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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5年,绿树成荫的浙江一师校园里,一首《送别》余音袅袅,道尽了乱世的相思哀愁,湿润着天涯漂泊的游子之心。百年时光弹指而过,如今这首《送别》有了全新的演绎方式,却依旧以温婉苍凉的词意,柔软着人们心底的角落。其词作者李叔同也因此被更多的人铭记,于岁月深处的光影里长存不息。
回顾李叔同的一生,他是风流不羁的翩翩公子,是重振南山律宗的苦行大师,是“二十文章惊海内”,在诗词、书画、金石、音乐、戏剧等多个艺术领域均有造诣的文艺奇才,也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以卓越的道德品行和教育情怀培养出大批优秀人才的教育家……他的一生果断、炫目、决绝、温暖,充满着判若霄壤的巨大反差,却被他带着大林深泉般的淡泊从容走过,留下难以追寻和索解的生命轨迹。
即便如此,李叔同带给我们的精神财富仍是巨大的。作为早期东渡日本的留学生,李叔同最先把西洋油画、音乐和话剧带回中国,最先把广告图案设计、现代木刻和西洋美术史介绍到中国,他还开创了国内使用人体模特进行美术教学的先河,并最早用五线谱教学生音乐,创办教育校刊……与所有民族文化的先行者一样,李叔同在这个古老国度迈向现代文明的进程里,始终不懈地探索并创造着。而以上种种贡献,几乎都是他在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任教的六年间完成的。
因缘:无心插柳 执象而求
二十文章惊海内,毕竟空谈何有?听匣底苍龙狂吼。长夜凄风眠不得,度群生那惜心肝剖?是祖国,任辜负。
――李叔同《金缕曲》
如今的杭州高级中学就是当年李叔同执教六年的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民国时期,那里曾汇聚了文化界的众多名人,沈钧儒、夏尊、马叙伦,包括后来的鲁迅、俞平伯、朱自清等,他们都曾在此不懈耕耘,致力于以教育救国民之水火的事业。1912年秋,李叔同应时任校长经亨颐的邀请,来到这里担任音乐和美术课老师。
然而,成为一名艺术教员并非李叔同的职业理想,更不是他远赴东洋学习绘画的初衷。李叔同的学生吴梦非曾在《一代名师》中提到李叔同的一句话:“我在日本研究艺术时,自己万万没有料到回国后会当一名艺术教员的……”言语中多少带有一丝怀才不遇的无奈惆怅。但最后李叔同确实做起了教师,并时达六载,其中的因缘际会还应从校长经亨颐说起。
1912年,十分重视艺术教育的经亨颐正为在学校里创办图画手工和音乐专修科而犯愁。当时中国的学校里,开设音乐美术课程的本来就不多,即使有这类课程,也不过形同虚设,根本谈不上真正的艺术教育。在传统的私塾学校里,学生若是画画儿、唱曲子,常常会被视为不务正业。若被先生知道了,通常是要打手板的。就算在新式学校,由于音乐美术不参加会考,通常也只被当成一种点缀,而非正式的课程。要想改变学校艺术教育的薄弱现状,没有这方面的行家挑大梁,显然是不行的。经友人推荐,经亨颐辗转认识了李叔同,初见之时,他便认准了李叔同就是他要找的“行家”。于是经亨颐对李叔同谈起了自己的办学理念,并恳请他来校任教。李叔同虽有感于校长的诚意,却提出了一个在当时看来很过分的任教条件:每个学生须有一架风琴,绘画室石膏头像、画架等不能有缺。这令经亨颐十分为难,要知道不光是学校凑不到这笔资金,就是有钱也很难在市面上买到这么多架风琴。可李叔同坚持认为上课时间有限,练习全在课外,若达不到条件,自己很难从命。经亨颐无奈,只得东奔西走想尽一切办法,弄到大小风琴二百架(只够要求的半数),将其排满在礼堂四周、自修室及走廊上,并请李叔同来校参观。经亨颐的真诚打动了李叔同,他欣然接受了邀请,从此做起了学生眼中“温而厉”的先生。
