进行物质交换的方式是生产实践,确切地说是两种生产实践:生活资料的生产(赫胥黎的表述是:“创造比自然状态条件更适于栽培植物的人为的生活条件”),与人自身的生产(赫胥黎的表述是:“限制构成生存斗争的主要原因之一的繁殖”)。这两种生产都是为维系自己的生存和发展而进行的自觉的有意识的活动,但在目的、对象、手段和方式上有着显著的区别。生活资料的生产:目的是获取生活资料,对象是外在的自然,手段是劳动,方式是与自然进行直接的物质交换,是在自然所提供的条件范围内改造和创造新的自然。人自身的生产:目的是复制和繁衍,对象是人自身,手段是生殖,方式是人与人间的生物性结合,是借助结合建立一种类的关系。

生活资料的生产的基础是劳动。劳动一方面改造了周边的自然,另一方面造就了人自身。劳动使人有了灵巧的双手,会思考的大脑,能够作出灵敏反应的感觉器官;劳动把人纳入到一定的生产关系中,形成了语言和其它符号的媒介系统,使人由单纯的生物群体转变为社会群体;劳动激发了人的认知能力、想象力和创造热情,培育了人的自我意识和类意识,强化了人归依自然和超越自然的精神。

人自身的生产的基础是性。性是自然的,生物性的,对人来说,同时也是社会的,精神性的。性不仅肯定了人的生理的需求,也伸张了人的精神需求;不仅维系了两性间的关系,也构建或强化了家庭和以家庭为基础的其它社会关系。性作为一种因素,还滋养了人与人之间爱、同情、尊重的感情,为人类生活增添了浪漫、温馨的人性色彩。

劳动与性的统一,自然性与社会性的统一,这应该是对人的基本界定。人之为人离不开劳动,这一点从黑格尔开始,学术界就有了共识。卢卡奇就是以劳动为中介环节,将自然与社会联结起来,建构他的“社会存在本体论”的。但劳动是人的劳动,离不开人,而人又离不开性。所以,卢卡奇特别强调一点,就是“人的生物学意义的再生产”对于其它社会生产的“优先地位”。无疑,正像他指出的,“最初以及后来在很长很长时间里,劳动自然一直是直接为人的生命的再生产服务的”,只是由于劳动以及伴随劳动出现的许多非生物性的因素,如语言、交换等的介入,人的生命的再生产才越来越超离了纯粹的生物性而具有了社会性。

可以这样认为,如果说劳动――生活资料的生产是社会的经济学基础,那么,性――人自身的生产就是社会的生物学基础。两性关系是人类社会中最深层、最稳定、最坚实、最强劲的关系。无论人处在什么情境,从事什么职业,属于什么阶级,具有什么个性,首先他是一个男人或女人,而且会因为性别的不同有着不同的思维方式与行为方式;性,永远是他们进行任何欣赏、品评、鉴别、选择的一个潜在的、必然的尺度。

生活资料的生产与人自身的生产,这两种生产是推动人类走向文明的两大动力。

在赫胥黎看来,“园艺过程”与“宇宙过程”原则上是对立的,因为与“宇宙过程”相反,倾向于通过“调整”自然条件去维护自己和自己需要的物种,而不是调整植物生命类型以适应现时的条件。当生活资料的生产超出了生物性需要,而社会性需要变得毫无节制的时候,当人自身的生产超出自然所能承受的负荷,导致生态失去平衡的时候,“园艺过程”势必遭到“宇宙过程”的惩罚,它的某些权能和成果不可避免地要被“讨回”。

导致“园艺过程”与“宇宙过程”对立的根源,在于生活资料生产与人自身生产的性质和状况,确切地讲,在于由于分工和私有制,生产本身出现的异化。首先是生活资料的生产,即劳动的异化,其次是人自身的生产,即性的异化。生产,本质上应该是自由自觉的,但在异化的条件下,生产与人疏离了,成了人的对立物。生产不再是目的,而是手段;不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人;不再是自我价值的实现,而是,并且仅仅是生物性存在的确证。由于生产的异化,于是,作为“无机的身体”的自然界,作为人的“类”本质,作为人自身的身体,包括他的感性与理性也都异

化了,除了被抽空了的我,环绕着我的一切都转换成了用以交换的商品或工具。而恰是生产的异化导致了人与人之间的无休止的争斗,导致对自然的无节制的掠夺,同时导致人的自我中心主义和绝对人类中心主义的泛滥,同时,“孤独”、“焦虑”、“忧烦”和“懊悔”在一定意义上成了人的存在的真正的现实。

但所幸,人还有另外的一种生产,即精神生产,包括哲学、宗教和艺术。精神生产是在生活资料的生产与人自身的生产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它的宗旨是对人的上述两种生产进行反思,以维系“园艺过程”与“宇宙过程”之间的平衡,并满足人类全面和健康发展的需求。哲学是一种思辨,是对什么是自然,什么是人,以及人与自然的关系的最深层次的追问,因而是对“工具理性”和“机械感性”以及绝对的人类中心主义的最彻底的讨伐。宗教是一种内省,是对在自然面前人所面临的困境,人的未来出路做出的最自己的思虑,因而也是对“工具理性”和“机械感性”以及绝对的人类中心主义的最痛彻的检讨。艺术是一种创造,是对自然的反馈和对人自身的超越,艺术内在地要求在感性与理性,人与自然之间的平衡和统一,因此本质上没有“工具理性”和“机械感性”以及绝对的人类中心主义的位置。

