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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 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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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智羽站在善州大学西区那堆“火柴盒”中的一个的前面,他身着一墨色阿迪运动服,下面配一条邦威的蓝色低腰牛仔裤,牛仔裤水洗得半旧的效果配合地覆盖在他两条瘦骨伶仃的细腿上,很松垮地耷拉着,痞痞的感觉。从宿舍楼里我所在的窗台上看不清他穿着怎样的鞋子,他的牛仔裤太长了,几乎遮盖了整个鞋面,只能隐约判断那是一双质量不差的运动鞋。我的这个判断是基于两个方面:首先,从鞋底边缘部分判断那是运动鞋没错;其次,因为是“萧帅”的鞋,所以不可能是蹩脚的鞋子。这个身高一米八二,戴着黑框平光镜的白净大男孩和任何一个爱打扮的大学男生一样,习惯把最大笔的生活支出花费在帅气的鞋子上。

也许你会说我是个色女,大白天躲在阴暗处偷窥帅哥。毫无疑问地,我是色女,一位友人曾经有过相当经典的陈述:“到了20岁还对帅哥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女人,就该怀疑她的性取向问题了。”我是色女,并以此自居。但萧智羽绝不是帅哥,谁要是说他是帅哥的话,我就要冒泡了。当然,我不得不承认那家伙相当会打扮,打扮完了也的确有点人模狗样的,可要说是帅哥就差了一些,“萧帅”只是他的绰号,是一种敬佩与嫉妒杂合的衍生物,我以为。

况且我也并没有躲在阴暗处偷窥人家,这个寂静的午后,我正大光明地站在女生宿舍五楼阳台上,脚踏新买的墨绿色靠背椅,双臂尽量舒展地支撑在栏杆上,我优雅地带着几许忧郁的情绪(至少我是这么认为)洞察下面天井里和某几个宿舍里的事情。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这很危险,如果被宿管站的阿姨看到的话一定会大声地斥责我,但是我就是要这么做,我有的时候的确不理智,人为什么要那么理智呢?这个不理智的世界是不能用理智的思维来勾画的。我站在这里想要看清一些人,如果可能的话,也让一些人看清我。

我站在这里,萧智羽在我的眼睛里晃来晃去,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只存在于我的眼睛里,而不会存在于我的脑海里。他在我眼里永远是浅薄的,浅薄得可以嵌在我视网膜和脑膜中间的缝隙里,在那里生存。

萧智羽已经在这个“火柴盒”前表情冷漠地站了12分钟47秒,其间变换动作若干次,频率最高就是抬起右手,用食指后面的三根手指梳理隐约遮盖前额的那缕刘海。对不起,忘了介绍,这个“火柴盒”就是我所在的善州大学西区22幢女生宿舍。

今天是开学以来第二个星期二的下午,宿舍楼里很安静,一眼望下去,绝大多数宿舍都门窗紧闭。我讨厌这种禁闭的氛围,关闭的门窗把所有的可能性都阻挡在外,杜绝了故事发生。只有二楼偶尔炸响的关门声显出一点人迹。二楼是文学院05级六个班的女生,循声望去,217室有动静。

这间不大的宿舍里只有陶佩玲一个人在,同宿舍的“钢牙”、“跳蚤”和“丹丹”逛市中心去了。说是新开张的春天百货有开业大酬宾,买两百送一百再能抽奖,为此,女生们沸腾了一阵,浩浩荡荡地涌去了市中心。佩玲开始也跟着心花怒放的,准备乘着换季去淘几件便宜的夏装,后来隔壁善州轻工大学的谣谣跑过来,哭着要她“江湖救急”,佩玲的夏装就泡汤了。

事出必有因,谣谣的男朋友在人家服装店帮忙看店的时候收了假币,数目相当不小,五千多块的样子。据说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两个打扮入时、亭亭玉立、褐发黑眼的外国女人走进服装店,横七竖八地试了两三打衣服,把“蟑螂”(谣谣的男友姓张,绰号“蟑螂”)指挥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最后挑定了八套衣服,两个女人一掏口袋――只有美元!美元就美元吧,反正咱们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弗兰克林和格兰特的脑袋总还是认得的,不像一些傻冒的大妈,被人拿旧卢布当美金哄,再说了,最近人民币对美元的汇率刚跌破8.0,按7.8算铁定不吃亏,让老板看看,有咱们这种高素质的伙计撑场面,他还有美元好赚,像任何一个过分自信的男生一样,“蟑螂”这样想着,几乎要偷笑出来,他收了七张一百块面值,一张五十块面值和一张二十块面值的美元,还有几毛钱的零头,“蟑螂”相当慷慨地冲两个女人摸口袋掏零钱的女人一挥手,说“Keep it!”

