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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打工博物馆:“凝固”流动的打工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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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远的地理位置、局促的展示规模,真实地呈现出博物馆的特殊性质――一个完全由打工者自己创办、自行管理的私人博物馆。主要创办者孙恒,河南小伙,被媒体称为“农民工歌手”,他在打工之余组织了一个“打工艺术团”,专门给农民工演出;博物馆的馆长许多,一个长头发男青年,长期活跃在外来务打工者群体中的“艺术家”;博物馆工作人员杨卫东,之前在深圳做仓库管理员……博物馆的核心成员有七八个人,核心团队的还有一群工友和一些志愿者。

他们把建馆的时间选择在2008年5月1日――一个属于劳动者的日子。

京郊,皮村,坚守一隅的打工博物馆

从繁华忙碌的北京CBD一路往东,穿过森林一般的各色楼盘,穿过嘈杂纷乱的建材市场,成片成片的瓦砾残墙,穿过所剩无几的庄稼农田,皮村就静悄悄地出现在了眼前。村里的市场、超市、小饭馆依次开在小街两侧,长方形的仓库和厂房一栋挨着一栋。街的尽头就是打工文化艺术博物馆(以下简称“打工博物馆”),它淹没在周边搭建杂乱的院落和仓库中,只有房顶上飘扬的红旗子作为醒目的标识。

站在博物馆门口不用抬头就可以感知这座城市的节奏:每隔一两分钟首都机场的起降飞机轰鸣着飞过低空,博物馆里展示的正是维持这个庞大都市正常运转的基础力量,他们是搭造写字楼的建筑工人,是你家门口的保安,是送水工,是小吃摊贩……走进博物馆就走进了他们的生活,走进了他们的喜怒哀乐。

和常规概念的博物馆不同,这里没有严肃的门楼,没有漆黑闪亮的大理石牌匾,纵然顶着一个博物馆的 名头,实际上它只是一个300平方米大的旧院落,前身是废弃的厂房。

跟深圳劳务工博物馆的格局差不多,打工博物馆被分为5个展厅,每个展厅约占一间房子,有不同的主题。

第一个展厅是“打工三十年流动的历史”,收藏的是一些大件实物展品。这个展厅里最为醒目的是被孙恒称之为“我们的历史”的一张图表,大致记录了从1978年至今,从不让农民进城务工到形成“民工潮”的过程。孙恒把这段历史分成了三部分:1978-1988年为“艰难的流动”,1988-2003年为“打工热潮”,2003年至今是“新工人”。

在书写“我们的历史”时,孙恒特意把2003年拎了出来:“这一年的两件大事值得我们永远铭记,一是为建筑工人讨薪的事件,二是孙志刚事件。只有我们这些经历过的打工者才会切身感受到这两件事的意义!”

“女工”,“儿童”,“打工生活”

第二展厅的主题是“女工”,墙上挂满了女人的照片,都是普普通通的打工妹,有推着自行车送报纸的曹秀兰,有蹲在街头自己的煎饼摊前的徐芳。在她们的大幅照片下方,是一字排开的展柜,里面摆着一些实物。

展柜里有曹秀兰几年来租房的房租条,7年间,她共交了近四万元的房租,至今,她仍在租房住。展柜里还有徐芳摊煎饼用的铲子、油壶,以及她自己写的印在纸上的诗:《煎饼之歌》。

广东的一个女工寄来了她的工卡,这位名叫张燕的清秀姑娘把照片贴在正面,而背面,则是工厂冷冰冰的规定:上班期间不准上厕所!还有一封玩具厂女工的家书,记者在她的家书中看到:“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寄回去的钱收到了吗?你们多保重身体……”四个月后,这名女工死于深圳致丽玩具厂的一场大火,在这场震惊全国的特大火灾中,与她一起遇难的还有86名女工。

第三展厅的主题是“儿童”。展出的是出生在农村,长期生活在城里的小朋友们的内心世界。展馆内的一份手稿弥足珍贵,这是一位名叫秦继杰的作者专为打工子弟写的歌《我是谁》:“他们的爸爸妈妈,送他们上学,一路鸣着喇叭,不是开着本田,就是开着捷达。我们的爸爸妈妈,送我们上学,一路都不说话,埋头蹬着板车,裤腿沾满泥巴……今天,有人问,我是谁,我要大声地告诉他,我们是劳动者的子女,是中国的娃,祖国的花。”

这首歌实际上就是2006年春节联欢晚会中打工子弟朗诵的原稿。这个节目被许多打工者认为是春晚历年来最让人感动的节目之一。

第四展厅是一些为打工者提供服务的组织的介绍。

第五展厅,主题“打工生活”给所有参观者留下深刻印象――形形的暂住证摆满了几个柜台,没有什么比这些暂住证更能引发打工者的共鸣了。杨卫东至今仍没数清楚这里究竟摆了多少本暂住证:“太多了,哪个城市的都有,并且还在源源不断地寄过来。”6年前,因为怕被查暂住证,杨卫东与两个老乡在深圳住处聊天时,听到外面敲门,吓得不敢出声,把养的一只小狗捂在被子里生生捂死。

