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冠军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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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在无轨电车沉入水底的时候一个注定要在这场紧张的救人战斗中充当卓越主角的人正从北西朝水坝跑来。这人就是速度潜泳世界纪录创造者，曾13次荣获欧洲冠军和7次荣获苏联冠军称号的沙瓦尔什。他即将跑完规定的每天20公里的长跑路程，同他一块儿训炼的还有其他运动员和他的胞弟卡莫。
冠军看到当时的场面，首先意识到发生了事故。他向卡莫打了个手势，边跑边脱下被汗水湿透的衣服，甩掉了运动鞋。卡莫也跟着这样做。转眼间兄弟俩已出现在冰冷混浊的水中。
沙瓦尔什心里明白，在主要抢救工程――打捞无轨电车开始之前，应该干什么，必须干什么。没有一个人能胜过他，只有他才能潜游到必要的深度，在水下辨明方向，并采取营救措施。
他扭头一看，瞥见卡莫在身后。“你浮在水面上，等救生员。”他喊了一声。然后，他吸了一口气，扑通一声扎入水中。
令人奇怪的是，他只用了一瞬间的时间便作出了他一生中最伟大的抉择。可是在这之前，他和大多数人一样，即使作出任何一个意义远非那样重大的决定，都得花上几小时、几天，甚至几星期的时间，而这次仅仅一眨眼。
二
水下的能见度很差，被无轨电车掀起的淤泥还没有下沉。可是，沙瓦尔什却看清了车身的位置。他从后面游近无轨电车。后面的玻璃窗是最宽的，倘若把它打碎，那就打通了一条救生之路。他紧紧抓住车后的金属挂梯，身子后倾，顶住水流在8―9米深处的强大阻力，用两脚猛踹玻璃窗。玻璃毫无声响地被踹碎了。
进去吧!
沙瓦尔什游进车厢。在混黑的水中，他看到一些失去知觉的人影在浮动。他在一瞬间感到体力衰竭，肺里的空气已所剩无几，他赶忙抓起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黑影，转身钻出车厢，两腿抵住车顶尽全力一蹬，便急速向水面游去。他浮出水面后，发现被救的是一位妇女。
“我踹破了玻璃，”他大声说着，把妇女交给卡莫，“乘客全失去了知觉，我只得用手往外拖。”
两只载着救生人员的救生船和一艘运动员的赛艇从两面靠拢而来。
“把救上来的人送上岸!”
沙瓦尔什吸了三口气，集聚起力量，又一次潜入水下，并用娴熟、独特的潜游动作，加快下沉的速度。他下意识地领悟到：下一步的行动除了必要的体力外，还需要有一种精神力量。“把一切置之度外。”他反复提醒自己。
他抓住窗框，进入车厢，又一次把近旁的一个人紧紧搂住，接着是窗框――车顶――一片黑幽幽的宽阔水域。
卡莫从哥哥手里接过第二个妇女，把她安置在船上。
水面上有两只救生船在卡莫周围巡回。船上的几个小伙子准备跟随冠军潜水，但都没有如愿以偿。
“氧气，潜水员用的氧气瓶有吗?”沙瓦尔什向近旁的救生人员大声问了一句。
“没有。”
第三次，沙瓦尔什极其准确地找到了目标。他毫不耽搁地把一个在车内顶棚处浮动的人搂到自己身旁，快速地向水面游去。他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是男人还是女人就交给了卡莫。
“你身上全是血!”沙瓦尔什猛然听见有人冲他喊。他知道是玻璃扎破的，怎么办呢?眼下总不能去包扎吧!时间就是生命。
“岸上的情况怎么样?”他问卡莫。
“正在加紧安装重型起重机和系钢缆。”
“起重机，太棒了。”他心想，又吸了几口气，尔后他沉入那无声无息的世界，去寻找车身、车厢和人影。他紧紧搂住被救者，摆动着有力的、不知疲倦的双腿向上游去。
三
在堤岸上的人群中间，伫立着一位老者。这是一个体态魁梧、沉默寡言的男人，他若无其事地站着，似乎这次事故与他毫不相干。但从他那双捏紧的拳头以及抿紧的嘴唇可以猜到，此人的内心正忍受着难以言表的重压。
他两眼注视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怎么救人。父亲纷乱的思絮啊，多半都同儿子们的童年联系在一起。他在这白昼将尽的时刻得出一个肯定无疑的结论：沙瓦尔什，他的沙瓦尔什，卡莫，他的卡莫，都长大成人了!所有这些变化都是从何时发生的呢?在今天以前，他是从来不愿承认这一点的，今天他承认了，永远地承认了：他们不愧为堂堂的男子汉!
四
当隆隆作响的起重机顺围堤斜坡方向放下自己又粗又长的起重臂，当人们安装制动屐的时候，沙瓦尔什继续在于自己的工作。他的工作效率在当时的条件下已达到了顶点，可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教练的话：你干过的事，本来可以干得更好。
一次又一次地下潜。
救起了第13个受难者。
第15个……
第16个……
第18个……
沙瓦尔什不可能相信，从事故发生到现在只过了20分钟，他除了潜水、救人外，什么也没想。当他浮出水面的时候，鲜血把水染得越发红了。
救起第19个受难者……冠军又潜入水下。无论他有怎样的肺，这毕竟是人的肺；无论他有怎样的心脏，这毕竟是人的心脏，他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
父亲仿佛愣住了，一动不动地站着，两眼凝视着水面，10秒、20秒、25秒……冠军啊!父亲完全懂得儿子的价值，但他也知道，强壮的体魄本身不是目的。他自己也从父辈那里得到一种伟大的信念：每一座山都比人高，但没有一座山比人更有力量。
五
起重机的发动机在哒哒作响。卡莫把柔韧发亮的钢缆送到电车下沉的地方。卡莫手中拿着两根钢缆：一根主钢缆，另一根套上圆环的辅助缆(应当指出：在整个这段时间里，沙瓦尔什的弟弟没有任何支撑，是仅仅靠踩水浮在水面上的)。
沙瓦尔什抓起一根辅助缆便一个猛子扎入水下，“穿过”车身，浮出水面，接着把主钢缆拖入水下，同横的一根连接起来。
钢缆开始抖动、绷紧、振动。约摸过了两分钟，水库里的水翻腾起来，水花四溅，电车的尾部、接着是车顶、最后整个车身露出水面。
大规模的抢救工作开始了。
沙瓦尔什疲惫不堪地倒在混凝土堤坝上。水库的水才停止浸泡他的身躯，他的四肢便立即布满了鲜血。殷红的血从大大小小割破的伤口流淌出来。
六
45个昼夜，肺炎，高烧，得败血症的危险，严重的梦呓。冠军的病情险恶，康复是极其困难的。他安详地躺着，回想在不久前获得的一个又一个胜利的瞬间，他一遍遍自问：“难道这是我吗?”
是的。
他从死神手中夺回了20条生命。在体育比赛中赢得130枚熠熠发光的奖章与从死神手中哪怕仅仅夺回一条人命相比，算得了什么呢?算不了什么。
他起床了，体力恢复了。以往的精神，以往的力量重新在他身上复活了。4个月后，他回到了游泳池，几乎没多久就创造了苏联新纪录，继而又打破了世界纪录。
他舍生忘死的高尚行为使那些袖手旁观、无动于衷的人良心不安。他舍己救人的英勇行为深深地教育了所有在场的人。
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还想提一下人们很少提到的一句话：一个人能做到什么，他就是什么样的人。
选自《悦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