那两个女人走了以后,沉浸在激动的余韵中的“蟑螂”打电话给谣谣,狠狠地吹嘘了自己一番,说两个外国女人怎样怎样的挑剔,怎样怎样的麻烦,恨不得把沙俄版母夜叉的形象直接塞进谣谣的脑袋里,塑造完了反面人物,“蟑螂”忙不叠打造自己的正面形象:他是怎样怎样的热情周到,怎样怎样克服了语言障碍,怎样怎样凭着自己的聪敏才智做成了这一笔大生意。后来,谣谣哭着对佩玲说,她那个时候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是听到“蟑螂”说得那么起劲,也就没舍得泼他冷水。

第二天早上,老板到店里查帐,没两眼就看出那些“美元”有问题,摸起来不够粘、不够糙,到银行一验,果然,全部的100和50元面值的美元都是假币,只有那张20元是真钞,银行的工作人员当即就要把假币没收掉,还是老板机灵,先打电话叫来110报了警,把假美元提去当了证物。110走了以后,老板就向“蟑螂”摊牌了:“假美元是你搞来的,所以损失由你负责。”“蟑螂”当即瘫了,五千多块毕竟不是小数目,哭丧着脸去找谣谣想办法。

“我真恨不能劈死那个笨男人!”谣谣这样对佩玲说。这句话是谣谣的口头禅,平常她说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种的腔调,让佩玲从心底涌起一丝嫉妒,带着嫌恶的表情伸出食指轻轻地点着这个胡言乱语的女人的额头,道:“比丘索、比丘索!(韩语:疯了疯了)整个一个幸福的小女人!”但是这次,佩玲从谣谣的眼睛里看到了杀气,她相信:谣谣说不定真的会劈死“蟑螂”的。

什么?你问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要知道女性是一种群体动物,女生都是善于窥探女生的内心的,而像我这种孤独的沉默的女生,具有洞察一切同类的能力。随你信不信。

说到哪里了我?喔!

怒归怒,坐以待毙可不是黄静谣(谣谣的原名)的作风,这强悍的女人在事发的第三天早上八点整拖着“蟑螂”敲开了老板家的大门,硬是把老板和老板娘从床上震了起来,然后施展从小学到大学为她争得无数荣誉和骂名的无敌口才(或者说是辩才比较确切),指桑骂槐地暗示老板的行为不仁不义、没有公德,经过一番举例、演绎和推理,老板的行为被上升到与帝国主义列强串通一气、共同压迫和剥削中国无产阶级贫苦大众的邪恶高度。在进行了严肃的批判斗争之后,谣谣又使出了她的杀手锏――指着“蟑螂”的鼻子眼泪汪汪、满怀怨愤地控诉这个不争气的男人,然后哽咽着请求老板和老板娘给“蟑螂”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起先,老板一大清早被吵醒还没有醒透,糊里糊涂就被一个二十出头的黄毛丫头编派了一顿,心里不爽,刚想发作,又遭遇一把把眼泪鼻涕的温情轰炸,看看眼前的两个稚气未脱的青年,老板似乎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答应只让“蟑螂”赔偿服装的成本价4900块。

虽然仍然要赔给老板4900块钱,但从此之后“蟑螂”对谣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谣谣往东他决不往西,谣谣说一他决不话二,当然这是后话。

就在“蟑螂”指天发誓终身效忠他第三任女朋友、“未来老婆”黄静谣的时候,他那个可怜的老板被他老婆揪着耳朵在家里跪地板,这个年将半百事业有成的男人必须为他一时仁慈和结婚以来第一次没有听从老婆的话付出惨痛代价。

为了这4900块钱的负债,谣谣和“蟑螂”几乎倾尽了两人一个学期的生活费,两张借记卡上除了保有三个月各六百块钱的“城市居民最低生活保障”之外,其余的全部提了出来,还是差近两千。“蟑螂”平时比较“慷慨”,自己打工挣来的钱不是请死党喝喝小酒,就是请谣谣看看电影、吃吃饭,来的不如去的快,隔三岔五的手头不够花还从哥们那里“江湖救急”一下,等到“急”救完了,还钱的事也就抛到脑后了。所以到现在,“蟑螂”名下还有细心人士为其立下的欠钱清单一张,在整个轻工大服装系05级4班广为流传,班里唯一不知道这张清单的就只有“蟑螂”本人了。有此,“蟑螂”去借钱的结果可想而知:那帮死党、哥们纷纷申明自己已经投入泥菩萨门下,吃斋念佛,以节用度。谣谣这边虽然情形稍好,但也不容乐观,女生做事谨小慎微,都是五十、一百地往外借,一圈借下来,谣谣也没凑齐钱,走投无路硬是派给佩玲400块钱的指标。佩玲这个月连同下个月的零花一齐被敲走,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大队人马抛弃,独自呆在宿舍里消磨这个清秋的午后。