哲学思辨与宗教内省是直接诉诸理性的思想过程,感性的退隐是其必然的前提;艺术创造则是通过感性诉诸理性的实践过程,感性的出场是其必须的条件。黑格尔将超感性的理性世界当作精神的最高旨趣,因此将艺术置于哲学和宗教之下,但是,如果将人的全面发展,即人与自然的统一当作人生的终极目标,那么,艺术无疑具有哲学和宗教无法比拟的价值和优越性。

艺术首先必须是感性的,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艺术以自然为其创造的根基。因为感性与自然是同义词。感性既指外在的自然,由光照、色彩、线条、形体、声音构成的世界,也指内在的自然,由这个世界引发的感觉、知觉、表象、记忆、情绪、情感和经验。艺术是感性的,就是说艺术所呈现的是一个感性的、完整的、活生生的世界。只是在艺术中,感性才得到了全面的肯定,并获得了自身的意义。性在艺术中才获得了升华;交往在艺术中才富有了诗意,整个世界才焕发出灿烂的感性的光辉。

艺术也必须是理性的,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艺术以超自然为其创造的指向。感性是不能满足人的,因为感性受着自身的局限,是个别的、短暂的、偶然的,而人需要的是普遍的、恒久的、必然的。感性让人看到的是一双普通的农夫的鞋,人需要的是看到这双鞋所蕴含的完整的生活世界。理性的作用就是通过回忆将当下与历史相联结,通过联想将自我与世界相联结,通过想象将现实与理想相联结,从而使感性上升为确定的意识和真切的情感,而艺术正是建立在这种联结之上。不过,艺术理性与哲学、宗教理性不同,不仅依附于感性,始终伴随着感性,而且最后要以感性的形式诉诸感性。

艺术既是感性的,又是理性的;既是植根于自然,又要超越自然。这样,艺术就不仅仅是人的反思的形式,而且是存在,即身体的一种现身的形式。艺术的主体是身体,艺术所展开的世界是由身体承载的生命世界。所有的观照、体验、回忆、想象、思考都源于身体;所有的快乐、哀怨、悲戚、怜悯、恐惧都发自身体;和谐、优雅、崇高、幽默、滑稽、荒诞,一切审美判断的最后依据是身体,而画面、旋律、动作、性格、情节不过是身体得以显现和出场的方式。

身体是什么?既是包括感性与理性在内的一切内在的机能的总体,又是包括生活资料的生产与人自身的生产在内的一切过程的总和,既是身体的禀有者的人本身,又是环绕着人,并为人提供生存条件的自然界。恰如马克思说的:“自然界就它本身不是人的身体而言,是人的无机的身体”。怀特海也说:身体“包含亿万分子的协同作用”,是“自然的更大范围内的一个综合许多‘显像’的复杂的统一体”。

艺术的主体是身体,艺术通过身体介入到生活资料的生产与人自身的生产中。而生活资料的生产与人自身的生产的主体也是身体,因此艺术本质上是身体与身体间的对话,是人的自我反思和自我调整。艺术虽基于两种生产,但艺术与自然有着更为深厚的渊源,艺术积淀着某些人类共同的经验,并且艺术又是由爱与恨,美与丑,快乐与痛苦组合起来的精神世界,所以总是会对两种生产及其在政治、经济、文化领域产生的影响作出自己的判断。艺术在某种意义上是两种生产的“调节”者,并且“总是不断地、内在地把矛头指向异化”。

艺术通过“调节”两种生产而“调节”着人与自然,“园艺过程”与“宇宙过程”。艺术是人的造物,从属于“园艺过程”,但又是“宇宙过程”的一个分子,艺术所给予宇宙的,从本源的意义上说,是从宇宙“索取”来的。艺术是人与自然相统一的产物。自然的完整、节律、秩序和生生不息,也恰是艺术的基本品格,但艺术总会在自然之上增加点人的印记。艺术在一个意义上,是“发现”,是将自然中那些隐而不显的美指给我们;另一个意义上,是“模仿”,是用特定的方式将自然中的美复现给我们;再一个意义上,是“创造”,是在自然的基础上,构建出异于自然并超越自然的美。因此,艺术对于自然,是一种解蔽,一种显现,对于人,是一种自我观照,自我实现。艺术就是以这样的方式,一方面维护着人在“宇宙过程”中的崇高地位,另一方面戒告人们不要在“园艺过程”中走得太远。

艺术作为“园艺过程”的一个因素不会终结,因为它就在“宇宙过程”途中。它既记录着自然,那些在两种生产中直接面对的山、水、森林、草原、阳光、空气,又描述着人,那些在两种生产中孕育的思想、情感、风俗、习惯,除非艺术自身对这一切不再感兴趣,或者这一切从人们眼前永远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