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一段痴情,都会让你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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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开始，我只是觉得美琳洗澡的时间太长。“喂，炖猪头吗?”我敲敲洗手间的门，故做轻松地给美琳开玩笑，她不理我。
我知道她心情不好，可是，谁的心情好?我将父母养老的钱骗出来，费心巴力租门面做水产生意，才刚刚起色，却因不懂保鲜毁了整整两车货，以至赔掉了一半身家。我的绝望找谁说去?
我叹口气，回到电脑前继续玩游戏。我记得那个时候是9点一刻。
等我觉得口渴想倒杯水的时候，已经是11点25分。浴室的水哗哗流着，美琳还在洗澡。我突然打了个寒战。
我一脚踹开浴室的门，美琳穿戴整齐倚坐在浴缸旁，一动不动。她脸上无怨无嗔，脚边，是一个空了的安眠药瓶。
我咒骂自己，我混蛋!我该死!是我害死了美琳――生意赔了之后，恼恨的我醉酒后跟美琳吵架：要不是为了赚钱买房子娶你我能这样惨?!爹娘养老的钱都被我赔光了，都怪你!祸水!滚!滚啊!
我该死!我明明知道美琳脆弱内向，经不得打击。她不离不弃死心塌地，从20岁到25岁，眼见我从无到有，虽然只是巴掌大一个小门面。可我，只不过跌了个不大不小的跟头就这般颓丧孬种。
我知道美琳的梦想是披上婚纱做我的新娘，可是，我不知道，她竟然这样痴情。
2
我泪眼婆娑抚摩美琳留下的物什，寥寥几件廉价首饰。我清晰地记起，7月的一个晚上，美琳逛街回来兴高采烈地叫我：凌风，看我在地摊上买的高仿钻戒，你瞧跟真钻戒像不像?才28块钱哦!
亮闪闪的钢圈上嵌着黄豆大小的玻璃珠，淡粉色。我一时心酸，揶揄她哇，简直就是真的嘛!
穷小子从不逛珠宝行，谁他娘见过真钻?美琳其实也没见过。她最昂贵的首饰就是某年生日我送的一对金耳钉，不足千元。钻戒?离我们的生活有一光年么?但是，从那一刻起，我发誓要努力挣钱，将来给美琳买一枚真的钻石戒指。
我将戒指戴在小拇指上。好吧，我要永远戴着这枚戒指，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无论健康还是疾病，就像我永远将美琳放在心底一样。
静文闻讯赶来，帮我打扫房间，又核对积存的发货单和盘库报表。静文哭了，她哀伤地看着我。我知道她喜欢我，多年来，我一直知道。可是，我心里只能放下一个美琳，以前是，现在，依然是。
静文临走时说：凌风，你辜负了美琳，你混蛋!
3
挣钱还有什么意义?美琳不在了，我买了钻戒给谁?
死的人死了，活着的人却比死更痛苦。我没有一天不是活在酗酒颓废中。我一遍遍揣想美琳吃药时的情景，那时的我，正在网上玩游戏!我无法原谅自己。
比死还要难受，可是，我还要咬牙活下去。我不能坑了爹娘养老的钱再撒手不管他们。
静文经常帮我打理店铺，她乖巧伶俐嘴巴又甜，顾客都喜欢她。她常常笑语嫣然：先生，您的海参是热发还是冷发?热发时间快，但发出的个头小，冷发时间是长一点喽，可个头大口感嫩――我一直都不明白，办公室文员的她是如何学会水发干货的。还有每周的水产报价表，静文统计得清晰易查，给我省下不少精力。
以前这些活都是美琳做的。美琳守着电脑整理报价表，收发客户订单。好多次，我半夜醒来看到美琳还噼里啪啦发邮件――想起美琳，我心里酸楚难言。
想要上等海鲜，便得凌晨两三点钟排队等候出海的船队。好几次，我赶到批发市场的时候静文已经早早排队等候了。我便能拿到最新鲜的水产，我的回头客日渐多起来。
静文热火朝天地帮我装箱，加氧，在湿漉漉黏糊糊的地面上灵巧地跑来跑去。我有点心疼。
够了，我想，我什么都给不了她，我已经辜负了一个好女人，我不想再辜负另一个了。若她以为她的付出能让我忘记美琳，那她就太不了解我了。
静文忽然哧溜一下滑了一个趔趄，滑稽得像只胖鸭子。我赶紧伸手拖住她，忍不住笑起来。
静文欣喜地看着我，她说，6个月了，白凌风，你终于又会笑了。
她的目光温柔缠绵，我承受不起。
4
静文气喘吁吁地跑上楼来，端着一个沙锅。打开盖，热气腾腾的番茄牛腩香气扑鼻而来。
几十里的路，一个女孩抱着一锅滚汤颠簸搭车来，只为了给我消夜。我心里一阵火烫。
那晚的月亮又大又圆，映照得静文春花照水娇美可爱，我空前温柔起来。不知是因为热汤还是热酒，我体内僵硬许久的东西渐渐松软融化。我主动吻了静文，她有点发抖，但很快就热起来。我吻到她胸前时，她呢喃道、凌风，我爱你。
我的眼泪一下子滚落下来。
我紧紧地抱着静文，几乎勒断她的腰。我疯狂地吻她，她柔滑的脖子，纤巧的锁骨。我在她耳边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将半年来积压的痛悔委屈化做排山倒海的。我什么都不管，只一遍遍地发泄，我模糊又清楚地知道，我需要。直到自己沉沉睡去。
但是，美琳牢牢地占据着我的心，我还能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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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以后，我活泛起来，不经意的丝缕想念，让我期盼静文的到来。她下了班便来帮我打理生意，做饭，像个周到的小妻子。只是，我从未给她承诺，哪怕是在情意缠绵的床上，我只是没心没肺地索取她――这算什么?