星期二不是一个好日子,连电视台都休息!(要不然我也不会无聊到躲在高处“观照”这些小朋友,我是夜行动物,晚上我有很多事可以做,但是下午,特别是星期二的下午我是不出手的)百无聊赖的佩玲关上电视机,桌上的电脑正在下载热门穿越剧《宫》,速度慢地像乌龟爬,几个k几个b,干脆死在那里不动了,真折磨人。佩玲拿起一本三岛由纪夫的散文集,翻了几页,不是琐碎的游记就是没头没尾地聊戏剧,让人一点胃口都提不起来。其实三岛应该写两句他的自杀的,写他冲进自卫队总部去剖腹时的心态,这样才能引人注意、哗众取宠,既而给他的后人留下一大笔财富。但他在剖腹之后又怎么能写书呢?要是剖腹又没死成就能写成书了,我是这么想,估计陶佩玲合上书以后也会为三岛剖腹的技术太好而唏嘘。佩玲走到阳台上收衣服,准备去洗澡,正午的阳光留有仲夏的余威,暖暖地溶进房间,不像秋天,倒有几分暖春的气息,同时沁人神经的还有慵懒和困乏。佩玲打了个哈欠,看了看被前面的宿舍楼挡掉一大片的天空,蓝得那么灰暗,连飘着的云朵都显得没精神,浮躁得很。佩玲正不爽着,看到右边墙壁上红褐色的像血泪一样的锈迹,心里浮起一阵坏坏的冲动――要是楼上的人现在把湿淋淋的拖把挂出来……拖把上的水就会顺着楼上的铁栅栏往下淌,淌到墙壁上,洇进来,留下红红的锈迹,那个时候她就跑到楼上去踢319的门,大声地要求她们把拖把收回去,还要用堂皇的一套一套的理由教育她们做有公德心的人,就像我上个礼拜做的那样。不对,她想要比我更狠,像泼妇骂街一样狠狠地骂她们!

想到这里,佩玲嘴角上扬,似乎沉浸在邪恶的别人的情绪中,但突然她又愣住了,举着衣撑的手停在半空中,也许她意识到:她的潜意识里是有一点崇拜我的。于是这种对自己未知意识的恐惧一下子扰乱了她的情绪。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忘掉这个发现。

你也许觉得我自恋,莫名其妙地要别人崇拜自己,我是想让别人崇拜自己,即使是崇拜我的缺点、崇拜我的卑鄙,哪个人心里没有一点这样的虚荣呢?

好在佩玲是健忘的,只要是她想忘记的东西总能忘的很干净,即使有些念头、事件不小心又溜进她的大脑里,她也拥有把它们迅速清理出意识层面的本领。人生有的时候太琐碎,太折腾人,记得太多太辛苦,我就希望能像佩玲一样健忘,然后把要交作业这茬子锉事给忘掉。

佩玲把衣服挂在手臂上拿进房间,头脑里想着钢牙她们现在一定在肯得基或者是必胜客里面大嚼,她可以想象钢牙捏着鸡翅、盯着薯条、流着口水还唧唧喳喳地“遗憾陶佩玲同学的不幸缺席”。这样想着,佩玲撇了撇嘴,咽了口唾沫。不行,一定得搞点好吃的犒劳犒劳自己面对购物的巨大诱惑不为所动的英勇行为,佩玲随即决定:晚饭吃辣白菜拉面(方便面名)。

拿齐了物件,走进浴室洗澡,佩玲发现自己大腿上有个隐约的黑点,那将会是一颗痣吧。佩玲由她的腿而想及她不幸的脸,惋惜起来,她的脸上本来是没有痣的,后来就是出现了几个隐约的黑点,怎么洗也洗不掉,再后来,黑点越来越黑、越来越大,陶佩玲就成为“有痣青年”了。

我很能理解陶佩玲的这种感觉,当我第一次捏着自己的劳动所得买来现在我脚下这张墨绿色椅子的时候,那感觉既兴奋又厌恶,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好像发现自己无瑕的脸上长出一颗黑痣,错愕,没有办法可想。

洗澡的时候,佩玲应该很讨厌看到自己的吧,她厌恶自己的身材,(至少我觉得她应该厌恶)这一点和自恋的“跳蚤”截然相反,“跳蚤”能对着镜子欣赏自己一个下午。然而佩玲又十分享受温暖的水流冲洗肌肤的,洗澡对佩玲来说是件矛盾的事,就像她喜欢穿干净的衣服又讨厌洗衣服,喜欢吃好吃的又害怕发胖,喜欢看悲剧又讨厌自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样子一样。

洗着澡,佩玲又得到了灵感,她觉得自己可以在下一篇文章里谈谈关于各位名导演对“洗澡”的镜头的喜好,她记得看过好几部有“洗澡”镜头的影片:《水浒传》里的潘金莲,一共没出来几集,就一天到晚洗个不停,洗什么呀,洗多白武松也不会要你!《爱上女主播》里张东健也老在洗澡,也看不出导演要通过那许许多多洗澡的戏表现什么。还有一部不知名的电影,里面当卧底的吴彦祖也反反复复地在人民大众面前洗澡,秀着他健美的身材。佩玲的新文章的构思就这样出炉,她很有靠着它大捞一笔稿费的野心,虽是她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动笔。

