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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唯一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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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苏桃,跟我回家吧]

2011年的冬天。

我穿着露半截大腿的旗袍装,戴着兔女郎的粉色发夹,在一个方方正正的露天舞台上,和一群年纪相仿的同伴们,大跳热舞。

台下很快聚集了男男女女的目光,鄙夷、厌恶、垂涎。这些复杂的目光,我早已不屑一顾。

像这样,哪家的酒店或是超市开业,请我们过去跳舞助兴的活我还是挺愿意接的,因为热完场子,他们就会发钱。尽管,有些主办方不怀好意,不是让穿超短裙就是穿这种对男人来说有致命诱惑力的服装。

台下的人越来越多,场面热闹非凡。

就在我跳得正尽兴的时候,苏北一下子跳到舞台上,怒气冲冲地把我拽了下来,他的手紧紧地桎梏在我手腕上,温热覆上冰凉,我鼻头一酸,用力地甩掉了他的手。

苏北一下子转了身怒瞪着我,你一定要这样糟蹋自己才甘心吗!?

糟蹋?我怎么糟蹋自己了?我在挣钱,你看不到吗?你这样把我拉下来,会害我被老板骂的!天真是太冷了,我哆哆嗦嗦说完这番话,有风刮进眼里,特想流泪。

苏北看着我,眼睛通红,他伸手掏钱,上下掏了个遍,他握着手里那些零零碎碎的钱朝我吼,苏桃,你就那么喜欢钱吗?给你给你统统都给你!

说完,他把钱往我眼前一扬,那些钱在风里飘荡起来。

我看着苏北,心里有冷风呼啸而来。我说,谢谢。

我弯下腰在风里捡那些皱巴巴的钞票,忽然,一双肥油的手抓住了我,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笑得色眯眯的,他呲着满口黄牙对我说,小妹妹,捡钱呐?我这里有好多钱,只要你跟我走,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

还没等我做出反应,苏北就冲过去给了男人一拳,那人歪倒在那里。我想起他刚刚的一番话,又气愤地踢了他一脚。

那人从地上爬起来,骂了句,你们这对狗男女!然后,就跑了。

我站在那里,哈哈地笑,笑出了眼泪。

我说,苏北,你听他说什么了吗?他说我们狗男女,你要不要给我看看啊?

苏歌的脸一下子拉得老长,他走近我,脱下外套,裹住我单薄的身子。他说,苏桃,跟我回家吧。

我怔了一下之后,一把推开苏北,慌不择路地逃离。

[2.如果你没有走到我面前,我真的要饿死了]

我的手在冬天易生冻疮,尤其又做这样衣着单薄的工作,本是秀气的手现在被风吹得裂开一个个的小口子,伸一下会疼,蜷一下也会疼。

但我知道,最疼的是眼前给我上药的颜河,他皱着好看的浓眉,一边轻轻地吹气,一边给我上膏药,小台灯散发出来的光忽然就暖得我睁不开眼。

有时候,我也会想,我是怎么变成今天这般强大的。

是因为颜河,还是,因为那个我离开苏北,离开妈妈的夜晚。

离开的我无处可去,拖着那具疲软的身体在广场呆了两天,那里,有大大的太阳,有行色匆匆的路人,有比我更悲惨跪着而乞讨的乞丐,我倚靠着花坛抱膝而坐,安静地看着远方,目光空洞又麻木。

没有人知道我在想什么,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许是血糖太低的缘故,眼前的景象在我的眼里颠簸摇晃,忽远忽近,像坠入梦境。

所以,颜河向我走过来的时候,我真的当他是进入了我的梦里。

他拿着一张速写画递到我的面前,笑着说,送给你。

我低头看了一眼,那画上有个女生抱着膝盖,围巾将她的口鼻遮了起来,只有那眼睛没有焦点地望着远方,安静又悲伤,我看见那样的自己跃于纸上,鼻头一酸。

我握着那张素描纸,拉下围巾,虚弱地说,你能不能再送我一个面包?

