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涌泉月色 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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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家久了,偶尔外出,却难以入睡。其实,夜宿涌泉山庄比家里寂静多了。这里除了从山坡上传来的阵阵松涛声外,只有“叮咚”作响的泉水了。

也许,夜深人静,地处林木深处,愈加引发人的幽思。“五十而知天命”,还有什么事想不开呢?回顾过去的路,自解得失,善处顺逆,随缘自适,安心为本,于是推开前面的隔扇,站在阳台上。风刮得大了,呼呼作响,天上铅黑的云块在翻动,远处山的轮廓清晰可辨。一会儿,东边的天开始发亮,云块渐渐散去。又过一会儿,一轮满月,金黄金黄的,像硕大的铜镜活脱脱的挂在东山顶上。霎时,一派清晖洒遍深山幽谷。月亮像一位绝代的美人,撩开薄薄的轻纱,姗姗步入我的视野之中,是那样的娴静和大度。我想月亮为我而来,我一下子拥有了群山、清泉、森林、月光,不禁为之自豪。

我喜欢月亮,几乎是从小开始。儿时的晚上,牵着奶奶那苍老僵硬的手,走到村口的那棵大槐树下,翘首以待月亮从东边升起。当月光透过纷乱的枝杈洒在我的身上时,奶奶便背诵“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的唐诗,我躺在奶奶的怀里,在眺望蓝天苍穹中慢慢睡去。小时候的经历蕴成了我深深的记忆,长大后,再也找不到那种感觉了。呵,月光不像阳光那样炽烈,那么冲动,它的柔美和清丽给人以更多的美感和温馨。像今晚上,一个人在苍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得是个自由的人,疲倦的身心获得最大的放松。习惯于自我束缚的我,得以充分的解脱,岂不是许久的期盼和追求的日子吗。

山路弯曲有致,有高有低。月亮躲躲闪闪,时隐时现。参天的古木,陡峭的山峰,幽深的峡谷,还有那奔跑的泉水参与进来,使山路变得明暗相间。行至明处,月光如水,豁然明亮,像饮着沁凉的酒,甘冽醇清;行于暗处,群峰突兀,怪石峋嶙,霎时昏暗,令人观之森森然。转过陡峭的山岩,一片竹木郁郁葱葱,在风中萧瑟作响。我想世间万物,均有自我的个性,或明或暗,皆有美意,随其自然,方是文明也。峰路转,绕到涌泉边。泉水在大山中从虎口淙淙流出,沿狭道而下,一路欢歌,活泼自由地纵情于峡谷之间。那滢滢的溪水在月光下像一条银色的长练,流动于层峦叠嶂之上,飞泻于山涧幽谷之中。高山流水,自然之美,无与伦比。

大概是明末清初,有人捐款。建了一个水池,长宽皆百余尺。晚风拂起,吹皱一池清水,水中的月亮于是动起来,亮斑点点,如精灵跳跃,分不清究竟是月色还是水色。但是那清脆的水声传来,却是真真切切,有条不紊。水从我旁边流过,撞在溪涧的几块岩石上,激起白色的浪花,在月色中熠熠发光。在银子与墨玉交融的光影里,我踩着水中石块,坐在池边,清泉洗心,天地情怀。人生是一种美好,自由地来,自由地去。像那跳跃的溪水、流动的浪花。看到这,我不禁想起了唐朝僧人香严闲禅师与唐宣宗李忱的《瀑布联句》:“千岩万壑不辞劳,远看方知出处高。溪间岂能留得住,终归大海作波涛。”其实,死有什么不好,那是生命的回归,是另外一种美。

我身边有一对青年男女,他们甜蜜地依偎在一起,但头是仰着的,眼睛直视着月光,那女的一脉乌黑的长发,从肩头蜿蜒下来垂到腰际。不知是月色增加了她的美丽,还是她给月色带来了温馨。也许他们的心里,已经织起了美好的梦,达到了一种陶醉忘我的境地,但他们那种如痴如醉的样子能离开给人以遐想的月色吗?一只小鸟“嘎”的一声掠过水面,扑到黑沉沉的山影中去了。月亮不出声的走着,那鸟只见它的出处,却不见它的归处。

涌泉的松树错落有致,但不失挺拔,苍茫的月色透过曲枝落下,在涓涓溪流上变成了斑驳陆离的碎银子。那余韵岂不是一首闪光的诗:“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潺潺溪水声中,月亮和松枝相互浓抹淡写,使诗情更加浓郁。农耕时代的剪影在我的脑海里仿佛清晰可见,现代化以后却难以找寻了。清泉旁边之所以聚集那么多人,不就是对大自然的那种向往。他们一定要把属于人类的月色、清泉、石头,还有那青翠欲滴的竹林,深情地揽入自己的胸怀,这要求难道还过于苛刻吗?

不想了,面对隐隐约约的泰山主峰,我抛掉一切把心静下去、静下去,静到极处,似静到永生永世,这使我通体清澈,万虑皆空。不记仇,不怀恨,忘记世上那些不公和不平。无忧无虑的活着,活着,尽情的欢笑,直到永远……

山谷里已经是轻雾弥漫,又觉得露水打湿在眉尖。那对情侣擦身而过。我如梦方醒,怏怏地回到楼上,走廊里传来了均匀的鼾声,还有扑克牌甩在桌子上的啪啪声响,那是一种突破藩篱的自由。

隔壁,通过厚厚的窗帘,透出了淡暗的灯光,显得那么坚强执著。那里住着著名画家吴泽浩先生,我佩服他醉心于艺术的追求。这么晚了,还不肯放下手里的画笔,我仿佛看到了他霜雪染白的两鬓和那张刚毅自信的脸庞。他珍惜生命的每一分钟,不知疲倦的自由的活着,那么充实,那么生动,那么无所顾忌。他又作画的天赋,但天才就是勤奋,不知是谁说的。我想明天晚上,我一定同他去赏月,他的手中可能绘出一张更美的松月溪水图,而且一定是和谐的、放松的、返璞归真的。

我打开台灯记下:朋友,涌泉在省城东南三十里许,与四门塔百步之遥。再忙,也要来这里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