什么?你问我为什么陶佩玲进了浴室,我还看得见她。怎么会?我当然看不见她,但是我知道她在里头干什么,每个女生洗澡的程序都是差不多的。我甚至知道她在想什么,上帝抽出男人的肋骨造出了女人,你有见过肋骨之间有巨大区别的吗,即使是猪肋骨和人肋骨也不会有多大区别的。

好吧,我们不看陶佩玲了,转过头看看萧智羽在干什么。

萧智羽现在从22幢宿舍楼前的空地上挪到了一楼宿管站办公室门口的会客厅里,宿管站的对面是会客厅里唯一一排客座,就像快餐店里那种橙色的联体靠背椅。这些塑料椅子在被安置在这里之前就已经步入中老年,掉漆的掉漆,生锈的生锈,喔不,应该说是有的掉漆,有的既掉了漆,又出烧焦的香烟屁股一般黄褐色的锈疮,恰似被人万般蹂躏而遍体流脓的卖春妇,依稀看得见当年的俗艳。那一排六个位置的两极已经被人占据,一个戴眼镜的书生和一个刚刚开始发福的牙齿蜡黄的中年男人不协调地坐在两头,让人自然地联想到无法取得平衡的翘翘板的两端。

萧智羽的目光正落在那排椅子中间仍然残存的四个上,他似乎在掂量自己是否应该坐上去和坐在哪一个上,我们有理由相信过去二十来分钟的时间的站立已经使他纤细的双腿逐步丧失支撑自身身体的重量。又或者他只是对那六个不甚雅观的座位及座位上那两个不甚雅观的人发生了兴趣。凝神发呆的萧智羽并没有注意从他背后射来的那几束眼光,宿管站的阿姨们指指点点地谈论着什么,其中一个的手指在一分钟内有八次落在萧智羽后背的阴影里。这些阿姨们从来都对本楼内女生的男朋友们抱有无限的好奇心和好感,她们时常使男生在心急火燎的等待女朋友的过程中重温母亲的絮絮叨叨,只是将话题转换为个人的“情史”。不知道是男人的嘴特别不牢靠,还是大男子的闷骚终于得以发泄的缘故,男生们总能和阿姨聊得很起劲,于是乎阿姨们不用请私家侦探,不用看八卦杂志便能将内心的八卦欲尽数满足。所以,至今为止,从来没有听说过宿管站的哪个阿姨罹患更年期综合症的,为学校的社保基金节约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可能与萧智羽的性格有关,几乎从来看不见他和阿姨有什么言谈,他总是静静地站在哪里等着他要等的人。他总能在举手投足间显示出他的与众不同,即使他只是站着,什么也不做,他也是“萧帅”,一点都不帅的“萧帅”。

他的第n任女朋友(这里的n并不是要强调他女朋友数量之大,而是我的确不知道他曾经有多少艳遇)说他有绅士风度,结果那个女生在第二天就被宣布“除名”。这个执着的女生事后连续一个多礼拜每天发超过150条短信轰炸萧智羽,追问被甩的原因,萧智羽本不打算和这个“活得太累”的较真女纠缠下去,以免被她逼得抓狂、有失风度,奈何这个女人死缠烂打的功夫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非一朝一夕能够脱手,不巧萧智羽这个时候在一次万圣派对上邂逅了他的n+1任女友候选人蔡珊,正准备伺机而动、一举赢得美人芳心,为免夜长梦多,萧智羽不得不向前女友妥协,他把那个一天至少要喝三杯咖啡“续命”、有事没事就修理指甲、张口闭口达尔文进化论的“predecessor”约在学校食堂四楼的咖啡吧(据说以前他们的每一次约会都在星巴克的),他仍然像以前一样风度翩翩,像以前一样帮他的“predecessor”拉凳子,从口袋里掏出面巾纸为他的“predecessor”拭桌子,引得全场女性赞赏的目光。在他给“predecessor”叫的那杯摩卡(当然也是当天他点的唯一一杯咖啡)被端上来以后,他对那个顶着通红的金鱼眼、挂着泪行的女人说:“你不该说我是绅士的,你知道,绅士是虚伪的代名词,而我不能忍受一个认为自己男朋友虚伪的女人做我的女朋友,抱歉。”然后在他的“predecessor”说任何一个词来抵抗来反驳之前,他站起来,箭步走向收银台付帐,然后离开,动作之流畅潇洒,一如既往。一个半小时之后,有目击表明他在距学校八公里左右的光明影城的大堂里买爆米花,他身边站着的是化科院的院花――蔡珊。