颜河愣了愣,才开口,好。

说实话,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世上还会有颜河这样的活雷锋,我想朝他笑笑,怎料却无力昏倒。

后来,颜河说他被我吓坏了,他探我鼻息的时候,几乎微弱得难以捕捉,他以为我死掉了。那时,刚苏醒过来的我,捧着颜河给我下的一大碗面,里面还有三个荷包蛋,我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带着重重的鼻音说,如果你没有走到我面前,我真的要饿死了!

颜河笑,够不够?我再给你弄点。

我满足地说,够了够了。却又毫不羞耻地伸出舌头,舔了舔碗底,颜河被我的举动逗得哭笑不得,我看着他明朗的眼睛,像是墨蓝色,一种蓝得发黑的颜色,好看又温柔。

那年,我十六,颜河十九。而今,我十九,颜河二十二。

至2011年冬天的今日,我们整整相依为命三年。

那样的三年时光,任苏北如何劝说我,我是再也不会跟他走了。

我的倔强,我的勇敢,我的执拗,都给了寒冬里的那碗面和颜河那双蓝得发黑的眼睛。

[3.你,还要往哪逃]

颜河给我上完膏药之后,神色开始凝重,全然不似给我上药时的温柔。

他说,苏桃,把工作辞了吧,我养你。

我笑了,哈哈地笑了,我用这种大笑的方式让颜河心里宽慰点,眼角的濡湿却止不住地涌来。我说,颜河,你这叫什么话,我相信你能养得起我,但我不想当只会吃喝的废物。

颜河看了看我,目光深不可测,他叹口气,看着你的手变成这样,我会觉得我是个废物。

我看着颜河,忽然的就失去了任何可以宽慰他的声音,我撑起身子,张开双臂,无言地拥紧了他,将脸贴在他的绒绒的细发上,幸福又难过,那是无人能懂的感觉。

生活有多苦,我从不说。

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哪怕受再多的苦再多的委屈,我都甘之如饴,就算有人用一世安稳换我现在颠沛流离,我也不会换。

因为,我永远不会忘记,是谁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一个星期后,在工作场地,苏北又找到了我,是我打电话让他来的,自上次碰面,我逃跑的时候,披走了他的外套。

我把棉外套递到他手中,他接过,手却在那件衣服上紧了紧,他说,一直想找你来着,没想到回家之后,就病倒了。

他的唇有干干的皮屑,精神看起来也不大好,我问,你怎么会生病呢?

苏北愤愤地戳戳我的脑袋,还好意思说呢,那天我把钱全部给了你,你又穿着我的外套跑了,老子穿着薄衬衣,连打车的钱都没有,就顶着寒风用两条腿走回了家!

我哦了一声,心里虽然怪不好意思,但是那样带着歉意的话我却说不出口。我看看那些收工的同伴们,问苏北,饿了吧?我请你吃饭。

苏北显然很满意我的决定,屁颠屁颠地跟上我。

吃饭的过程里,苏北因为病还未愈,胃口不大好,基本都是我在吃,他在看。他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皱起眉问,苏桃,这几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啊?

我怔了一下,不吭声,只管往嘴里填米饭。

是啊……这几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是颜河用卖画画的钱让我吃饱穿暖的,他自己却饥一顿饱一顿的;是颜河卖不出画的时候,他背着我去建筑工地推沙子,只为了给我买一副毛绒绒的手套,让我取暖。

那些日子啊,刻骨铭心,就算细说,旁人又怎能体会?所以,我宁愿沉默。

结账的时候,我从口袋里紧巴巴地掏出零碎的钱,我一张一张地点,样子看起来既穷酸又窘迫。苏北直直地按下了我点钱的手,他掏出钱包主动结了账。

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把手里的钱继续装在口袋里。

走出店门口,苏北停下脚步,望着我说,苏桃,有时候我很讨厌自己,讨厌自己没有让你幸福的能力,或者,我更难过的是,你从不给我这个机会。我知道你不会跟我回家的,但我会等下去的。

说完,他深深地望了我一眼,然后长腿一迈,走出了我的视线。

我看着苏北高瘦挺拔的背影,目光酸涩不已,我多想对着他笑一下啊,让他觉得其实……我还是幸福的。

我记得苏北刚找到我那会儿,是在半年前夏天的一个夜晚,我摆地摊,卖各种女式发夹和耳饰等,有个女生挽着苏北的臂膀看上一个带水钻的发夹,撒娇地想让苏北买给她。

趁苏北还没认出我之前,我卷起包袱就要跑,苏北一阵愕然,半晌,他丢下女伴,追了我半个城。他从我身后一下子把我抱住的时候,就再也不松手了。他伏在我的背后,喘着粗气,声音疲软断续,你,还要往哪逃?我找了你快三年了!