初来杭州时,李叔同还是一身西装革履的洋学生扮相,但从走进教室的第一天起,他便换上了灰色的粗布长袍、黑布马褂。一身布衣的他,非但全无穷寒之相,反而显出一种朴素、整洁的美来。
李叔同在一师的第一堂课已让学生们印象深刻:这位从未见过面的老师,竟然已经能叫出很多学生的名字了。后来学生们才知道,原来在开学前的几天,李先生便已把他们的学籍登记册拿了回去,用心默记过了。虽然只是一件小事,但足以让学生倍感亲切。
在李叔同的主持下,学校的艺术教育气氛十分浓厚,图画、音乐两课最被看重,虽然课程表中没有增加课时,然而课外时间,满校都是琴声,图画教室里不断有人在练习石膏模型画、木炭画,光景宛如一艺术专科学校。如此来看,即便是没想过成为教师的李叔同,一旦开始任教,态度便是极为认真的。也许就在这个时候,他已经意识到担任艺术教师这一职务,同样可以为中国艺术事业敞开全新天地。
耕耘:务实循序 倾身以任
先生的教施,实在谈不到什么方法,也从来不向同学们多说什么话,可是在他深邃的艺术熏陶之下,全校四、五百个同学,凡是怀有艺术天才的,他们的天才一无不被充分发挥出来了。
――傅彬然《忆李叔同先生》
李叔同最开始只教美术,从理论和实践两方面引导学生入门。他给学生开了较为系统的西洋美术史课程,并精心设计每一课时的教学大纲。上理论课的时候,讲台上除了点名簿、讲义、教课笔记之外,还总是会放有很多的小纸条,那是用来记录讲课要点的。举凡时代、流派、代表人物及作品等等,都一一记在这些纸条上。后来,这些纸条不仅成为李叔同任教期间的珍贵文物,也是学生们时常津津乐道的回忆。
美术课上最受学生喜爱的当然是绘画实习。由于西洋画与国画的学习有本质区别,是从训练石膏模型写生入手而非临摹,这让全班的学生都不知该从何下笔。李叔同便细心地穿梭于学生们的画架之间,一一给予指点,并和学生们一同作画,然后把作品挂在黑板上给学生们看,让学生们通过对比来领会写生的要领。一个多学期后,李叔同积累了丰富的教学经验。l913年上半年,李叔同写了一篇《石膏模型的用法》,较为系统地介绍了这种在国内尚未普及开来的美术教学方法,文中涉及用石膏模型写生教学的优点、模型的收藏方法、写生教室的选定和布置等多个方面。
当学生们渐渐掌握了模型写生的技巧后,李叔同便开始将人体写生的训练引入课堂,这在中国尚属首例。学生吴梦非曾回忆道:“李叔同教我们绘画时,首先教我们写生。初用石膏模型及静物,l914年后改用人体写生。”[1]现存的一张珍贵照片留下了当时写生课上的情景。照片上,一名全身的青年男子的身影占据着居中显目的位置,这就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坦然于大庭广众之中的人体模特。模特站在一张桌子上,正面对着前方围成几排弧圈,专心作画的学生。在照片右侧,教室内侧光线较暗的地方,有一人左手插在裤兜里,怡然地站在最后一排,他的前面并没有画架,从轮廓看起来,似乎便是李叔同。
李叔同循序渐进的美术教育不久便有了成绩。从1915年起,李叔同开始常将学生创作的铅笔画、粉笔画、传统的水墨画、西洋的水彩和油画,连同他自己的作品,拿到杭州平海路浙江省教育会和西泠印社去展出。这在当时的杭州还是非常新鲜的事,吸引了很多观众,深受好评。这样的画展,此后不定期地举行过几次。l917年,李叔同组织学生,成立以学习研究绘画为目的的“桐阴画会”之后,画展便以“桐阴画会”的名义来举办。1919年5月,其时已出家的李叔同还欣然接受“桐阴画会”的邀请,参观指导了当年的画展,给学生以精神上的支持和鼓励。