看得出来,萧智羽今天是在等一个女生,而且这个女生一定不会是蔡珊。呵,我嘛,我想我知道她是谁,除了她还有谁。从他等待的时间已然超过25分钟来判断,我想他们的交往绝对不可能超过两周。

我其实不喜欢从这个角度窥视会客厅里的一举一动,倒是宁可低头看看花坛里那些零星的花,我所在的阳台面前有一根承重柱挡住了我五分之一的视线,使得我不得不以一种残缺不全的眼光打量这一切。我记得有人曾经教育我说:“如果看问题不能看得全面,就不要发表意见。”但是我做不到,现在,我正在就自己残缺不全的视界向你们滔滔不绝。如果你觉得我是在丑化萧智羽,那么好吧,我承认萧智羽对我造成了不良的心理影响,或许我对他存在偏见。因为,从来我都只能看到他五分之四的世界,不论从哪个角度。

萧智羽出生在善州市一个中产阶级家庭,父母都曾是服装厂的职工,90年代中期赶上下海大潮的的余波,做起小买卖,算是捞到最后半桶金,后来买卖做大了一点,就凭借原来厂里的关系网开了家外贸服装店,日子过得不错。萧智羽的童年基本上和任何一个正常的小孩一样,坠地是呱呱的,一岁以前学会走路,刚过一岁开口说话,开口叫的第一个“人”是家里挂历上漂亮的阿姨(据说她的母亲很为自己失去了儿子第一声呼唤而沮丧),他在八个半月的时候断奶,从一岁零七个月起不再尿床,因为小的时候长相猥琐,不常常被大人抱出去秀,但是看到生人的时候他也决不害怕,只在遭遇比他长的更猥琐的人时才咧开嘴哭一下。他四岁半时被送进幼儿园,因为不爱吃饭又不爱睡觉不爱遵循老师的教导而遭到幼儿园老师及其领导下的广大小朋友的唾弃。小学校放学以后,当周围的小朋友都拿着零花钱在小店小摊上买点心买糖果的时候,萧智羽的妈妈牵着小萧智羽的手谆谆教诲他:“小摊上的东西不卫生,吃了要生病打针的,智羽乖,我们不吃啊,知不知道?”小萧智羽那瞪着路边小女孩手中棒棒糖的眼神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嘴里忙不迭支应“噢,噢……”。

萧智羽对他母亲永远是惟命是从的,每一次看到他拿着手机“噢,噢……”个不停,电话那头一定是他的母亲。很多人都对萧智羽对待他母亲的态度感到惊奇,个性那么坚强独立的萧智羽居然对自己的母亲一点脾气都没有,对待老妈的态度就像对待圣母一样。只有萧智羽和他身边少数人知道其中的因由,萧智羽的母亲是家中的老大,她一手控制家里和店里的一切事物,并牢牢掌控萧氏父子的一切动向,一旦有所违抗立即施以惩罚,当然,父子有别,老子通常被罚跪地板(萧智羽原来家里是珍藏着一块专用的搓衣板的,鉴于儿子张大成人,考虑到父亲的面子问题,萧妈妈网开一面,搬家的时候故意把搓衣板落下了),儿子则是扣除零花钱。萧妈妈精明强干,里里外外独当一面,善于把握从客户到家人每个人的弱点。萧智羽在萧妈妈的精心呵护下茁壮成长,其生命轨迹自然与众不同。

萧智羽真正意义上的成长,是在他高中的时候。中考的时候由于马力不够而未能如愿考进善州市第八中学的萧智羽最后靠着他父亲三万块人民币的力量,撑竿跳般跳进了这所善州排名第一的国家级重点高中。他成绩的提升是伴随着身高和样貌的提升一起到来的,据萧智羽自己说萧妈妈每到初一十五就到宝善寺去还愿,为的就是感谢菩萨在她儿子高二这一年里终于显了灵并及时纠正了老公基因的错误,让被童年折磨得浑浑噩噩不知身在何世的萧智羽就像被施洗了圣水一样,一下子脱离了蒙昧的状态,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他的身体形态开始出现变化,骨骼的拔长可以用寸来计算,他的母亲至今还常常和一群三姑六婆说起当年她半夜躺在床上能听到隔壁房间他儿子骨头拔节的声音,虽然有些荒诞,但也有人相信,乡下上来探亲的四姑茂萍就说:“是的是的,男孩子窜个子猛得很,和我们乡下稻子灌浆一样,能听到声响。”萧妈妈从此觉得四姑茂萍是最能说知心话的人,越看她心里就越觉得喜欢,除了非要认她家女儿忆媛当干女儿外,过年的时候还在木耳、红枣、桂圆和香菇之外多塞了半斤的一袋银耳在年货里一起送过去,萧妈妈说:“银耳最养人了。”除了身高之外,萧智羽的相貌也随之天翻地覆,恐怕从韩国进口的整容医师看见了也要惊叹自然力量的鬼斧神工,塌鼻子虽然无药可医,朝天鼻孔算是低下了桀骜不逊的“头”;单眼皮虽然没法变成双的,硬是在眼眶里打了个摺,成了内双眼皮;飞扬的吊梢眉被按了下来,暗淡青紫的嘴唇也终于泛出了红光。更为重要的是,萧智羽在丑小鸭变天鹅的同时,脑袋也不知怎么开了窍,以前一见面就“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的几何图形、牛顿一二三力学原理突然对他统统都不成为问题了。班里的一个男生曾经断言说萧智羽不是发烧烧坏了脑子就是被车撞出了毛病,依据是郑渊洁的童话中有过这样的事例。总之。萧智羽的改变就像一场奇迹,激动了周边的每一个人。