我在苏北的圈紧的手臂里,突然安静了。

想不到啊,原来他一直在寻找我,这样一个小小的城,他竟用了三年。

[4.只要有你,那就是我眼中最好的拥有]

我和苏北是姐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姐弟。

母亲带我改嫁那年我十四,苏北也十四,但论月份我大了他七个月,所以,在比我高一头的苏北面前,我还是老大。也许是我以前看多了那些后爸后妈的电视剧,总觉得我眼前的苏北是坏小孩,苏北的爸爸也是坏爹。

我装着一副很强势的样子,只为了不想让苏北和他爸欺负我和我妈。

其实,苏北对我还是挺好的,不管我以怎样的态度对他,他都不介意,他最爱说的一句话是,苏桃,你的毛巾是hallo kitty的 ,我的是小浣熊的;你的牙刷是粉色的,我的是蓝色的;你的抱枕……

在苏北眼里,我是个女孩子,所以,女孩子就应该喜欢粉粉的东西。可是,我真的不太喜欢粉粉的颜色,所以,第一天在这个家里生活的时候,我用了苏北的毛巾和牙刷……苏北哭笑不得,他说,pink,yours,ok?

我将毛巾直直地丢在他的脸上,也弄了两句鸟语,chinese,our luanguage,ok?

我对这个家渐渐地接纳,一切也没有我想的那么坏。十六岁那年,我的脾性又变得冷清古怪,对苏北还有他爸都爱搭不理,这也许是每个少年的叛逆期,所以在苏北他爸的烟头烫坏了我放在沙发上的那条心爱的裙子时,我疯一般地朝他咆哮。

他向我道歉,并安慰我会给我买条新的,我怎么也不肯原谅他,我说,你买不到一样的,就像你永远也代替不了我的爸爸!

他忽然生气了,冷着脸凶了我一句,你给我滚!

我拉开门真的要走,他又连忙拉住我喊苏桃,爸爸错了。我使劲地反抗,并且对着他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他疼得扬起手打了我一巴掌,火辣滚烫,带着重重的力道。

我们两个人都愣了,最后,我撑着眼泪推开他,摔门而去。

后来,我遇见了颜河,渐渐地忘却了那个暴力的夜晚。

苏北在两年后找到我的时候,我怕跟他回家,不仅仅是因为会离开颜河,我更怕的是看到苏北他爸,所以,那一次,他从后面紧紧地抱着我不让我离开的时候,我假装昏厥,他把我送到了医院,我才得以有机会再次逃跑。

再后来,苏北渐渐地不再逼我回家了,他说他会等到我自己愿意回家的那一天为止。

我笑,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天。因为,颜河就是我的家。

回想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正坐在那张小床上看着颜河曾经给我画的那幅素描画,颜河画得一手好画,只是生活拮据,没能上一所好的美术学院去深造。

我一直在想,如果画中的那个小女孩没有遇到颜河,她现在将会是怎样?不管贫穷还是富有,不管安稳还是流离,她都会遗憾吧。因为没有谁会像颜河那样对她好,更没有谁会像颜河那样待她如己命。

颜河回来的时候,窗外下起鹅毛般的大雪。

我趴在明净的窗户上,看着窗外的大雪,木屋外有一盏路灯,那是颜河安的,那样昏黄的暖光在雪花簌簌飘落的夜里,温馨又静谧。颜河靠了过来,他把脸凑近我的面前问,苏桃,你在想什么?