除了美术课,李叔同也负责音乐的教学,教唱歌曲之外,还教学生弹奏风琴和钢琴,后来还讲授作曲的基本方法。学生们时常感到诧异,平时似乎也不大看他怎么预备,却总能按照每个学生的资质,启发他们对音乐的兴趣。待学生们有了一定基础后,李叔同便将大家组织起来,在西泠印社的柏堂举行音乐会,虽然也不邀请什么听众,依然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在艺术教学实践中,李叔同十分重视课外辅导,是我国早期“第二课堂”的开拓者与实践者。每天早餐以前半小时,午饭后至上课前之间的三刻钟,以及下午四点以后直至晚上就寝前,李叔同一一排定学生轮流受教,自己也因此时常忙到午夜。丰子恺曾深情而生动地回忆恩师课外辅导时的情景:“先生见我进来,立刻给我翻出我今天所应还的一课来,他对于我们各人弹琴的进程非常熟悉,看见一人就记得他弹到什么地方。我坐在大风琴边,悄悄地抽了一口大气,然后开始弹奏了,先生不逼近我,也不正面督视我的手指,而斜立在离开我数步的桌旁。他似乎知道我心中的状况,深恐逼近我督视时,易使我心中慌乱而手足无措。但我确知他的眼睛是不绝地斜注在我的手上的。因为不但遇到我按错一个键板的时候他知道,就是键板全不按错而用错了一根手指时,他的头便急速地回转,向我一看,这一看表示通不过。先生指点乐谱,令我从某处重新弹起,小错从乐句开始处重弹,大错则须从乐曲开始处重弹。有时重弹幸而通过了,但有时越是重弹,心中越是慌乱而错误越多,这还琴便不能通过。先生用平和而严肃的语调低声向我说下次再弹。于是只得起身离琴,仍旧带了心中的这块沉重的大石头而走出还琴教室……”[2]
与此同时,李叔同还极为重视学生课余时间的自修。“桐阴画会”和“乐石社”最初都是作为学生课余活动的团体而成立的,而他给学生布置的课外作业,往往比很多主课还要多。在他的引导和督促下,浙江一师的学生课外学习绘画和音乐的,比其他的任何功课都要勤。当时的学生之一,曹聚仁后来回忆说,那段时间,连他这素来对音乐没有兴趣的人竟然也在李先生的感染下“发疯地一早起来唱音阶”。而早在1914年5月,黄炎培到浙一师参观时便已做出了这样的评价:其专修科的成绩视前两江师范专修科为尤高,主其事者为吾友美术专家李君叔同。[3]
师道:不言之教 器识为重
世典亦云:士先器识,而后文艺,朽人昔常诫人云,应使文艺使人传,不可人以文艺传。[4]
――李叔同
人格教育是李叔同教育理念中最为重要的部分,尤其体现在对学生道德品质的培养上。据丰子恺回忆,李叔同的案头,常常放着一册明代刘宗周所著的《人谱》,书中列举古来许多贤人的嘉言懿行,凡数百条,该书封面上,李叔同亲手写下“身体力行”四个字,每个字旁加一个红圈,以此为鉴。《人谱》中有一节选自《唐书•裴行俭传》的论述:“士之致远者,当先器识而后文艺”,无疑是从艺者的警世嘉言。这段话常常被李叔同用来教育学生,即要成为一个有高远抱负的文艺家,首先应当培育器量与见识 ── 即个人内在的品德涵养、精神境界,倘没有“器识”,无论技艺多么精通,也不足以称道。可见,李叔同是将“艺德”的养成作为学习艺术的先决条件,置于首要地位。