萧智羽生理、智力上的变化很快就颠覆了他以前的情感生活,他被心明眼亮的女生们从社交圈的底层发掘出来,在善州市第八中学那肥沃的土壤中迅速地成长,并最终枝繁叶茂地呈现在我们面前。

萧智羽的第一个女朋友是高二下学期坐在他左前方的女孩,那个女孩留着一头很黑的长发,就是在灯光下能反射白光的那种。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好起来的,反正有一个星期四的上午他们手牵手走进教室,雄辩地展示了两人的关系。这样的举动会受到任何一个认真负责的班主任的严肃批评和阻挠,但是很可惜,萧智羽撞上了一个三十刚出头、既要照看孩子又要疼爱老婆还要兼职赚外快的新好男人当班主任,同学们期待的轩然大波没能掀起来,新好男人把萧智羽和那个女孩叫到办公室恳谈了一番就放行了,声音没有突破D调,内容充实平淡,大意是:谈恋爱是学生的自由,但是学习还是第一位的,希望两个人好自为之,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等等。事实证明这位老师的淡然是睿智的,他既保持了一个老师的体面和风度又没有卸除为人师表应负的责任,萧智羽的第一段恋情在短短三周内无果而终。

自此之后,萧智羽经过了一个情感成长期,就像《毕业生》中的达斯汀・霍夫曼那样渴望表现却手足无措,他曾不顾危险把上半身探出阳台,伸长脖子“撑体向上”只为看看楼上7班的班花是否像传说中那么漂亮(姿势可能和我现在很类似,只是他那时是向上望,而我现在是朝下望),曾一个礼拜7封情书5朵玫瑰地对“某花”发起狂轰烂炸,曾为了能在球场上耍帅吸引更多meimei的目光每天三个钟头大汗淋漓地奔跑在球场上。这些经历和他后来的一连串情感历程无疑让他学到了很多东西,并最终把他塑造成我们今天见到的这个萧智羽。

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对萧智羽的历史了解得那么清楚。这么说吧,我和萧智羽的关系就像卖油条的人和油条的关系,油条是被卖油条的揉捏出来的,卖油条的明明知道油条致癌,还是要把它卖出去,同样的吃油条的人也知道油条致癌,但他们从来不会因此而放弃油条的美味。什么?你不懂吗?你不会那么笨的。

等一下?萧智羽人到哪去了?我果然不能分神,跟你聊这么多陈年往事,一下把人给丢了,陈年往事是没有价值的,现在的世界,没有人会要求你为昨天做过的事负责,从来没有。

啊,这家伙死哪里去了呢?可能跑哪里开小差去了。算了,拉倒吧,我看他是跑哪个角落里歇腿去了。他永远都是那么散漫,永远不改!估计陶佩玲那边已然“美人”出浴,我瞧瞧。

陶佩玲浴室里的灯已经熄了,她洗澡总是很快的,短发,又不用护发素,打理起来简单的很。咦,那门口是谁,鬼鬼祟祟的,哦,有人发报纸呢。宿舍里每个星期都会有勤工助学的学生来发校报,这些人会把报纸插在各个宿舍的门把手上,然后静静离开。这种从来没人看的报纸每学期从每个学生口袋里掏走16块钱,不管你愿意或不愿意,这是规定。校报由红黑两色的油墨印刷,过年过节或有特大喜讯的时候用全彩印刷,常常发到你手里的时候油墨味还没有散尽。按惯例,第一版是学校和各院系的新闻,冠有长长头衔的院系领导挂着不大清晰的笑容站在大标题的下面,让人眼生又眼熟。里面是闲杂的消息和各种培训广告,基本没有浏览的必要,报纸的最后一版是文学院的天下,上面刊登上至文学院院长,下至无名小辈的狗屁诗文,充分体现了文学院民主平等的优良作风。如果有心人士去做个调查不难发现,这些校报大多数连看都被没看过就被集集卖掉,到废品回收站发挥余热去了。

抱歉我在这里为校报的事情喋喋不休,这实在是令我大为光火的事情。要知道我在学校外面挣钱实在不容易,光是买这张椅子的钱吧,我除了冒了很大的风险之外,还风吹日晒、费尽心思,不知道死了多少脑细胞。我不像文学院的那些人,光坐在宿舍里动动笔敲敲电脑就可以上校报上校刊,不但赚回名声和稿费,期末的时候还能在综合测评里加分,拿一个几等奖学金,美死他们!