我甚至想找个机会给她挑明，我这里，没有她的未来。
可是，我隐约舍不得。一想到以后没有静文的日子，我就慌乱、郁闷。而每次我一想起静文，美琳就会出现在我眼前，我的热情便化做冷雨。
于是我便出门溜达。迎面遇到海产批发总店老板黄毛子，据说老黄家产千万，是个老财主。他笑呵呵说发财啊，我也回他：黄老板发财发财。他突然盯上我的左手，说：富贵逼人呐，戴这么名贵的钻戒，真发财了么，哈哈。
用富贵逼人形容一枚28块钱的戒指，岂止是不厚道，简直太他奶奶的伤人了。我下意识把左手往身后一抽，尴尬笑笑：假的，仿钻。
他拿过我的手。仔细地看，冲我眨眨眼睛，于是，我们都笑起来。
其实我不喜欢调戏穷人的家伙，可有些富人偏喜欢吃穷人的豆腐，真是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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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贷后回家路过珠宝行，我低头看看小拇指上那枚“富贵逼人”的戒指，又想起美琳兴商采烈的模样，心下一酸。
我信步进去，柜员小姐殷勤地给我介绍上柜新款。我不置可否地摆撂手。小姐说：哎呀，先生，您的这枚粉色钻戒是稀有品种哦。
我脸红了，支吾道，呃……这枚么，假的。
小姐笑起来：先生真会开玩笑。
她叫来一个中年男人，给他说，店长，看，这位先生的粉钻很漂亮呢。
我讪讪地说不出话。我想，穷人来珠光宝气的地方真是自取其辱。于是拔腿要走，中年男子却一再请我摘下来，我无法拒绝，只好把戒指给他。然后我四下张望，想赶紧走人算了。
男子把那枚28块钱的戒指放到柜台上的一个仪器里，反复地看，嘴里还啧啧不已。他给我说了一大通四个C啊，VVS，H什么的，我都不懂，但我听明白了他最后的话。
他说：很久没见到这样无瑕疵的正宗南非粉钻了，很荣幸。
我的耳朵突然嗡嗡响，背上的汗一滴滴滑下来，我迷茫而恐慌。于是我赶紧戴上戒指小跑出来。刚出珠宝店，电话响了，竟是黄毛子。他亲亲热热地跟我寒暄，然后话锋一转：白兄弟，咱都是痛快人，我也不闲扯了，那什么，老哥那小相好的死闹着要我娶她，我就想不如买点玩意儿哄哄她……就你那钻戒，40万，兄弟能割爱不?
我的脑袋彻底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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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狂奔回家，将美琳的首饰一件件翻出来看，可是，我什么都看不出。我呆坐在地板上，一遍遍回忆美琳的话：凌风，看我在地摊上买的高仿钻戒，你瞧跟真钻戒像不像?才28块钱哦!
我像是患了失心疯，身上忽冷忽热，大脑一时清醒一时糊涂。
偏偏有个客户做业绩分析，让我马上把半年前的报价表给他。半年前的报价表?我的头昏昏的，记得那个时候都是美琳收发报价资料的，那么，报价表应该在她的发件箱里。
我没有美琳的邮箱密码，情急之下，我尝试用她和我的生日还有身份证尾号解密，几次后就登陆了。
发件箱里，除了密密麻麻的水产价格表，更多的是美琳的私人信件，全发往一个我从没听说过的陌生邮箱。我的手突然没缘由地哆嗦起来――
我的爱：
我曾经梦想跟你携手到老，可是海市蜃楼再美，也只是虚幻。灰姑娘的故事在童话里一代代流传，一走进柴米油盐的俗生活里，灰姑娘便灰飞烟灭了。
你说过，你离了婚一定娶我。这个承诺像你送的钻戒，美得璀璨眩目，可是，有什么用?
谢谢你送给我一个梦。两年里，这个梦让我以为可以脱离暗无天日的生活，让我在他身边可以坚持再坚持地撑下去。
现在，我要离开了，失去希望，世上还有什么好留恋呢?
吻你，抱紧你。
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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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着烟，一支接一支地抽，直到呕吐。
生活远比故事更精彩，不是么?一个韶华正好的女人，跟着前途暗淡的男友日复一日地蹉跎，纵使赢得全世界的痴情名头，又有谁肯甘心?我想起美琳明艳的脸庞和傲人的身材――当诱惑来得流光溢彩，哪怕只是一个虚幻，任谁都会全力以赴迎上去，对么?
我打开门，静文站在门外。她笑吟吟说：凌风，人家敲了半天门呢。我慢慢地拖住她：说，静文，以后我才懒得给你开门，你自己开吧。
我把一串钥匙放在静文口袋里，她的眼睛红了，含羞趴在拽肩上。
那就这样吧，这样的结局，很好，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