常以“器识”自律的李叔同,也将其作为考验学生前途的标尺。刚到一师不久,学生刘质平的音乐天赋便引起了他的注意。冬季的一天,杭州降下了少有的盈尺大雪,刘质平作曲一首,踏雪去向李叔同请教。李叔同细心阅读曲谱后,凝视刘质平说:“今晚八点三十五,请赴音乐教室,有话讲。现在先回去吧。”一旁的刘质平摸不着头脑,又不敢多问,只得唯诺而退。晚上,风雪满天,愈刮愈烈,刘质平冒雪前往,按时到了教室门外,立于风雪廊下,静候先生。十多分钟后,教室内电灯霍亮,李叔同拿着手表走出门外,指着手表对刘质平说:“时间无误,你可以回去了”。显然,李叔同一直在教室里观察这个学生:他在如此恶劣的气候中是否能够守约?他的品质德行是否能经得起考验?刘质平给了他满意的答案,由是二人开始了长达一生并延及后世的深厚情谊。在李叔同的关怀帮助下,刘质平终成一代音乐教育名家。而每每回忆起与李叔同的师徒情缘,他总会感慨说道:“我与先生之间,名虽师生,情深父子”。[5]
李叔同对学生道德品质的培养主要通过“不言之教”的感化方式完成。李叔同的学生吴梦非说:“弘一师的诲人,少说话,主行‘不言之教’,凡受过他的教诲的人,大概都可以感到。虽然平时十分顽皮的,一见了他,或一入了他的教室,便自然而然地恭敬起来。”[6]这大概是近代艺术教育史上,身教胜于言教的典范。用夏丐尊的话来说:“李叔同做教师好比佛菩萨有后光,所以不威胁学生,而学生见他自生畏敬。他的力量全由诚敬中发出,我只好佩服他。”而在浙江一师的学生们看来,李先生虽然从不骂人,向来只是温和亲切的开导,可相比被教训一顿,心里反倒更加难受。
李叔同“不言之教”的感化力量来自于精湛的学问和高尚的人格。丰子恺曾撰文写道:“李先生的人格和学问,统治了我们的感情,折服了我们的心。他从来不骂人,从来不责备人,态度谦恭,同出家后完全一样,然而个个学生真心地怕他,真心地学习他,真心地崇拜他。我便是其中之一人。因为就人格讲,他当教师不为名利,为当教师而当教师,用全副精力去当教师。就学问讲,他博学多能,其国文比国文先生更高,其英文比英文先生更高,其历史比历史先生更高,其常识比博物先生更丰富。”[7]傅彬然也曾说道:“‘为政不在多言’,教育之道,亦不在多言。教育过程中最主要的条件,应该是教育者本身的学问与人格:学问湛深,人格高尚,学生自然会信从,自然会跟着好起来。”[8]可见,这位不善言辞的李先生,每每以举手投足间的人格魅力与人师风范,潜移默化地陶冶着每一个学生的心灵。
李叔同“不言之教”的感化力量亦源于对学生的真诚和尊重。这尤其体现在他的“鞠躬”礼上。每次课前,李叔同很早就会到教室里将风琴上的谱表与音栓调试妥帖,之后静静等待学生到来。待上课铃响,他都会向学生深深一鞠躬,此时教室也便霎时安静下来,气氛严肃认真。长此六年,李叔同的课从没有学生迟到,更无人吵嚷喧闹。对于犯错的学生,李叔同也会向他鞠躬,以示劝诫。“有一个人上音乐课时不唱歌而看别的书,有一个人上音乐时吐痰在地板上,以为李先生不看见的,其实他都知道,但他不立刻责备。等到下课后,他用很轻而严肃的声音郑重地说:‘某某等一等出去’。于是这位某某同学只得站着。等到别的同学都出去了,他又用轻而严肃的声音向这某某同学和气地说:‘下次上课时不要看别的书。’或者:‘下次痰不要吐在地板上。’说过之后他微微一鞠躬,表示你出去罢。出来的人大都脸上发红。又有一次下音乐课,最后出去的人无心把门一拉,碰得太重,发出很大的声音。他走了数十步之后,李先生走出门来,满面和气地叫他转来。等他到了,李先生又叫他进教室来。进了教室,李先生用很轻而严肃的声音向他和气地说:‘下次走出教室,轻轻地关门。’就对他一鞠躬,送他出门,自己轻轻地把门关了……李先生并不怎么责怪他们,似乎学生有了错,首先是他自己这个做教师的责任,与其说他是在训导学生,毋宁说是在自责一般。学生内心里自然深感不安和惭愧,有时简直要让他们想哭出来……”[9]李叔同的“鞠躬”给了学生尊严,也赢得了学生对他的敬仰与爱戴。这种互动往往化为学生们刻苦学习、认真做人的动力,想必这就是感化教育的真义所在。