我笑,不语,抬手在蕴着雾气的窗户上写了四个字:在想颜河。

颜河良久无言,他的手紧紧地搂住我,他的气息包围着我。我的鼻子酸了酸,还是忍住了眼泪,颜河啊,我们就这样子,永远永远在一起吧,我不羡慕别人的房子,也不羡慕别人的车子。只要你在,那就是我眼中最好的拥有。

[5.我们都姓苏,无关爱情的姓氏啊]

颜河说,最近他的画卖得不错,手头有了一点积蓄。

我说,你最近在卖什么画,我好久不看你的画了,我要看看。我说着,便俯身去扒他的小皮箱,那里面一沓纸张,突然让我怔在那里。

那些画上多半是妙龄女子的胴体,以前颜河只画人间百态,老人,孩子,妇女,但他从来不画少女的胴体,我说,颜河,为了生存,你连最初的信仰都丢了吗?

颜河笑,苏桃,有人买的是艺术,有人买的是,懂我的人自会发现那些画的价值。

我还是微微有点难过,或者,我不愿承认,居然有这么多女人愿意给他当模特。颜河走过来,关掉了小皮箱,他说,苏桃,我给你买了一件衣服,你看看喜欢吗?

他去橱柜里去取袋子,走了两步,却咣当带倒了一旁的洗脸架。

我问颜河,你怎么了?

颜河没有回头,只是笑着说,可能是血糖低,走路不稳当。

然后,他把那件衣服拿出来,让我穿给他看。那是一件鹅黄色的毛衣,很软的触感。我穿上它的时候,颜河那双墨蓝色的眼睛变得分外柔软,他说,苏桃,你真好看。

我抿嘴笑,心里万千的哽咽,用力用力地咽了下去。

颜河不知道,我穿衣服的时候,翻了一下牌子的价码,三百多。这要颜河卖出多少张画才能挣得这一件毛衣的钱啊……可是,我只能装作很欣喜,才不辜负他的一番好意。

晚上,颜河熟睡之后,我又翻开那个小皮箱,我就着微弱的灯光,一张张地看那些画,一边看一边偷偷地抽泣,看完之后,我起身站到门外,看了一夜的雪。

后来,我又接了很多场子活,不分日夜地干,只为了多挣一点钱。

苏北好几次打电话给我,我都拒接,我工作的场地不固定,所以,他很难找到我,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是在我和颜河居住的那间小木屋里。

那时,颜河已经外出了好几天没回来。

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苏北我的住址,所以,看到他的那一刹那,我惊得半天才支支吾吾地冒出一句话,你……你怎么来了?

苏北看着我,特坚定的眼神,他说,我来接你走。

我笑,你又在开玩笑了,我说了我不会跟你走的。

苏北说,苏桃,你不要再这么执拗了,颜河不会回来了,是他让我来接你的。

我站在那里,五雷轰顶,我拽着苏北的衣领,撑着眼里的泪不敢置信地问,你说谁不会回来了?

颜河,我给了他一笔钱,他已经走了。苏北按下我抓住他衣领的手,玉一般的瞳孔里倒影着我那张失魂落魄的脸。

哈哈哈!过了好一会,我才笑了,一边笑一边掉眼泪,我说,是你逼走了他对不对?!苏北,我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讨厌你!我就是老死在这间屋子里,也不会跟你走!

苏北望着我,眼里说不出的悲凉。他说,苏桃,你别这样,是他主动找到我让我带你走的,我给他钱,只是感谢这三年来,他对你的照顾。你跟我回家吧,他能给你的,我一样可以给你。

他能给我爱,你能给吗!?我几乎是怒吼而出。

我耻笑地看着苏北,苏北在我的这句话里,忽地皱起眉头。

他的眉目在我的耻笑里变得有点痛心,他走近我,艰难地开口,能,我一直都很爱阮桃,爱十四岁时初遇的阮桃,爱十六岁失踪了的阮桃,更爱现在三年后重逢的阮桃,我爱了五年,比你的颜河多得多。

阮桃阮桃,他念起我以前的名字,我愣在那里。

我想着他的那句话“我一直都很爱阮桃”,忽然的就泪如雨下……苏北啊,不管你再怎么爱阮桃,我现在是苏桃,我们都姓苏,那是无关爱情的姓氏啊。

[6.我从冬天走到了2012年的春天]

那个下午,面对苏北的那番话,我还是不留情面地羞辱了他。

我说,难道你真想给我看吗?