陶佩玲打开了宿舍的门,她习惯开着门洗衣服,大概是因为那样可以一边洗衣服一边看风景。她总是先在几个脸盆里都装上肥皂水,然后把要洗的衣服分门别类的浸在里面,这些脸盆就像龙门阵一样,从浴室门口一直排到宿舍门口,陶佩玲得意地看着她的排列艺术,很沉醉。她还没有来的及把插在门把手上的校报拿下来,那个并不着急。问题是在门把上的那份报纸似乎有一些松动,它倾斜在那里,一侧承受的较多的重量使它沿着把手的轨迹渐渐地滑动,刚开始的时候它的滑动是缓慢的,一边滑动一边还舒卷着,越来越松动,而这种松动又影响了整张报纸的重心,使它更快地滑动,在一种加速度的作用下,啪地掉进了门边的一个蓝色洗衣盆里,浸湿了它的一角,然后是半张,接着是更多……

一张报纸的堕落,这场悲剧就发生在我的眼里,我可以高呼告诉陶佩玲这一切,但是我不会干这种事。只有傻瓜才干这种事。陶佩玲还没有觉察到那份报纸的坠落,她站在水池前,专心地洗着刚换下的黄色T恤。我幸灾乐祸地看着那张湿透了的报纸,幸灾乐祸地看着对此一无所知的陶佩玲,在他们的世界之外,我是全知的主,而我不挽救,也无法挽救。我很享受现在的这种感觉,非常好。

陶佩玲在洗完那件黄色T恤之后,转过头,看见了掉在盆里的报纸。(我很好奇她会怎么做)她走过去,用三个指头把那个湿瘩瘩让人恶心的物件提了起来,它看起来已经完全不像是一份报纸了,那滴着水的一坨灰黑色的东西,真让人倒胃口。我要是陶佩玲的话就提着它直奔垃圾桶了。但是她却没有!看她干了什么!她用双手把那份报纸展开了,摊在地上,哈,还用手抚开了报纸,她居然想看校报的内容,她居然想看一份已经湿得一塌糊涂的校报!原来才女陶佩玲也会干这种矬事!

这只有两种解释,要么在哪一面上可能登着她的大作,要么那种失却的心情激起了她对报纸内容的好奇,要知道人们常常这样,在失去某样一贯不屑一顾的东西之后突然又对它重拾兴趣、激发好感。呵,鬼知道!

但是,我想这份湿漉漉的报纸不会满足她固有的任何一个愿望的,她最终还是会把它丢进垃圾桶,看吧,她已经把报纸举起来,走向垃圾桶了。

等一下!

她要干什么?她在干什么?她走过垃圾桶却没有把手上的报纸扔进去。她以极快的小碎步走到阳台上,一扬手,把那份报纸从阳台上扔了下去!呵呵!陶佩玲!文学院闻名的才女陶佩玲,居然把一张湿报纸从阳台上扔下去!噢,天!想来你也并不比我素质高到哪里去啊!陶佩玲!

难道报纸上有什么她不能承受的消息?我决定等一会儿把今天的校报拿进来好好研究一下。我突然同情起那张被抛弃的报纸来,它就这样被陶佩玲抛弃了,被一个名声在外而实际素质卑劣的女人抛弃在秋日午后的风里。它落寞的沉重的身影在灿烂的阳光下是那么的不协调,它像一块破布遮挡住一缕射向地面的阳光,遮住了我眼里的一缕光芒。我的目光随着它下落,大概是湿了水的缘故,它下落的速度很快,沉沉地直剌剌地贴到了站在天井里的某人的脸上。呵呵,那情景就像电视机里演的加官贴一样,天知道他还能不能呼吸,被那么些湿漉漉的报纸从天灵盖上拍下来,一下子贴到脸上,应该够戗。瞧,那家伙一个踉跄就倒下去了,这下出事了,那家伙被砸坏了头也说不定。陶佩玲要倒霉了。我居然有一丝得意。

那个被报纸蒙了脸的人跌坐下去之后就伸长了双手胡乱地抹脸,他的手因慌张而狂乱地舞动着,他试图抓掉自己的脸上的报纸,但那十根僵直的手指只是扭曲地在脸上划动,眼、鼻、口都牢牢地被封在蒸腾着水气的报纸下面。那个家伙的动作还真是笨拙啊!居然连一张报纸都摘不掉,他慌乱的舞动在空中的双臂、乱蹬的双腿、因缺少空气而急剧起伏的胸部,无助得那么可笑,一副哮喘病人哮喘发作的熊样!