正是李叔同人格教育的理念使得接近他的学生都有一种无法自抑的感应,似乎想要澄澈整个心灵,不染尘埃。这种力量充斥着李叔同任教的六载时光,最终从内心张力巨大的“场”变为激荡学生不断向前的“能”。
硕果:华枝春满 天心月圆
任杭教职六年,兼任南京高师顾问者二年。及门数千,遍及江浙,英才蔚出,足以承绍家业者,指不胜屈,私心大慰。弘扬文艺之事,至此已可作一结束。[10]――李叔同
六载执教生涯,李叔同以其深厚的人格魅力和精湛的中西文化学识,培养了一大批艺术及艺术教育人才,为中国现代艺术事业的蓬勃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音乐教育家刘质平,美术教育家吴梦非、李鸿梁,画家丰子恺、潘天寿、沈本千,文学家曹聚仁、蔡丐因、黄寄慈……这些后世耳熟能详的名字都曾在李叔同的倾身感育下闻道解惑,成长为文艺界举足轻重的大家。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从中华民国初年到民国二十年间,中国南方音乐界人物,几乎都是李叔同的薪传,不是他的学生,便是他学生的学生。
然而,李叔同作为教师的成就远不止于此。如果说当初刚刚上任的李叔同还有一份留学归来、怀才不遇的遗憾,那么其后几年便是他潜心尝试,将满腹才学与教育职业相契合的孜孜实践。短短六年,他已创造出中国现代教育史上的多个第一:第一个把西洋绘画思想引进中国,第一个将广告设计、木刻介绍给中国,第一个开创人体写生绘画,第一个创办起教育校刊,第一个用五线谱教授音乐……李叔同当之无愧地成了中国艺术现代化的杰出代表,对中国艺术教育作出了重大贡献。
在浙江一师的六年,李叔同的书法技艺不断趋向成熟。他练字极勤,每日鸣鸡即起,执笔临池,数年不辍。夏丐尊、堵申甫、马叙伦等友人都曾收藏有他的临习小册,皆云功力深厚,所临周秦两汉金石文字无不精似,夏丐尊后来将其中的部分作品汇集翻印,成书一卷,命名为《李息翁临古法书》。
在浙江一师的六年,李叔同的学堂乐歌创作更是进入黄金时段。李叔同存留于世的70首歌曲里,有近半数都创作于这一时期。歌曲的质量也比前期有了明显的提高,不少脍炙人口的作品直至今日还被人传唱。
创作于1913年的三声部合唱歌曲《春游》,是目前所知的我国最早的一首合唱歌曲,一经流传便风靡整个校园。《春游》的歌词清丽婉转:“春风吹面薄于纱,春人装束淡于画,游春人在画中行,万花飞舞春人下。梨花淡白菜花黄,柳花委地芥花香,莺啼陌上人归去,花外疏钟送夕阳。”字里行间尽是诗人般的善感柔情,对感性世界的体察抚爱,对生命万物的深情留恋。而1915年创作而成的《送别》,是李叔同学堂歌曲中流传最广的曲目。该曲选用美国通俗歌曲作家奥德威所作的《梦见家和母亲》的曲调,在删去原曲变奏与切分倚音的基础上,配以苍凉隽永的词境,“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觚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不仅使曲调朗朗上口,更因歌词所飘溢出的百般相思离愁,在百年后的今天,依旧动人心扉。