苏北的下巴突突的动了两下,他说,苏桃,我知道,你跟我回了家,我只能永远做你的弟弟,可那又有什么关系,比起失去了你三年,以后却能每天看着你,我很知足。

不知怎么了,我的心口很难受。

那些难受催发着不再那么执拗的反抗,或者,我伤心颜河抛弃了我,所以才绝望地跟苏北回家,顺便带走了那件鹅黄色的毛衣,还有床头的铁皮盒子。

妈妈抱着我痛哭的时候,苏北他爸出去了。

其实,也不能算是他的错,我们之间尚存在着亲情的隔阂,我未敞开心扉接纳他,才造就了那场离家出走。多年漂泊在外,我那颗心除了面对颜河才会软得一塌糊涂,面对别人,那已经坚如磐石,不知冷暖。

半夜的时候,我给苏北留了一张纸条:我找颜河去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我想,苏北会看懂我字里行间的坚定,一如,他千辛万苦找了我三年。

只是,苏北永远不会知道,他给颜河的那一笔钱,躺在了我的铁皮盒子里,那里面本来只有我赚的零零碎碎的血汗钱,还有一张颜河给我画的素描画。可当我看到一沓粉色的钞票安静地躺在里面的时候,我的心再次痛了。

我恍惚看到颜河往里面放钱的时候,那双墨蓝色的眼睛有多不舍地看着我。

所以,我走了,再次坚定地走了。

那后来长久的时光里,我一个人走过人来人往的广场,一个人走过霓虹亮满路旁的长街。

我从冬天走到了2012年的春天,我在一片樱花纷落的人海里,还是没有遇见颜河。

我问苏北,颜河会不会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

彼时,苏北已经不再追着我整个城跑,他说,苏桃,不管他在哪里,我都会陪你等他。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带着浅浅的笑,风吹起他额前的黑发,皓洁明媚的模样。我记得的,颜河笑起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皓洁,这样的暖如春风。

所以,我恍惚地把苏北看成了颜河,我一下子抱住了苏北,眼泪直直地流了下来。

我说,颜河啊,你去哪里了啊,怎么才回来啊!

苏北哑然。

他用力用力地抱紧我,那一刻,有滚烫的液体落在我的脖颈上。

[7.再好的天堂,没有你,也照

不暖我的幸福]

那天,苏北把我带到了一个地方。

路上,他说,苏桃,原谅我一直在骗你,其实我知道颜河在哪里,只是他让我替他保密,因为他失明了,他无法照顾你,怕连累了你,所以才离开了你。我不想看你这么辛苦地找下去了,所以,我要带你去见他。

我沉默无言。

直到看到颜河的那一刹,我才哽咽地说了一句,颜河,你辜负了我。

颜河一怔,半晌,他才问,苏桃,是你吗?

我看着他迷茫的样子,握着他的手,将脸埋在他的手心里,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颜河摸着我的发,说,苏桃,你不要哭,不然,你也辜负我了。

我摇着头,喉咙里的万千哽咽,终是忍不住再次化成眼眶里的热泪。颜河啊,苏北说,你是怕连累我,所以你才抛弃了我。可是,你知道吗?每次苏北都问我,为何这么拼命地挣钱,我都说为了生活,其实我是为了你,我在那个铁皮盒子里攒那些零零碎碎的钱,都是为了你这双眼睛啊,只是我从不说从不说,你却离开了我。

一年前,苏北第一次找到我的时候,为了摆脱他,我假装昏厥,他把我送进医院,他去找医生的时候,我从病床上逃走,在狭窄的走廊间,我看到了颜河,看到了他从眼科门诊走出来。

我狐疑,进了那个门诊,问了大夫刚刚那个进来就诊的小伙子眼睛怎么了?