在博物馆的最深处,有一个装置艺术,那是一间5平米大的出租屋

模型,一张窄小的单人床,一个柜子,地上放满了锅碗瓢盆,蛇皮口袋,空间的角落边还有一个生火的煤炉子。走进这里能够最直观地感受到打工者的生活。“博物馆并不是只想展现打工者生活的艰辛和困难,更多的是要让观众看到希望,看到打工者对生活的积极态度。”孙恒说。

“那么多博物馆,没有一家记录我们的”

当被问及最初是由谁想出创办打工博物馆的主意时,孙恒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是我。”

孙恒老家在开封,来北京已有十几个年头了。他在建筑工地搬过砖、卖过唱,后来与王德志、许多等打工者创办了打工艺术团。也就是在四处演唱的过程中,孙恒发现全国各地各式各样的博物馆虽然很多,“但没有一家是能够记录打工者心声的博物馆”。“我们能不能建立一个博物馆,来记录打工者的文化和历史?没有我们的文化就没有我们的历史,没有我们的历史就没有我们的将来,这也正是我们创办这个博物馆的目的――记录打工群体的历史变迁,倡导劳动价值的尊重认可。”在某种程度上,他的想法和筹建深圳劳务工博物馆的主办单位不谋而合。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孙恒就到处物色场地。他在自己的租住地皮村转悠时,偶然发现了一处废弃的大院子。“那是一处倒闭的琉璃厂厂房,我进去一看,宽敞得很,办展览再合适不过了。”激动不已的孙恒立即打电话叫来许多和王德志,决定租下厂子,开办打工博物馆。

经过多方联系,孙恒等人的想法得到了香港乐施会博物馆项目负责人王英渝的支持:“他们很热情,好像在建造一座精神家园。”他的肯定给孙恒他们带来了4万元的先期启动资金。

有了场地,接下来他们一边自己装修,一边四处散发宣传单来征集物品。“博物馆是公益性质,所以倡议大家自愿无偿捐赠,如果不能捐赠原件,复制品也可以,我们已经为每位捐赠者出具捐赠证明及博物馆收藏证。”孙恒说。

通过口耳相传,送往博物馆的展品日渐丰富。这些五花八门的物品使孙恒他们措手不及,做过仓库管理的杨卫东同样焦头烂额:“这跟工厂里的货不一样,不好归类!”适逢奥运会前北京许多博物馆免费开放,孙恒等人没事就去逛博物馆,学人家如何给展品分类。“取经”完毕,孙恒等人经过讨论,才确定了展区方案。

民间的看法VS官方的观点

孙恒和他的打工博物馆火了。

自2010年6月开始,打工博物馆的整个展厅被搬到马德里的索菲亚皇后美术馆,随后是柏林的世界文化宫,以及玻利维亚的国立美术馆和人类学与民俗学博物馆。对此,生活在皮村的人们并没有太多感受,本地的村民大都说不出这个博物馆的确切位置,他们对所谓的文化意义也不在意。村子里住的6000人里面有5000人是外来工,他们没事都爱到打工博物馆去,因为“这个大院里不仅有博物馆,还有乒乓球台、电影放映厅。”院子外面的空地上,每晚工厂下班之后都会放音乐,爱玩的年轻人都喜欢聚集在这里跳舞和交朋友。虽然整个皮村不是农民建造的逼仄出租房就是工厂盖的火柴盒宿舍,但是深藏小巷子里的博物馆却给了漂泊者一方温暖的乐园。

与此同时,打工博物馆还面临着一系列困难,比如办证,这个问题时刻困扰孙恒:“博物馆没证,这也是我对外一直宣称正在筹备,没有正式开放的原因。”

此前,孙恒曾多次到北京市文物局咨询,工作人员告诉他,对于博物馆采取后置审批,到时候会有专家组到博物馆实地考察,考察内容自然很多,比如展品是否成系列,够不够丰富,质量高不高;有没有足够的公众活动空间,展览够不够精致;是否符合安全、消防规定等。

对于这些“硬杠杠”,孙恒坦言“肯定不够格”,但他还是坚持说:“我们就是要办一座活的博物馆,与官方的有所不同,通过我们的展览,让工友们看到我们这个群体的变迁,希望全社会能够关注和尊重我们这个打工群体,这就足够了。”

虽然面临诸多困难,但打工博物馆还是得到了不少领导及专家的关注与评价。

“打工博物馆作为一种亚文化形态,体现了社会文化的多样性、丰富性。它有利于其他阶层关注打工人群的生活状态,特别是他们的心理状态,这应当给予鼓励,民间打工博物馆有效填补了国家博物馆的空缺,使博物馆的种类更加丰富。”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夏学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