较之于此前很多抒发爱国热情的作品,李叔同这一时期所作歌曲在风格与题材上都有了明显的变化,他更为关注歌曲的抒情审美性,曲调往往优美动人,清新流畅,所配文辞亦隽永秀丽,婉约舒缓,达到了很高的艺术水平,亦给当年的学生留下了深刻的影响。丰子恺在《中文名歌五十曲》序言中写道:“西洋名曲所以传唱于全世界者,因为它们都有那样优美的旋律;而李先生有深大的心灵,又兼备文才与乐才,据我所知,中国能作曲又作歌的乐家,也只有先生一人。”[11]
六载春风化雨,六载倾心耕耘。在这不算长的教育生涯里,李叔同为浙江一师及中国现代教育事业留下了难以尽述的财富。1918年农历7月13日,这是李叔同最后一次以世俗中人的身份,走在通往校门的林荫路上,从这里离开后,与李叔同相连的尘世种种,皆被一佛门净土掩埋。从此,人间再无李叔同。
然而,我们仍有理由相信,那个对教育事业执象而求、倾身以任的严肃先生,那个视学生如几出、言传身教的慈祥父亲,那个在艺术园地里辛勤耕耘、润泽后世的文化大师,此刻心中依然没有失去对学生、对天下的关怀与守望。成为弘一法师的李叔同,不过是在又一世人生中求证着生命蜕变的绚烂过程,好比出于幽谷,迁于乔木,不是可惜,却是可庆的。
多年以后,丰子恺追寻恩师足迹,在上海皈依佛门。曾自名为“李婴”的弘一法师为爱徒取法名为“婴行”。婴行者,婴之行也。师者未尽之愿,交付心爱弟子。这是生命与生命间的教诲与传承。
附录:评价李叔同
你们将来如要编写《中国话剧史》不要忘记天津的李叔同,即出家后的弘一法师。他是传播西洋绘画、音乐、戏剧到中国来的先驱。
――嘱咐剧作家曹禺
朴拙圆满,浑若天成。得李师手书,幸甚!
――鲁迅评价弘一大师书法
不要认为我是个高傲的人,我从来不是的――至少,在弘一法师寺院围墙的外面,我是如此的谦卑。
――张爱玲
李叔同是我们时代里最有才华的几位天才之一,也是最奇特的一个人,最遗世而独立的一个人。他曾经属于我们的时代,却终于抛弃了这个时代,跳到红尘之外去了。他的浪漫才情使他即便出世,也选择在了杭州这个风花雪月、侠骨柔情的地方,使那些看惯“湖山此地,风月斯人”的杭州人生平添了一分新的骄傲。
――林语堂
综师一生,为翩翩之佳公子,为激昂之志士,为多才之艺人,为严肃之教育者,为戒律精严之头陀,而卒以倾心西极,吉祥善逝。
――夏尊
参考文献:
[1][6]吴梦非.弘一法师和浙江的艺术教育[A].弘一大师全集(第十卷)[C].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3.
[2][9]丰子恺.怀李叔同先生[A].弘一大师全集(第十卷)[C].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3.
[3]吴可为.古道长亭――李叔同传[M].杭州:杭州出版社,2004.
[4]林子青.弘一法师年谱[N].杭州日报.1957-04-09.
[5][10]杨少波.两世悲欣一世息[M].郑州:大象出版社,2004.
[7]丰子恺.我与弘一法师[A].弘一大师全集(第十卷)[C].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3.
[8]傅彬然.忆李叔同先生[A].弘一大师全集(第十卷)[C].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3.
[11]裘梦痕,丰子恺.《中文名歌五十曲》序[A].弘一大师全集(第十卷)[C].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3.
(作者单位: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