也就从那一刻起,我才知道,颜河的视网膜在小时候的一次事故中,落下了旧疾,医生说,如果找不到合适的眼角膜,就会失明。颜河却把它当成一个秘密,一次也没有对我提及。

半年后,那个颜河熟睡的夜晚,我翻着他的小皮箱,偷偷地抽泣,是因为我看那些画的时候,不小心翻出了一张颜河再次就诊的单子,那上面诊断将永久性失明,我想起他给我拿毛衣的时候,不小心撞翻了洗脸架的模样,心里像被车轮碾过一般,疼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送我的那件鹅黄色的毛衣,不过是为了我能穿得漂漂亮亮地回家。

只是颜河,再好的天堂,没有你,也照不暖我的幸福啊。

我说,苏北,对颜河来说,没有了眼睛,就等于没有生命,因为他不可以再画画了,那是多么残忍的事情,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治好他那双眼睛。

苏北望着我,目光里满是疼惜,他说,苏桃,你那么拼命地挣钱,原来就是为了给他治眼睛,钱的事你不用担心了,我会给你,你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合适的眼角膜,你这么爱颜河,上帝不会辜负你的爱的。

我望着苏北,心里涌起莫名的感动。

苏北,我也这么坚信着,坚信着有些磨难一定会被爱战胜。

一如,你眼里的那些温暖,可以填平我心里深深浅浅的伤痕一样。

[ 8.世界上唯一的你]

后来,颜河住到了医院里,他穿着蓝色线条的病服坐在那里,阳光从窗户洒进温暖的光线,映照着他那张温暖如初的脸。

他说,苏桃啊,我只是眼睛失明了,你怎么把我整得像个病人,消毒水的味道不好闻,你带我回去吧……

他说,苏桃啊,眼睛失明以后,我的耳朵比以前灵敏多了,所以,你一定不要哭,虽然我看不到,但耳朵会疼……

他说,苏桃啊,我觉得比失去光明更可怕的是失去你,原谅我的贪婪自私,今时今日,我再也无法推开你了……

我站在那里,微微抬头,眼睛痛了起来,因为怕颜河耳朵会疼,我现在已变得不太敢哭。

后来,医生告诉我,有合适的眼角膜可以移植了,我喜极而泣,第一个打电话给了苏北。

苏北来医院看我,他说,苏桃,我已经陪你等到了颜河等到了眼角膜,所以,我也没有别的夙愿了,我一直都想出去走走,不管去哪里,我想离开这个地方。你妈妈身体很好,她希望你好好照顾自己。

一直以来,都是苏北在照顾着我的起居,如果可以,我真想对他好好说声谢谢。

可是他没有给我机会,因为他走的那天,颜河正好动手术。

颜河的眼睛复明以后,我穿着他给我买的那件鹅黄色的毛衣,问他,好看吗?

颜河点头,泪光浮动。

光明得之不易,幸福得之不易。我和颜河没有比这一刻更珍惜眼前的一切。

只是,阳光尚好的春日,我总是会忍不住想起苏北。

后来,我回了一趟家,进了那间我久久未碰面的房间,我坐在床上,忽然瞥见床头一条红色的格子裙,裙子上面还有一封信,我心里一紧,打开了它。

那是苏北的笔迹,他说,苏桃,原谅我没有勇气将这两样东西亲自交给你,我怕看见你我就舍不得走了。这条裙子是我在你走的那年买的,我总想着有一天你回家了,就送给你,可是,你的心却有了另一个家。现在,我走了,原谅我的自私,我可以给你最好的祝福,但无法看着你和别人一起幸福。我听说过,这世上会有第二个你生活在你不知道的角落,所以,我要走出去,去遇见第二个你,好好地肆无忌惮地去爱她。

我握着信封,泪眼蒙蒙。

他说他一直很爱阮桃,他爱十四岁初遇的阮桃,爱十六岁失踪的阮桃,更爱三年后重逢的阮桃,可是……他却无法爱苏桃。

而现在,他终于找到他的方式去爱苏桃了。

可是,苏北,如果这世上真有第二个我们存在,那我又将往哪里去寻找你呢?

我想我找不到了。

因为,这世上唯一的你,已经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