哮喘!

我猛然看到那个报纸蒙头的家伙狠命地蹬着的两条腿,那是蓝色邦威牛仔裤,再往下是那双质量不错的运动鞋!一些零星的过往讯息一瞬间击中我的脑袋:那个名叫萧智羽的慢性哮喘病患者现在被一张湿报纸蒙了头透不过气来!

天!

怎么办!我的脑海中一团乱麻,无数的画面、声音在我脑袋中亡逸,它们东逃西窜,让人无法捕捉。我瞪大了眼睛,却不再能捕捉原来的视界,我的眼前只有和心跳一样慌乱的思维。

“啊!”

我张大了嘴,然后意识到这声音是从我嘴里发出来的。

在那一瞬间我才发现自己那令人可怕的情绪,这个男生居然还能如此激烈地牵动我的情绪,这是一件太可怕的事情,我一定要理智,要理智!

眼前这一切不正是我想看到的吗?萧智羽为他做过的种种付出代价,这是他该得的,我要看着他难受,我不会帮他!但是为什么,我的上半身已经探身出去了呢?这仿佛是一种本能,我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的存在,这种本能让我的双手不自觉地遥伸向天井下面那个痛苦的身影,做出天使般的挽救姿势。我可以感到脚下的椅子翘了起来,一股神奇的力把我的身体托起来,把我往前推,我的上半身腾越了起来,下半身逾越了阳台边缘的栅栏,我有一种飞的感觉。

我被甩了出去!而我不是天使!

我意识到这不对,从一分钟前到现在,这幢宿舍楼里发生的一切都不对!我的身体现在的运动趋势将给我带来莫大的危险。我应该好好地站在阳台的墨绿色椅子上,应该幸灾乐祸地看着萧智羽痛苦地喘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整个身体腾空而起。这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我要阻止,但是我阻止不了。我正往下掉,掉……

在我坠落的过程中,我看到对面宿舍楼里那些共同关闭着的门,那些我永远无法逾越无法融入的他人的故事;我看到陶佩玲那张仰着的脸,我终于感觉到被一个才女仰视的感觉;我还听到宿管站阿姨们谈笑的声音,不知道她们又在谈论着哪一对幸福的恋人,可惜绝对不是我;我听到天井里萧智羽胸腔里发出的剧烈的啸鸣音,我知道我救不了他。

我的大脑将在几秒后永远的结束工作,现在我的思维却异常的快速、异常的活跃,隐藏在我脑海深处的那些物理常识这个时候突然无比明亮地反映到我的意识中,我在下坠,大约以每平方秒9.8米的重力加速度下行,我想到掉在洗衣盆里的那张报纸,只是下面并没有一个洗衣盆接住我,我在下坠,我会在坠地的时候达到最高速,将对地面形成巨大的冲力,同时地面也会对我形成巨大的反作用力,而我会被这种反作用力结果性命。

那些大大小小呈现着几何形状的花坛现在急速地向我奔来,像要冲进我的怀里,当我就要拥到它们的时候,它们却被扯到了我的视线之外,地面像一堵巨大的墙向我冲过来,它越来越大、越来越粗糙,我知道我快要变成泥泞般血腥的一潭。

一幅幅过往像画片一样被我的脑袋里:萧智羽从咖啡馆里扬长而去的身影……我塞向那个外国女人的握着假钞的手……我用卖掉那些外贸服装的钱买来的墨绿色椅子……在我的世界之外,一个全知的主跟我开了个玩笑,哈,天大的玩笑!

在我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我已经没有恐惧了――我觉得有一点冷――我知道我坠地的姿态很丑,我的脑袋就像一碗煮糊了被砸在地上的辣白菜方便面,足以让二楼阳台上的陶佩玲失去吃晚饭的胃口。

【评语】

不看到最后,不能明白作者构思的妙处。

结尾之前,小说写得极沉稳细微,情绪平和,分寸老到,且有幽默态度。而这一切成熟的表达最终都得到了升华,因为作为小说而言极重要的视角的意义无论在形式还是内涵上到结尾处都变得深刻而独特。

通常,视角只完成方便叙述的基本任务,态度的传达因之自然产生,而本篇小说在完成视角的基本任务的同时,又为它做了隐藏的设计,大部分篇幅是一个主观视角,观察、描写细腻,速度迟缓凝滞,情绪粘性十足,令人窒闷。而写到快结尾时突然提速,并将视角迅捷地撤到一个远距离,在一个冷静而又冷酷的距离看先前的一切,其间离效果的完成,基于先前的粘滞。通过这样的视角运动,将冷静对热情的回访、失恋对爱的追忆、濒死对生的流连这种极难传达的迸发表现得非常到位,显得非常深在和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